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吧。”季清泽听到自己用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道。
他说完，心头像是被重重的石头压下，让他每一口呼吸都分外艰涩。
他低头，继续小心翼翼地缝合。
而得了令的血液专家开始给靳冰宸重新换药。
“宸哥，求你，我不想内疚一辈子。”季清泽轻声开口，用镊子和打结器给靳冰宸的伤口缝合打结。
而同一时间，休息室里，夜阑汐不知道多少次看时间。
当发现已经充电半小时后，她迫不及待拔掉了充电器。
掌心都是冷汗，她将电池取下来，颤抖着安到了那个旧手机上。
按下开机的时候，心脏跳得近乎跃出喉咙。
屏幕亮了。
八年过去，手机还能开机，她却无法松口气，反而觉得心头压抑的情绪几乎让她窒息。
老旧的手机开机都差不多用了两分钟，这短短的120秒，就像是耗尽了夜阑汐所有的耐心和力气。
直到屏幕出现了开机密码。
八位数。
夜阑汐指尖全是冷汗，她飞快地在衣服上抹了抹，抖着手输入那串数字——
20160909。
手机成功解锁，当屏幕一花，视线在屏幕背景上聚焦的一瞬，夜阑汐感觉大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重重一击，令她耳畔都有种头晕目眩的嗡鸣。
因为手机背景屏幕，赫然是一张合影。
那是16岁的她，和身侧的一个少年。
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面孔，是属于19岁靳冰宸的青涩。
奥城八年前的阳光里，他们站在那个熟悉的赛车俱乐部里，身后是令人血脉偾张的比赛场。
有继续的赛车几乎将路面带出火花，数百车迷在围栏前摇旗呐喊。
而夜阑汐扎着高高的马尾，站在靳冰宸的身侧，两人都在笑，都用右手比了个耶。
在整整十几秒的大脑空白后，夜阑汐感觉一切感官才倏然回笼，全身血液疯了一样涌入心脏，连带得心脏在胸膛里狠狠撞着，发麻的感觉从胸腔一路蔓延，传遍四肢百骸，连同手脚的指尖，全都在抖。
之前听到晨曦讲故事后的惊愕猜测，在此刻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的所有，都只指向一个答案，唯一的答案——
8年前，她和靳冰宸在一起。
靳冰宸是她的初恋，也是她过去十六年，第一次感受到的光！
八年前，她对靳冰宸一见钟情。
八年后，她在忘记所有的情况下，再次爱上了他！
汹涌的眼泪像是开闸的河流，骤然疯了一样往外冒，屏幕熄灭了，夜阑汐又将它按亮。
她坐在那里，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只有身体在不断涌起奇异的感觉。
又热，又冷。
夜阑汐喉咙发出低低的气音，有些像是在呜咽，又有些像是在欢喜。
她感觉眼前模糊一片，连忙胡乱抹着眼睛，去点开手机里的相册。
于是，她看到了更多的照片。
从2016年9月9日开始，一开始是她偷拍靳冰宸的，到后面，几乎都是合影。
她从第一张开始看。
阳光里，少年穿着赛车服，19岁的他青涩里有着那个年纪的桀骜，头发也是张扬的寸头。
那个时候，他棱角已经格外深邃了，或许是因为经常户外运动，所以皮肤比现在要黑一些。
但身材已经是肩宽腰窄，尤其是在赛车服的衬托下，一双大长腿十分吸睛。
照片显然是夜阑汐偷拍的，因为靳冰宸手里还拿着头盔，根本没看镜头，而是下巴微微抬着往前走。
他没有刻意收敛身上气场，所以整个人显得阳光又嚣张，与27岁的他就像是两个人。
但同样出色的眉眼，依旧让夜阑汐移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夜阑汐脑海骤然一闪，身子似乎穿越时空，回到了八年前。
她坐在观众席上，已经拉过好几首小提琴的她，怔然抱着手里的琴，看向那个从赛车里走出的少年。
阳光落在少年身上，夜阑汐感觉到了自己心跳在那一刻骤然漏掉一拍。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拿起手机，偷偷摸摸对着少年按下快门。
时空里的阳光在此刻倏然碎裂，整个视线天旋地转，夜阑汐掌心的手机滑落到了桌面，她的视线一片黑暗。
再次醒过来时候，其实才过去不到一分钟。
夜阑汐睁开眼，眸底都是茫然，直到她视线聚焦在了桌面的手机上。
她刚刚又无意识晕过去了，就像过去好几次一样。
之前她还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生什么病了，现在才知道，她哪里是生病？
分明是她的记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旦触及和靳冰宸的过去，就会不自觉失去意识。
而醒来之后，之前想起来的所有又再度沉入潜意识，根本捉摸不到！
就像，她此刻看到的下一张照片。
她坐在教练赛车的副驾驶座上，身侧是靳冰宸。
少年这次依旧没看镜头，但夜阑汐莫名就知道，靳冰宸知道自己在拍他。
而他默许了她这样越界的行为。
耳畔有什么声音呼啸，夜阑汐几乎都感觉到了那天赛车场上的风。
她一直想要的自由，身侧的少年在带着她实现。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道幻影。
然而她的手再次落空，就像镜中花水中月。
这次，夜阑汐跌倒在了地上。
一分钟后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膝盖磕到了桌角，因为浑身无力，她连起身坐回凳子都失败了。
手机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落到了地上。
她惊恐地捡起手机，发现手机屏幕右上角有些碎裂。
夜阑汐颤抖重新点亮屏幕，还好手机没事。
她索性就这么坐在地面，无力靠在墙上，继续看相册。
马术俱乐部里，靳冰宸骑在Conqueror的背上，他穿着一身炫黑骑马装，而他的身侧，夜阑汐骑在雪白的Dawn背上，身上是那套火红的骑马装。
和靳冰宸的款式一样，正好是情侣装。
Dawn才两岁，已经很高大了，它骄傲地扬着头，似乎想和Conqueror一较高下。
而那时年轻的Conqueror，澄澈的眼底都是不屑。
2016年，阳光晴好，人和马，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不是2024年，她不知为何被锁住记忆，一遍一遍失去意识；而靳冰宸躺在手术室，生死不明。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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