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家父万历,请陛下称太子 > 第304章本质

  大乱后的半壁江行宫。
  群臣跟着皇帝入宫后,皇帝先行短暂的歇息洗漱,跟随圣驾一同南下的其他低品级朝臣正在将各种文书进行归类之际。
  其他朝臣们则在太和殿外候着。
  所有人的目光暗暗都集中落在燕王朱泺的身上。
  皇帝提前南下,就是因为此王在南直隶的出色政绩。
  在众人暗中观察,安静等待的时候,站在中间的朱常洵踱步走到朱泺身边,当着众人的面,郑重一拜,感激道:“此番南下,看着南直隶各地都欣欣向荣,常洵曾经失察犯下的错误,皇兄都一一纠正,回京后的不安和谴责终是减轻了不少。”。
  “常洵在这里,代表南直隶因我失察而饱受苦难的百姓,谢谢皇兄。”
  朱常洵的举动本就让人惊讶。
  听闻他的话后,许多人都有些神色诡异。
  首先朱常洵把犯下的过错,归结为失察,很明显就是为了自己开脱。
  执  zheng不善与失察完全是两码事情。
  其次朱常洵言称代表南直隶,分明就是在向燕王示威。
  南直隶还是他朱常洵的南直隶!
  站在旁侧的朱常浩愤怒欲要开口的时候,朱泺已经开口了,平静说道:“这话对我说不着,如果你真有歉疚之心,应该对南直隶的千千万万百姓当面亲口忏悔。”
  朱常洵的面色瞬间变黑。
  这话就像是一个耳光似的,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朝臣们则在暗中审视着朱泺。
  福王系同样如此。
  所有人都敏锐的察觉到,燕王自从上次回京后,在政争中的态度变了。
  以往的燕王,在朝堂的争斗中,始终保持着克制。
  即便是他的敌人、对手都不得不承认,此王的手段一直是温和的。
  可自从上次回京开始,此王一改往日的温和,手段变得凌厉起来。
  原本许多人都觉得,上次是燕王因南直隶的谈判受朝廷拖累,心怀不满,回朝手段凌厉,是一种情绪发泄。
  此番不同。
  现在他在南直隶做出了天大的成绩,就连皇帝都提前南下。
  等不及年底。
  他完全没有必要,表现的如此咄咄逼人?
  只能证明,此王是有意的在转变面对内部斗争的政  zhi权术风格!
  此刻站在这里等着开朝的,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朝堂上精于政  zhi权术斗争的老狐狸。
  他们很清楚,掌权者的每一次政  zhi权术风格的转变,必然有着某种巨大的政  zhi目的的变化、转向。
  那么燕王想要干什么?
  又是什么事情,促使燕王一改往日的温和克制?
  转而要用这种咄咄逼人的强势风格呢?
  许多人心中不安。
  福王系是深感今后在面对此王,相互斗争,他们会越发的艰难。
  而支持朱泺的,如赵志皋等人,则深恐朱泺谋求的某种政zhi目的的转变,会引起朝堂上的动荡不安。
  引发新一轮的内部猛烈碰撞。
  破坏眼下的大好局势。
  “开朝!”
  众人思绪繁复杂乱之际,陈矩尖细的声音从太和殿内传出。
  吱呀!
  殿门发出艰涩声缓缓打开。
  群臣鱼贯而入,皇帝已经高坐龙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万岁!”
  简单的君臣礼毕后,殿内陷入安静。
  皇帝扫视臣子,目光最后落在混球长子身上,开口沉声说道:“今日开朝主要目的是听取燕王朱泺,关于南直隶的汇总。”
  “其他事情暂且放一放。”
  “是!”
  群臣应喏,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今天你们不要说话,想要弹劾何人,在今天都要闭上嘴。
  抵达第一天,不顾劳累开朝,专为一人。
  朱常洵眼神余光嫉妒的看着。
  曾几何时,父皇南  xun而来,也就是在这里,专听他一人汇禀。
  可他的风光,很快就被戳破了。
  还遭受了巨大的政  zhi颓势,如今不得不靠联姻举行大婚,来为自己蓄积声望。
  “朱泺,说说吧。”
  “儿臣遵旨。”朱泺跨列而出,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略作沉吟后,才开始汇禀:“经半年善后,南直隶有效组织起民间组织。”
  “通过民间组织,积极开展减租减息、生产自救,自秋收后,经过统计,南直隶一地的粮食,其中包括土豆、麦子收成,几乎可以满足南直隶所有人口七个月果腹口粮。”
  “粮价已恢复至年前……”
  “南直隶已完成生丝标准平定,上一季生丝收获季,全面推行,民间未出现强烈抵制,反馈良好。”
  “就雇工最低稠佣标准裁定,南直隶与本地大商业主、工坊主经过协商谈判已经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标准,定下了根据市面粮食、油、盐等物价为基准的最低稠佣标准,确保每一名雇工,工作一日,可满足一个五口之家至少五日的饱腹最低动态稠佣标准。”
  ⋯⋯
  朱泺汇报的很详细,从南直隶的民间组织,生产自救,减租减息,再到民间稳定后推动新生活运动等等。
  “目前儿臣正在推动商税主体变更,规模等级平定划分之事,已经完成南直隶商业情况的摸底排查,已经初步制定了等级划分方案。”
  “此方案在未推行前,属于绝密,恕儿臣不能当朝回禀,下朝后,儿臣会将完整的方案呈禀父皇。”
  最后说了说眼下要推动的商税主体变更后,朱泺才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
  满朝文武以往听这种汇报,多半会晕晕沉沉打瞌睡。
  可今天所有人全程没有一点睡意。
  哪怕朱泺没有汇禀各种事务,推进过程中发生的详细情况,以他们的老辣,也能够想象得到,其中的惊心动魄。
  有人暗暗赞服,有人则更加忌惮朱泺。
  这才是真正的南直隶速度!
  当初福王在东林报上,自夸自卖的南直隶速度,与此相比,简直有些可笑……
  “你改造南直隶烟花风尘之所,打造的绣娘名片进展怎么样?”
  众人还在回味的时候,皇帝主动开口询问:“由你燕王府牵头成立的桑椹果汁制作工坊如何?眼下桑椹果已经没有了吧?你们的工坊如何运转?”
  “南直隶的商业情况,是否受到你这些政策的影响,南直隶今年的财税收入几何?”
  ⋯⋯
  皇帝既询问了一些很小的事情,也询问一些很大的事情。
  从皇帝的问题,反映出皇帝对南直隶的好奇。
  “禀父皇,绣娘产业正在推动中,眼下的货品主要是以对外贸易为主,因为绣娘们的出身问题,她们精美的刺绣货品,眼下在大明境内受到了一定的抵制。”
  “不过对外贸易眼下也足以让她们应接不暇,如今,杜十娘正在发挥其影响力,逐步推动南直隶风尘场所的转型。”
  “儿臣有信心,再给她们一点时间,她们有办法打开本朝境内的绣娘名片,对此儿臣丝毫不担心。”
  “桑椹果汁制作工坊储备了部分干果,同时也在推出适合季节变化的新品,父皇休整几日,儿臣可以带父皇亲自巡视。”
  “至于商税,至十月末,南直隶的商税存余总计九百余万两。”
  嘶!
  朝堂上,顿时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可能?”
  “是啊,这根本不可能,南直隶善后朝廷没有拨付一点钱,善后的财政支出全靠福王五月以前搞到的五百多万两税银。”
  “不减反增,还有两个月,岂不是说,今年南直隶经历了一场大乱后,还有望能突破千万财税?”
  “不是有望,是板上钉钉,现在都九百余万两了,两个月,突破千万很难吗?”
  “他是怎么做到的?”
  ⋯⋯
  群臣纷纷惊讶议论着,均都感到不屑。
  就连皇帝也3.4差不多,不过这回不用皇帝开口,赵志皋就迫不及待开口询问:“燕王此话当真?”
  “朝堂之上,岂敢胡言乱语。”
  赵志皋的面色激动的有些发红。
  他是当朝首辅,钱,朝廷的窘境让他恨不得把天下的钱全都搂到怀中。
  南直隶有这么大一笔钱,他岂能不高兴。
  这些年,他这个首辅最怕的就是各部张口找他要钱。
  “燕王,能否详细告知臣等,缘何会有如此一大笔存余?难道南直隶善后没有支出吗?”徐弘基迫不及待追问。
  唰的一下,所有目光集中在朱泺身上。
  所有人都不相信,福王五个月,搞了五百余万,其中有多少是逼着商贾们投献的,大家也清楚。
  据他们所知,这部分投献当了燕王善后期间,已经用于促进在就业的减税中了。
  南直隶的工坊主们,利用这次机会,扩大工坊规模和产能。
  所有人都想弄清楚,燕王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有人出于好奇。
  有人则想抓朱泺的把柄。
  “燕王,南直隶的整个善后花销几何?”
  于慎行忽然站出来,语气平静的询问道。
  众人眼神不由自主的往于可远身上瞄了一下,于可远分明就是给燕王准备的时间。
  先问善后花销,就是暗示,燕王可以把善后花销说的小一点,如此,便能掩盖燕王其他方面‘与民争利’巧立名目之事。
  福王系的人心中冷笑。
  看来不光他们怀疑,燕王这九百万存余其中必有不干净的。
  就连这个坚定的燕王党也有此怀疑。。
  不是他们不相信这九百万两白银。
  而是根本不可能。
  南直隶善后,朝廷没有援助一分一毫,如此大面积的乱局,若果交给他们去做,福王弄来炫耀功勋的五百余万两也未必够。
  也就意味着,燕王朱泺,在大善后的动乱局面下,紧紧用了五个月时间,就为朝廷收取商税九百万两?
  这绝不可能。
  燕王在其中必定做了一些龌龊事情,才筹措到了九百万两。
  准备在皇帝面前博眼球。
  他们就要戳破燕王的龌龊!
  让其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目睽睽之下,朱泺笑着答道:“于阁老,大善后总计花销四百万,这四百万绝大部分,并非用于购买粮食的指出。”
  “购粮支出大约有一百万两左右,余下的支出大部分集中在南直隶粮食充裕,以工代赈改为雇佣百姓进行基础建设所产生的原材料支出、酬劳支出。”
  “在此期间,南直隶营建了上  hai码头、在原有管道基础上,营建了一千里标准官道,确保南直隶的每一个县府之间,都有一条标准官道,以利商事。”
  “同时修建了水渠三千里,改造旱田三万倾,在现有基础上,尽可能挖掘南直隶的粮食产量,适才我说了,南直隶今年年底的粮食供应可满足七个月所需。”
  “南直隶的桑蚕丝绸14产业已经形成,我们并不打算去改变,不过在此基础上,我们的目标是,通过逐年的投入,不断挖掘南直隶本地的产量潜力。”
  “经过三五年,南直隶的产量能力,至少要基本满足本地需求。”
  “对此,我们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南直隶原本有许多的旱地,经过挖驱引水改造,完全能够成为高产的良田。”
  “还有部分支出,用于打造以城池为中心的六十里城池经济圈,借助南直隶现在发展起来的玻璃产业,率先在应天府等南直隶几个人口集中,相对富裕的大城周边,扶持城外百姓,营建温室大棚,种植反季节菜蔬等经济作物。”
  “这笔投入相对较大,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市面上的菜蔬正在逐渐减少,据我所知,我们扶持周边百姓建设的温室大棚,也正处于第一茬收获的时候。”
  “再过几天,夏季能够吃到的豆角等季节性菜蔬便会源源不断的供应应天府。”
  “同时还会有夏天才能吃到的桃子之类的果蔬。”
  众人震惊不已。
  他们这才意识到,适才的汇禀,燕王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提及。
  或许在人家看来,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汇禀?
  不过支出数额如此庞大,庞大的存余又是怎么来的?
  燕王说的越多,数额庞大的存余越发有问题!
  “臣甚是好奇,福王攒下的五百余万两家底,燕王大善后花销四百万,也就是说,燕王用五个月的时间,积累了八百万存余,请问燕王是如何做到的,臣十分费解!”福王系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询问。
  朱翊钧也紧盯着他这个混球长子。
  他也很好奇。
  五个月八百万两?
  这怎么可能!
  朱泺扫了眼发问的户部右侍郎,此人眼神游弋不敢与朱泺对视。
  “其实很简单,王侍郎身为户部侍郎,主管国库,却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恰恰说明了王侍郎你的无能!”
  “这些年朝廷国库空虚,如此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王侍郎面色变得一片潮红,激动瞪大了眼睛,梗着脖子,抱拳道:“下官无能,请王爷赐教!”
  “那你可听好喽!”朱泺冷哼一声,冷冷说道:“福王主政南直隶时期,虽然把南直隶搞得一团糟,但是不能否认,南直隶已经被他以粗暴的方式,破坏了原有的小农经济结构。”
  “拔苗助长式的进入了一个初步的粗浅商业重于农业的阶段。”
  朱常洵听着朱泺对他主政南直隶的评价,面色瞬间阴沉,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同时也恨极了王侍郎。
  就是这个蠢货,给了都人子把他捎带上的借口。
  “整个传统的自给自足经济模式被完全破坏,在一个商业环境中,本王短短五个月洒出四百万两银子,王侍郎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看王侍郎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
  “知不知道,本王为什么没有单纯的通过花朝廷的钱,购买粮食赈济灾民。”
  “而是在粮食初步满足后,迅速把原本以工代赈搞基础建设,改为雇佣式的商业基础建设行为?”
  “是因为,通过以酬劳的方式,容许百姓赚钱,由百姓自己去购买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酱醋粮等必需品,银钱就会在民间广泛的流动。”
  “整个民间得到刺激,各种生活所需品都会转入需求旺盛期。”
  “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个产业链都能挣到钱,达到了善后的目的,朝廷也可以从旺盛的交易中收取商税。”
  “经过我们的统计,四百万两的投入,至少刺激撬动了南直隶产生一千万规模的各类货品、原材料的交易。”
  “按照最低的十税一标准,四百万的投入,其实就能收回一百万的商税,实则我们收回了一百五十万的商税。”
  两百五十万节余!
  众人惊讶于朱泺善后的操作时,也默默的记着一笔账。
  “现在有两百五十万两了对吗?”朱泺反问道,不等众人回答,自顾自说道:“本王说过,四百万两有部分支出用于扶持百姓建温室大棚,其中需要的玻璃,恰恰只有南直隶官方经营的玻璃工坊能够生产。”
  “其中大约有五十万两的收入。”
  “而桑椹果汁工坊对玻璃瓶的需求、南直隶富裕人家改造窗户对玻璃的需求等等,总计为玻璃工坊带来了三百万的收入。”
  六百万两了!
  “通过四百万两基础建设投入的刺激,南直隶经历了动乱,但商业繁荣除最初受到影响外,之后数月,已经恢复。”
  “不过受到减税促进在就业的影响,商税主体变更未完成,数月来,商税规模基本维持每月四十余万两。”
  每月四十万两,五个月两百万两。
  八百万两了。
  王侍郎面如死灰。
  大家都已经明白,剩下的一百万两出处了。
  桑葚果汁工坊!
  “桑葚果汁工坊成立之初的目的是让利于民,所以在收购环节的成本较高,故虽然数月来的销量很好,利润较玻璃工坊低很多,每月盈利大约二十万两,总计一百万两。”
  “王侍郎,你明白了吗?”
  王侍郎面色青紫变幻着,忽然跪倒,“陛下,臣无能,请辞户部侍郎!”
  “准了!”
  皇帝果决的恩准,让王侍郎倏然抬头,错愕看着皇帝。
  难道皇帝不应该训诫几句,然后了事吗?
  以往不都是如此吗?
  其他朝臣,尤其是福王系,也全都看着皇帝。
  朱常洵尤甚!
  众人敏锐的意识到,皇帝这是在满足燕王朱泺!
  详细的汇禀,无不证明,燕王朱泺骄人的成绩!
  皇帝对此十分高兴。
  甚至于,一个右侍郎,朝中重臣序列,只不过是得罪了燕王,皇帝便直接让其滚蛋!
  朱翊钧不理会殿内群臣的反应,满意说道:“朱泺,你做的很不错。”
  “待父皇休息数日,要亲自看一看你打造的绣娘名片、桑葚果汁工坊、玻璃工坊、有什么不能让为父看到的,父皇也给你几天准备!”
  “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问题,其他小事,父皇可以先给你一个承诺,有过无罪!”
  有过无罪?
  这不就是一张免死金牌吗?
  接下来大家就算是卖力气找燕王在南直隶的漏洞,还有意义吗?
  皇帝一句有过无罪,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陈矩知道该下朝了,上前一步,大声道:“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万岁后,看着皇帝离开。
  目光又落在朱泺身上。
  今天的朝会,许多人看的十分难受。
  就在此时,陈矩又匆匆返回,笑着对朱泺说道:“燕王,陛下命燕王去御书房见驾。”
  朱泺跟着陈矩离开后,朱常洵等人才从太和殿鱼贯而出。
  一名小太监匆匆走来,低声在朱常洵身边耳语几句,然后离开。
  徐弘基瞧着朱常洵狰狞的神色,询问:“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母妃身边的小太监送消息来,应天府传出流言,朱泺的商税主体变更,会导致工坊盈利下降,南直隶的工坊会发生大规模裁员。”
  “百姓惶恐不安。”
  “本王现在明白都人子风格转变的原因了,他就是要先声夺人,给所有人一个下137马威,让我们不敢掺和到这件事情中!”
  “给他妥善处理此事的机会!”
  朱常洵说着,又不由攥紧了拳头。
  徐弘基也明白了。
  可有了今天朝堂之上的事情,又有皇帝亲口许诺有过无罪。
  纵使知道了燕王的目的,他们还敢、还能插手此事,推波助澜吗?
  何况商税主体变更,也是对朝廷极为有利的事情,皇帝十分重视,掺和其中,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也绝非明知之举。
  徐弘基担心朱常洵不甘今日受到的屈辱,委婉劝说道:“殿下,眼下大婚之事最为重要,商税主体变更,又是陛下所希望的,臣以为,此事,我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让燕王与南直隶去斗。”
  “南直隶的既得利益阶层,同样十分庞大,单单是裁员一事要挟,燕王怕是都很难解决!”
  “嗯,本王知道,国公难得回南直隶,快回家看看吧,在南下途中,本王便接到了范永斗的来信,本王去见见此人,顺便也听一听他们的打算。”
  徐弘基看着朱常洵离开的背影,抬了抬手,想要劝说朱常洵这个时候,不要接触范永斗。
  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
  他已为朱常洵所猜忌不喜,甚至说出他徐弘基是燕王朱泺的支持者这种话。
  有些话,他想说也不敢说。
  担心刺激到朱常洵。
  使双方的关系更差。
  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自己女儿着想。
  朱常洵对他的不满,女儿马上要嫁给朱常洵,朱常洵极有可能迁怒女儿。
  应天府城内的消息,朱常洵知晓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知道了。
  所有人瞬间恍然大悟。
  ⋯⋯⋯
  御书房。
  朱泺进入时,就看到骆思恭站在皇帝老子旁侧。
  “那今天咄咄逼人,就是因为应天府内,关于商税主体变更引发的流言蜚语吧?”不等他请安,皇帝老子便直接询问。
  同时把一道密折扔在了桌边。
  朱泺拿起来看了看,这是锦衣卫的密报。
  知晓的内幕,比他了解的还要多。
  皇帝看混球儿子面色平静,就知道一切肯定在这混球的算计中,于是询问道:“父皇想听听,面对这种谣言,同样是要挟,你准备怎么办?”
  “草民范永斗拜见福王殿下!”
  酒肆包间,朱常洵进来之际,范永斗谄媚行大礼跪拜。
  朱常洵伸手把范永斗扶起:“范东家不必如此,你现在可不知代表我大明,还是女真人的代表,本王可当不起范东家如此大礼。”
  闻言,范永斗身体都不由哆嗦一下。
  他的确作为中间人,替女真人向朱常洵传过几句话。
  他也的确接了女真人的金令,暗中为女真人做事。
  但是这种事情,可做但不可说。
  刚刚起身的范永斗一个哆嗦,立刻跪倒,砰砰磕头,“殿下,草民范永斗是大明人,草民的妻儿老小都在咱们大明,草民与女真人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草民是替女真人传过几句话,草民只是觉得,女真人向殿下的许诺,对殿下有利,今后草民绝不会越俎代庖,请殿下饶命!”
  朱常洵看着范永斗如同狗一样的乞怜,心中不由冷笑。
  他很清楚,范永斗与女真的关系,绝非其所说的这么简单。
  若真是如此的话,女真人又怎么会让范永斗来传达,女真会支持他这种如此机密的话?
  他不在乎范永斗脚踏两只船,他恫吓范永斗,是要望范永斗明白,哪只脚才是他真正能够依靠的。
  不要站歪了!
  朱常洵坐下后,才清冷开口:“别磕了,起来吧。”
  “草民谢殿下!”
  范永斗起身,额头已经磕的渗血了。
  瞧着朱常洵清高傲慢的模样,范永斗心中暗暗冷笑,女真人如何评价朱常洵的,又为什么扶持朱常洵,他一清二楚。
  不就是因为朱常洵志大才疏,无能吗!
  可惜朱常洵还真信了女真的话。
  认为女真是与燕王朱泺有仇,担心燕王朱泺登基后,对女真发起军事进攻。
  朱常洵暗中与女真人的联系,福王系中目前为止,只有辽东父子以及朱常洵、范永斗知晓。
  王锡爵、徐弘基都被瞒着。
  朱常洵捧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傲慢询问:“说说吧,你在信中提及,女真人会帮本王一个大忙,他们准备怎么帮?”
  范永斗小心翼翼回答:“殿下,女真大汗努尔哈赤说了,奴儿干都司苦寒之地,只要朝廷打下塞北草原后,可以把奴儿干都司重新交给大明。”
  “倒是只要福王请战,让辽东李伯爷出兵,女真人便会将奴儿干都司佯装战败,顺势让给福王。”
  “福王凭借此功,便可力压燕王~”。”
  闻言,朱常洵不由微微皱眉,冷笑道:“努尔哈赤有这么好心,为了本王,他竟然甘愿舍弃奴儿干都司那么大一块疆域?”
  “怕不是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利用本王吧。”
  “回去告诉努尔哈赤,本王不是傻子!”
  啪!
  话中朱常洵重重拍桌子,他感觉被努尔哈赤羞辱了。
  奴儿干都司虽然苦寒,可也是一块极其广阔的疆域,努尔哈赤怎么可能说让就让!
  “草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范永斗连连点头附同,紧接着说道:“努尔哈赤说了,他的确有求于王爷。”
  “女真将会对草原发起猛烈进攻,希望王爷能阻拦大明朝廷出兵干涉。”
  “此是其一,其二,将来王爷登基,努尔哈赤希望王爷能够把燕王交给女真处置,同时还要把燕王妃东哥送给女真!”
  “为了表示诚意,在征服塞北草原后,只若福王有需要,辽东集团进攻奴儿干都司地区,女真就会佯装战败离开。”
  “福王登基后,再履行第二条承诺。”
  笃笃笃……
  朱常洵学着皇帝,手指轻轻敲击案牍琢磨着。
  努尔哈赤要都人子他不难理解。
  女真人恨都人子嘛。
  可东哥那个蛮女……
  “努尔哈赤索要燕王妃有什么目的?”朱常洵想不通索性直接询问。
  范永斗笑着说道:“估计还是与那句可兴天下,可亡天下有关系,老奴酋最信这一套了,对于东哥成了燕王妃一直耿耿于怀。”
  “殿下根本无需去在意,若是此女真的可兴天下,那个时候,燕王又怎么会败呢?草民倒觉得,可亡天下的箴言更准确。”
  “老奴看得到了,女真衰落,然后我大明便可将其覆灭,大明将会在殿下手中,开疆拓土!”
  朱常洵脸上露出了笑容。
  原本他听了可兴天下,可亡天下的时候也警觉了。
  不过范永斗这番话,让他不再考虑此事。
  正如范永斗所言,倒是他登基,朱泺失败,东哥那个女人,可不就印证了可亡天下的箴言嘛?
  笑过后,朱常洵神色变凝重。
  他意识到,老奴酋似乎迫切想要对草原动手了。
  与他利益交换,最大的目的,恐怕就是希望他的福王系能够插手其中,阻止朝廷出兵干涉草原上的战乱。
  这是个很严肃重大的事情。
  “此事本王还要好好权衡琢磨,不着急给努尔哈赤答案!”
  范永斗听闻后,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原本他以为朱常洵会一口答应。
  “范永斗,你做的很不错,本王不会亏待你的!”朱常洵嘉许道:“将来本王成事,本王就提拔你,专管我大明朝的商事,发挥你的专长!”
  饶是他并不看好朱常洵,听闻这个许诺,范永斗都不由激动的心脏跳动。
  专管整个大明朝的商事!
  若他有这个权利,他可以让范家富可敌国!
  而且也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秦桧不就是金人扶持,在宋廷立足的吗?
  他不做秦桧,可未必不能借助与女真的关系,让朱常洵不得不用他。
  让那些科举出身的文人,不敢反对!
  到时候,他还是大明朝和女真之间联络的桥梁、枢纽!
  他的地位将十分尊贵。
  范永斗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向他砸来。
  “殿下,袁元素想要拜见殿下,此番我们裁员要挟燕王的办法就是袁元素想出来的,殿下若是不想见,草民现在就去告诉袁元素。”
  范永斗趁着朱常洵高兴,小心翼翼的替袁崇焕提了一嘴。
  朱常洵的脸色变黑。
  袁崇焕虽然是为了活命,可他为朱泺做事,帮朱泺迅速稳定南直隶士林和乡绅的行为,一直为朱常洵耿耿于怀。
  许久后,朱常洵才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草民谢殿下给草民薄面。”范永斗一副激动高兴模样,千恩万谢后走出去。
  片刻后,领着袁崇焕走了进来。
  袁崇焕紧紧跟在范永斗身后,范永斗闪身站到一边后,袁崇焕憔悴落魄的模样才露出来。
  “想不到帮我皇兄迅速稳定南直隶,立下大功的袁元素,竟然如此落魄,倒是吓了本王一跳!”朱常洵的老毛病犯了。
  心中已经准备重新接纳袁崇焕了。
  可心胸狭隘,那点不舒服都不愿意忍下去,故意冷言冷语嘲讽发泄心中不满。
  噗通!
  袁崇焕双膝触地跪倒,叩首痛哭流涕道:“殿下冤枉元素了,元素从未有背叛殿下之心!”
  “当日元素为了殿下能够脱身,检举揭发了顾宪成,元素以为殿下会看到元素的一片赤胆忠心,会救元素。”
  “未曾想,不等殿下情况好转,为元素奔走,燕王卑鄙无耻,便加紧了对元素的迫害。”
  “元素只能暂时苟且,与朱泺虚与委蛇,目的是为了帮殿下保住东林党,保住南直隶的乡绅势力!”
  朱常洵听的脸(王了的)上露出一丝尴尬。
  他的确是袁崇焕救得。
  若不是袁崇焕当时那份揭发顾宪成的折子,他也不可能轻易脱罪。
  只是他事后因为处境堪忧,没能第一时间救袁崇焕。
  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救袁崇焕。
  至于朱泺是不是真的加紧迫害袁崇焕,他不清楚,他觉得是十分有可能的。
  朱常洵选择了相信袁崇焕。
  他伸手亲自把袁崇焕扶起,愧疚道:“朱泺无耻卑鄙,苦了元素,也怪本王,没能第一时间搭救元素。”
  袁元素已经起身,不过还摸着眼泪,主动替朱常洵开拓:“臣知道殿下当时的处境,即便今后发生同样的事情,臣也希望,殿下因首要以保全殿下为主。”
  “殿下关乎天下许许多多人,只要殿下好,臣即便暂时受点苦,受点委屈,都没什么。”
  范永斗瞧着袁元素几句话,就重新取得了朱常洵的信任,并且似乎还要引为心腹,一边对朱常洵更加轻视几分。
  一边却有些敬佩顾宪成。
  顾宪成厚颜无耻厉害的很。
  他的学生一点儿也不差啊县!
  ⋯⋯⋯
  “老兵报,老兵报,最新一期老兵报!”
  “快来看啊,快来看啊,最新一期老兵报喽!”
  “燕王亲笔撰文,论述商税主体变更的必要性!”
  “……”
  皇帝抵达应天行动的翌日清晨,应天府的百姓就被老兵报的文章所惊动。
  “自古以来,朝廷国库财税收入,十之七八来自于人丁税、田亩税,随着改革的推进,商业会进入一个极度繁荣时期。”
  “………”
  “大量从事商事行为,最为富有的一批人,却以各种各样的手段,依附官权、绅权、乃至于地方藩王为代表的皇权,继而得到免税的特权。”
  “以致富者横富,贫者恒贫………”。
  ⋯⋯⋯⋯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
  “天下贫者贫无立锥之地,朝廷用于建设天下民生、保卫民生安全的国库却空空如也。”
  “究其原因,便是如今的天下,人道大行其道所致!”
  “商税主体变更是历史潮流,任何阻挡商税主体变更者,俱是螳臂当车!”
  “洪流之下,逆大势而行,必将会粉身碎骨。”
  “只有完成商税主体变更,朝廷国库才会充裕,才会有更多的财富用于基础民生建设,营建拓展官道,修建水渠273……”
  “本王对未来改革的展望,商税主体变更后,发展到一定程度,贫者所承担的田亩税、人丁税会逐步削减,乃至最后完全取消!”
  “朝廷有宽裕的财政收入,会建设更多的学塾,更多的赡养堂,收养孤苦无依的老弱病残。”
  ⋯⋯⋯⋯
  “本王重申,任何敢于对抗商税变更,阻碍朝廷为天下计百年民生大计,必然要遭到历史洪流的碾压,粉身碎骨,甚至连累九族!”
  ⋯⋯⋯
  路边,茶摊,百姓围着一名士子,听士子宣读完朱泺亲笔撰文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样的士子,在这一天,大量的出现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身穿儒衫,却腰间佩剑!
  “这位士子,燕王一定要弄这个商税主体变更,上面说的拿下将来的好处,朝廷真的会做吗?”
  “还有,还有,工坊会不会为了对抗燕王裁撤我们?”
  ⋯⋯⋯
  “诸位,完成商税主体变更,朝廷国库宽裕,一定会履行承诺的,父老乡亲难道还不相信燕王吗?”
  “至于你们担心的裁撤,那些对抗燕王的商人他们不敢!”
  “之前燕王为你们争取最低酬劳与大商业主、工坊主进行谈判,已经在他们与朝廷谈判的条约中,写了一条条约。”
  “所有工坊如若裁撤,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你们,同样如果你们不想干了,也要提前一个月知会工坊。”
  “并且,凡事发生大范围的裁撤行为,一次性裁撤人员超过五十人,工坊就必须向地方官府进行报备,说明原因。”
  “地方官府会责令官员,就他们提出的裁撤原因进行仲裁审查,如若理由不合理,则不予批准,并且还会重罚!”
  “大家应该多花点时间,找一个识文断字之人,好好研究之前燕王代表朝廷与大商业主们谈判达成的条约,其中有许多涉及保护各位乡亲劳动所得利益的条款!”
  “一定要认真仔细研究,这关乎乡亲们的利益!”
  “那就好!”
  “俺们放心了!”
  啪啪啪……
  掌声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不时的传出。
  皇帝乔装打扮,从一处围观的百姓人群后面离开。
  询问身边跟着的朱泺:“今日视察回去后,把你与大商业主们谈判出的条款送一份入宫,你亲自标出,你在考虑这些条款是的想法,以及想要预防什么样的可能性。”
  说着时,朱翊钧都忍不住暗骂一句,朝中那些臣子,都是些废物。
  这份谈判的条约,当时闹得那么大动静,他不相信这个混球儿子没有把谈判结果上报朝廷。
  很显然,朝廷那些无能之辈,根本没有重视!
  “是,儿臣回去立即就办。”
  朱翊钧点了点头,吩咐道:“先去看看桑椹果汁工坊……”
  某处酒肆。
  朱常洵的面色极为难堪。
  他抖了抖手中的老兵报,冷笑看着站在面前的范永斗和袁崇焕:“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招数?现在朱泺一片文章,你们谁还敢对抗他?”
  范永斗满嘴苦涩。
  有些埋怨袁崇焕,又觉得怨不得袁崇焕。
  燕王朱泺,摆明车马告诉所有人,谁要跟他对着干,他就要谁九族的性命。
  别说之前南直隶  sao乱的尾巴还没有清理干净,燕王随时都可以捡起来。
  就是没有这些,燕王朱泺放出了狠话,谁还敢往前冲?
  “你们啊,一群蠢货,如何能斗得过朱泺!”朱常洵摇了摇头,也庆幸当初听了徐弘基的提醒,没有对此事抱有太大的期待。
  他冷笑嘲讽道:“朝中大臣,就连父皇都私下里说过,朱泺走一步看三步,你们想不到,从他和你们就雇工稠佣谈判之初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吧?”
  “裁员要提前一个月知会雇工,同时还要向朝廷报备,接受朝廷的仲裁审查。”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他可以随时随地的统计失去工作人口的数量,同时一个月的时间是缓冲期,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应对。”
  “同时还有仲裁审查,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惩处权在他手中!”
  “不是你想裁撤就能裁撤的!”
  其实朱常洵内心还是十分佩服这份谈判条约的。
  他很清楚,他一定想不出这些条款!
  这些条款对于保证天下秩序和稳定都有着十分重的必要性!
  就算他做了皇帝,他也不会废除这些条约的。
  他嫉妒之余,倒也并不过分恼怒,就当都人子为他做嫁衣。
  终究是他的实惠!
  袁崇焕大气都不敢喘,他刚刚回到朱常洵身边,就把事情给办砸了,十分紧张。
  范永斗则满嘴苦涩。
  当时燕王在朝廷强势把弹劾他的势头打压下去。
  他们都有些慌了。
  而且他们也从未想过要裁撤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熟练雇工啊!
  要知道,现在南直隶谁家的工坊不是没日没夜干,都嫌满呢。
  可现在看来,当初燕王提出的这些,他们并没有注意的条款,恰恰成了此刻最大的障碍。
  甚至于以后,恐怕他们都会处处受制!
  整个南直隶商贾们难受之极。
  朱泺陪着皇帝来到了桑椹果汁工坊……
  “父皇,这就是我们设在应天府的桑椹果汁工坊。”
  在一片明显新建的建筑外面,朱泺介绍道:“现在应天工坊中有雇工一千五百人左右。”
  朱泺一边介绍一边带着皇帝一行人往里面走去。
  徐弘基、赵志皋、朱常浩等人跟~在身后。
  皇帝没有进入一个个工坊内部,只是站在窗外看着。
  他询问道:“第一天抵达后朝会你说过,桑葚果是季节性的果蔬,即便你们储备了干果,怕是也不能满足现在的需求,没有桑葚果的季节你们准备做什-么?”
  “这些失去了土地,以工坊劳作为生的百姓如何生存?”
  在这个事情上,皇帝似乎十分重视,问的很详细。
  跟在身后的几个人,也都明白皇帝之所以如此在意这件事情的原因。
  为什么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要重农抑商呢?。
  其实本质的原因,不在于从事商事的人多了,影响耕作的人口。
  隋朝以前人力匮乏,这种说法或许还能解释的通。
  隋朝以后,中原天下的人力已经足够富裕了。
  胡风渐南的影响下,游牧民族建立的北方王朝,开始更为广泛的把畜力用于农业生产中。
  人口原因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命题。
  只要朝廷愿意,完全可以推广畜力,取代人力,更为高效的从事农业生产,解放更多的人力,参与到商事中。
  汉王朝灭亡,表面上是黄巾之乱。
  追根究底,是王朝后期土地兼并而产生的土地与人口矛盾所致。
  这种情况,发展至唐朝末期,变得更加显著。
  唐以后的历朝历代,土地兼并产生的人口与土地矛盾,就成为了每一个王朝走向没落的最根本原因之一。
  为何王朝没落时期,产生的土地与人口尖锐矛盾,没有任何一个王朝试着用发展商业,将土地无法承载容纳的人口消化掉?
  为何唐之后的每一个王朝,即便是宋朝,商业高度发达,统治者都总是要提倡重农抑商?
  本朝初期,更是对商业进行了十分严苛的压制。
  说白了,根本原因,早已不是人力不足的伪命题。
  而是商业的不稳定性!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商业较之农耕有着巨大的不稳定性!
  农耕最大的不稳定便是灾荒年。
  可除了特大的自然灾害,百姓只要把庄稼种到地里,勤快一点,收多收少,总是能够有所产出,勉强果腹活下去。
  相反,商业的不稳定性较农耕存在太多的变数。
  是故,从始至终任何一个朝代,其实都很清楚,把百姓束缚在土地上,重农抑商。
  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人力匮乏。
  而是商业本身具有的不稳定性质。
  任何一个皇朝想要统治能够延续足够长久,对这种不稳定性,就会本能的排斥,尽可能把这种不稳定性减少到最低。
  皇帝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
  就是担心,桑葚果无法满足工坊所需,工坊不会白白养着百姓,失去活计的百姓又要如何生存。
  儒家排斥商业,提倡重农抑商也就是基于这一点。
  商业重于农耕,不稳定性会被放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朝代更迭的频率会更大!
  没有任何承担风险能力的百姓,在商业重于农耕的环境中,所要遭受的苦难!
  从某种意义来讲,吸纳了百家之长的儒教,其重农抑商思想,虽然发展到现在,有些陈腐,跟不上时代的发展。
  其重农抑商,也有向皇权献媚,辅助皇权统治的延续能够足够长久。
  可同样也不能忽视,其思想核心本质中,对底层小民百姓的博爱出发点。
  朱泺同样明白皇帝老子透过桑椹工坊,所担心的核心问题。
  他略作沉吟,组织语言先就桑椹果汁工坊汇禀道:“父皇,在桑葚果汁工坊成立之初,我们就明白,桑葚果的季节性问题。”
  “所以从那时就开始准备替代品。”
  “现在我们主要在做两款替代品,一款是红枣豆汁饮品,一款是奶制品。”
  “这两种饮品,也是结合了我们大明,尤其是南直隶的本土优势。”
  “常洵当初效仿播州,发展了养殖业,其中有大量的牛,奶制品就是利用南直隶存量较大的奶牛。”
  “奶制品算是我们在推的一种奢侈品,普通百姓,即便是中等的富裕人家也很难承担。”
  “豆汁饮品则是一款普通饮品,豆汁用黄豆研磨制成,在咱们大明朝,黄豆除了被用作制豆腐之外,绝大多数被用于饲养牲畜。”
  “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磨制豆汁产生的渣滓制成豆饼,用来满足牲畜同样可行。”
  “现在常胜军骑兵军战马部分精饲料就是豆浆制作过程中,产生的渣滓,制成的豆饼。”
  朱泺解释了两种产品后,又吩咐人为众人取来了两种饮品。
  朱泺看着皇帝老子等人品尝,倒是十分自信。
  现在的大明朝,别说奶饮品文化,就是豆汁文化,紫禁城也没有。
  草原上的奶制品腥味儿太大,中原人喝不惯,可工坊生产的奶制品,有核桃、红枣等多种风味儿,完全把膻味儿盖过了。
  就口味儿而言,朱泺尝试过,虽然与后世的工艺相差了很多,但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美味了。
  “不错!”皇帝认真品尝后,连连点头,看向其他人,询问道:“你们觉得呢?”
  “很美味!”
  “这两种饮品,在冬季,只要进行加热售卖,恐怕又会成为冰冻的桑葚果汁!”
  ⋯⋯⋯
  众人也连连称赞,徐弘基有些复杂的暗暗看着朱泺。
  朱翊钧笑着询问:“你现在深入说说,如何解决商业的不稳定性。”
  “儿臣与商贾谈判,所提及的条约,就是对商业不稳定性的防患未然。”
  “裁撤需要提前一个月知会雇工,同时需要向官府报备,就是给雇工一个缓冲时间,可以在这段缓冲期内,更为容易的寻找新的工作。”
  “向官府报备,朝廷作为统治层,就可以全面掌握天下失去生路百姓的大体数量,根据民间社会的整体水平,制定一个朝廷稳定统治,能够接受的最大无业者容纳承受额度红线。”
  “朝廷有一个总的红线,地方有一个属于地方的红线,一旦接近红线,朝廷就要动用行政工具,进行人为干预。”
  “确保失去活计的百姓数量,不会聚集发酵,成为动摇朝廷统治的导火索。”
  “官方控制着裁撤审查仲裁权,是为了遏制,商贾阶层联合,对抗朝廷发起的恶意裁撤。”
  “一旦发生此类事情,朝廷就有权力暂时接管工坊,保证工坊的稳定运转,制止问题解决!”
  ⋯⋯⋯⋯
  “其实还有很多的政令性工具可供朝廷使用。”
  “比如,当朝廷国库宽裕时期,单纯的囤积粮食等生活物资外,也可以逐步从大地主手中赎买土地。”
  “这部分土地不是皇庄,是由朝廷来主导运作,不求这部分土地能够产生多少的盈利,只要确保平时土地的正常耕作轮休即可。”
  “一旦发生大规模的商业变故,朝廷就可以用这部分官田进行安置百姓,让百姓有一条退路。”
  “同样,朝廷可以成立专门的赈济库,确定一个不影响朝廷运转的数额,每年从国库中将这部分银钱存入赈济库。”
  “一旦发生商业变故,赈济库中存下的银钱就要发挥作用。”
  ⋯⋯⋯⋯
  “另外,促进就业,朝廷要合理的人为干预,确保百姓就业的多样性,一个五口之家,有人个体养殖,有人从事纺织,有人从事其他,百姓或许不懂这些,这就需要朝廷承担起责任,引导、教授百姓如何增加家庭抵抗风险的能力。”
  “同时朝廷也要进一步解除一些约束百姓的条条框框,比如对女子的约束,按照儒家传统思想,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少抛头露面。”
  “而一个家庭中,女人如果只是相夫教子,不能从事其他,无疑是降低了一个家庭抵抗风险的能力,这就需要朝廷打破思想的陈腐,去解  fang对百姓的约束。”
  “张阁老,这也是儒教需要改变的,儒教放弃重农抑商的传统核心思想,商业农耕并举,儒教要从道德操守上,对商贾进行约束,配合朝廷的律法。”
  对于朱泺忽然对张位说这样一句话,众人一点儿都不意外。
  张明成的弟子就在试图改良儒教。
  而燕王更是在很早的时候,就表露出儒教必须去腐存精,重新定义,重新弘扬的思想。
  “总之,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商业的不稳定性,作为掌权者,我们手中握着巨大的权柄,我们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政策工具,进行人为干预,把商业不稳定性减少到最低。”
  “通过士农工商并举,彻底解决原本单一重农思想所一定会导致的人口与土地之间的尖锐矛盾。”
  至此朱泺停了下来。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燕王今天的长篇大论,给人的震动实在是太大了。
  其中更是直接涉及到颠覆儒教核心思想!
  某刻,朱翊钧吩咐道:“回去后,把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整理成一个条陈送入宫中,去看一看你的以城池为中心,打造的六十里经济圈!”
  任谁都能听得出,皇帝语气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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