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凤城市文化和旅游局,通知凭身份证领取资格证,余欢喜看了几遍短信。
顺利拿下。
三秒激动过后,她莫名生出一股伤感,怅然若失,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很快,又被担忧取代。
资格证是门槛,上岗还得有导游证。
导游证得先和旅游公司签合同,然后再向省级旅游部门申请。
双证合一,才能合法提供导游服务。
一切像个闭环。
余欢喜深吸一口气,低头抹了把脸,瞟见走廊对面有人过来,忙正襟危站。
见是李音,松了口气,渐行渐近,她换上笑脸预备打招呼。
“……”
可是将到跟前时,李音眼睛一眨,偏头挪开视线,鞋尖丝滑转向,推门出去。
咯啷。
玻璃门回弹。
远处走廊脚步声凌乱,陈光美一路小跑,微喘扬声,“阿音!等我一下!”
门厅,李音笑着拉开门,“别急别急。”
专等陈光美站定,她才殷勤欠身摁下上行按钮,识趣让出身前站位。
“回回吃中饭都让你等我。”
“饭搭子嘛!”李音笑容格外灿烂。
“……”
难怪这段时间李音没再主动叫她吃饭。
余欢喜背靠墙,瘪嘴摇了摇头,插兜揣好手机。
茶水间听到动静,议论声戛然而止。
“……”
“看到没,那才是顶级绿茶。”徐荣手肘轻撞她,朝门外一努嘴。
余欢喜双脚交叠站着,一撞踉跄。
徐荣抢步扶住,眼底精光闪过,狡黠笑道:“下回不兴偷听啊!”
“难不成你还预备卖票?”余欢喜调侃。
“一间公司里,分辨绿茶很容易,看她跟小白在一起,还是跟刺头在一起。”
徐荣下巴一抬,收住嘴角笑意,强调,“你就是小白!”
“懒得理你!”余欢喜不想说话。
职场无限放大人性,不得不承认,徐荣看人还是准的。
她没正经上过班,小黄牛混社会,两三年微薄经验,佳途云策各个心眼子八百,她着实不够瞧。
反观徐荣,谁的消息都知道,哪一层的八卦都清楚,这人工作或许没能力,可八卦绝对是核心级的。
—
又过了几天。
眼看导游证领证截止日期将近,余欢喜始终再没找到出外勤的机会。
七条指控,吃一堑长一智。
倒是徐荣嘴快,说佳途云策可以按小时请事假,余欢喜大喜过望。
可是,她还是想带薪办私事。
凤城市文化和旅游局离新图大厦不远,算准时间,极限来回没问题。
余欢喜把外套搭在椅背,接了杯热水倒扣杯盖,退掉聊天软件,取消屏保,抓起手机假装上厕所开溜。
顺利取到资格证。
摩挲着墨绿色封皮,余欢喜百感交集。
领证了,但被停团。
眼看五一在即,不上团就是白扔钱,还得主动出击,寻觅一切机会。
“不行就花钱挂靠,一个团就赚了。”
—
离新图大厦还有不到20米,底商便利店搞促销,门口排长队,余欢喜扫了一眼。
三明治六块九两个,她挤进人群,抢了一份,心说晚饭和早饭都有着落了。
突然。
手机振动。
邱收:【你还好吗?】
余欢喜一头雾水:【?】
邱收:【你去看大学群。】
余欢喜直皱眉:【?】
他很少拐弯抹角说话。
大学群是毕业那年吃散伙饭建的,离愁别绪诉衷肠,各奔东西后,一时宛如死群。
除了做微商的不时发点小广告,很久都没见活人聊天了。
他们小圈子有单独的群,吹水、约饭、资源互换,邱收不提,她压根想不起来。
余欢喜打趣:【邱总有话直吩咐。】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足足十几秒,她已经走到新图大厦楼下。
邱收:【王阿姨给咱们同学打电话,到处说你失联了。】
【所有。】他补充一条。
“……”
余欢喜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的是,七楼工位上,包里另一台手机像过年,消息接二连三。
“我妈干嘛了?”她回语音,然后拨电话。
短暂响铃,邱收挂断。
他立即回过去:【在开会。】
“……”
拉黑都挡不住王品娥作妖。
余欢喜心似火烧,原地踱步,手机从左手倒到右手,紧盯屏幕。
读秒漫长。
终于,一条新消息。
邱收问她:【方便语音吗?】
余欢喜二话不说打过去。
“是这样的……”邱收跟她说了原委。
王品娥手持一本旧联络簿,照电话挨个打过去。
凡是接通的,她就跟人哭诉余欢喜没良心,和家里断绝关系,自己病了也找不到人,请求同学们带话,催她回家。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咱们毕业那年聚会印的,我看群里,换号的人不多。”
邱收听出余欢喜呼吸逐渐急促,开玩笑道,“大家都以为你被诈骗缅北了……”
“……”
余欢喜恍然大悟。
两周前彩礼男的约会,余欢喜没妥协,还把老余家所有人电话都拉黑了。
王品娥找不到人,居然还能翻出她的一本旧通讯录。
很久不联系的同学突然来电,一般只有四件事:帮忙、借钱、结婚、随份子。
“……”
余欢喜嘴里像塞了只破袜子。
“她,她,她打了几个?”
“……也没多少。”邱收不好意思明说。
连远在大洋彼岸的也被薅起来了。
还有人揶揄,说余欢喜她妈是不是顺便还想让给“砍一刀”。
“……”
四年同学,余欢喜晓得他潜台词是能打的都打了。
“靠!”
余欢喜恨地一摔塑料袋。
噗地闷响。
周围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来。
“欢喜,你——”
不等邱收说完,余欢喜挂掉电话,猛地下蹲,拨弄着三明治,头沉得抬不起来。
调整两秒。
她反手给王品娥打过去。
眼神尤似喷火,劈头盖脸:“王品娥你疯了吧!!”
“……”
对面海浪一样的笑声,一波一波汹涌,像蔓延着毒液,冷漠中透着嘲讽。
“嗳呦,终于舍得主动打电话啦!你主意不是大嘛,拉黑我,拉黑你爸,拉黑你弟,你把我们全拉黑,又能咋样!”
“你是我生的,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我还拿捏不了你了!”
王品娥幸灾乐祸,又在骄傲计谋得逞,余欢喜想杀人的心抵达巅峰。
“你是我亲妈还是阎王爷!少刷点洪量引擎吧!道德绑架搁我身上玩不转!”
“王品娥!你这么会算计,怎么不算算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到处跟人说我没良心!你怎么不干脆说我死了!”
“心眼子比蜘蛛网还复杂,你是不是觉得福还没享到,先背上一口锅了!”
“那么能说诺贝尔高低都得给你颁个奖,诺贝尔一直讲!”
余欢喜夹着塑料袋,边骂边往里走。
大堂门厅。
大家井然有序等电梯。
指示灯亮起。
余欢喜专心骂架,轿厢门一开,闷头挤进去。
“你就是怕丢脸,怕出丑,怕你同行嘲笑,跟我有一毛钱关系!”
王品娥不是吃素的,职业媒婆嘴快得能徒手削土豆皮,余欢喜节节败退,却又不愿认输。
吵架嘛。
她从小耳濡目染多年,核心就得不要脸,肯发疯。
暴怒时刻。
余欢喜疯狂输出,根本不过脑子、不换气,嘴皮子翻得像开了花的淀粉肠。
她也不知道噼里啪啦说的什么。
全然没留意身旁有一道目光,正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着她。
那人眼底冷峻,锐利。
审视中,一副标准上位者的傲慢姿态,下颌微抬,眼角稍垂,余光犹如伽马射线。
末了,那人嘴角划过不易觉察的笑。
玩味倨傲。
“……”
一口气说太多,余欢喜大脑缺氧,间歇粗喘换气,眼前不由一阵恍惚。
轿厢中静的可怕。
王品娥气急败坏地声音从听筒迸出,字符撞击,每一声回音都宛如雪崩。
就在她挂断刹那。
叮。
清脆提示音利刃般穿透寂静。
楼层灯猩红刺眼。
36层。
余欢喜怔住。
脑内一度高潮似电影拉片,她冲进电梯时,有人排队,忙着吵架没按楼层,于是轿厢一路上行直达顶层。
也就是说,这个人刷卡到的佳途云策。
“……”
想到这里。
余欢喜浑身像泡在鸡皮疙瘩里。
眼角余光瞥他。
奈何站位太靠前,视线盲区,她悄悄抵直后背,略向后缩滑半步,重新侧头打量。
嗖地。
余欢喜五官扭曲别过头。
那束目光迎着她而上。
这时。
轿厢门开。
另一个人抢先一步,手拦住门,顺带比了个请的手势,讨好道:
“到了,阿Chong。”
那人整理袖口,款步走出。
擦身而过时,余欢喜分明听见一声冷哼,细小轻微,快到如同一声枪响。
阿Chong。
余欢喜头顶响起一个炸雷。
有点耳熟。
最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偏头咂嘴,微眯眼沉思,专注搜索以至于忘记摁下行按钮。
电光石火。
“阿Chong给我买的,好使!”
“回头你跟阿Chong说,让他从……”
翁曾源说的。
在佳途云策,像她这种底层员工,压根不配和上峰说话,能让翁曾源提到两次,这人应该不一般。
想到这里。
她打了个嗝,舔舔嘴唇。
突然。
眼前一亮。
轿厢门缓缓打开。
余欢喜抬头。
那个阿Chong……又走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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