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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看镇上的路很长,再加上我想再看看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们便留宿在了寨子里。我和凤嬷嬷的房子已经搬进了新的人家,经我要求他们让我住在了我的房间里。
房中的一切几乎都没有变,小小的窗子依旧能在深夜照进清冷的月光,我躺在竹床上再次感觉自己回到儿时,在这张床上想念着现代,想念着我的父母,想念着我的夏沐。可如今我依旧是我,想念却变换成了别人。
清晨,月儿还未全然落下树梢,我房间的门就被素竹急促地叩开了,幽蓝色的残夜中她的脸色差极了,一双秀美紧蹙着。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丞相来了,娘娘。”
“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是七哥出了事?
“沈丞相说嫦修娘娘死了……”
“嫦修死了?”我重复着素竹的话,头脑中重复的速度更快,却似乎无法理解这四个字代表的意思。
还没有等我真的接受这个事实,门外的沈良已经等不及了,他几步走到了素竹身后,越过她直面我道:“娘娘,嫦修娘娘真的殁了。”
我不相信地摇头,她不可能死,她那么年轻,美丽,她对锦愁的爱情还充满期待,她怎么会死?况且她的生命对苗乐结盟还有意义,即便是锦愁也不会随便轻视她的生命。她没有任何道理死掉或者去死!
不需言语沈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再次坚定地对我点头,“娘娘,嫦修娘娘失足落水,是真的殁了。”
失足落水?
贵为乐朝的贵妃,她竟会溺水而亡?我更加不相信了。
沈良再次理解了我的心思,转头将一个瘦弱的小宫女从身旁拽了过来。
小宫女扑通跪在了我面前,纤弱的肩膀在幽蓝色的晨光中颤抖着,“皇后娘娘,我们郡主殁了。”
屏退了沈良和素竹,我将她领进了房中,盯视着她问道:“你说实话你们娘娘真的是失足落水?”
闻言她抽泣了着道:“奴婢不知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走后,我们郡主每次喝醉都说要把这个交给娘娘,而且就在郡主在陛下面前酒醉清醒后,又让我把这个一定交给娘娘。可第二天早晨就被人发现殁在了湖里。”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瓶交给我,打开腊封我嗅了嗅,立刻明白了嫦修的意思,忍不住两泪双垂。
我将沈良叫了进来,嘱咐他不要让这个孩子在回宫,给她安置个安全的地方。沈良点头应允却不肯退下,反而直挺挺站在了我面前。
“娘娘还朝吧。娘娘早一步回去也许还能救江南于水火,若在晚恐怕整个乐朝都会在魏周铁蹄下荡然无存,到时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于战火之下啊!”
沈良啊沈良,可怜的书生,我看着他,心竟不由疼了起来。几个月前当我决定还政给锦愁时,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我不但不能拯救任何人,甚至连我自己我都救不了。
“沈丞相回去吧!”我起身走出了门,几乎是残忍地在送客。
沈良却还不死心,他冲出了门,噗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娘娘,您知道吗陛下已经让雷将军在长江南岸排兵布阵,只要苗王肯依前言将苗军借给陛下作为后援,驻兵洞庭岳阳一线,那和陈兵江北的魏周大战便在一息之间了。娘娘您回京城看看,那些派往战场的军卒有些还是孩子,他们在家中几乎连刀都没有拿过……”
“别说了沈良。苗王的女儿刚刚在宫中溺水身亡,不会这么快借兵,说不定苗乐结盟会就此瓦解。”我知道这些话单薄得连个孩子都不能说服,我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甚至在说完后我都不敢再看他。
沈良悲怆地笑声在空荡院落中响起,和着晨曦的冷风让人越发觉得凄凉哀伤。
“娘娘,正是嫦修娘娘的死才催化了这场战争一触即发,如今陛下已经带着嫦修娘娘的尸体,还有所谓害死嫦修娘娘的魏周细作,浩浩荡荡地向黔地苗王的王寨谢罪而来,明为谢罪,实为誓师。如果不出臣的所料,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嫦修娘娘……”
沈良还在不停地说着,可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双耳轰鸣着,头像要炸开了般疼着。是啊!没有人在乎美丽妙龄的嫦修,苗王和锦愁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向魏周进攻的理由,现在他们有了。
伟大的乐朝中兴之主,被屈辱囚禁了十年之久的万俟锦愁,他用来斩杀仇人的复仇之剑,竟是拿他自己妃子的鲜血祭奠的。
这一刻我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走出天心居的我释放了一个疯狂嗜血的魔鬼。他不看见如当年的血流成河,尸骨遍地,是不会罢休的。
我紧紧握着嫦修留给我的瓷瓶疯了一般跑出了门,沈良素竹在我身后呼喊着,我疯狂地跑着,跑向了戛垮的竹楼。
青色的凤尾竹在晨风中轻摇,我冲了进去,迎面撞上了凤威,他拉住了想冲上楼的我。
“戛垮走了,她说她帮不了你。她把这个留给了你。”他说着把一张纸递给了我。
我的手颤抖着,忍不住地颤抖,眼睛也看不清纸上的字,我抓住凤威,“我不相信,戛垮一定在,她只是不想见我。”
“她一个时辰前就走,她让我在这里等你。”凤威反握住我,支撑着我抖成一团的身体。
我不相信戛垮会抛弃我,我推开他冲上了竹楼。
昏暗的房间里那似乎永远不会熄的火堆熄灭了,火上的铜壶冷冷的,熊皮褥子上空荡荡,一缕晨曦的光从窗口射了进来,使房间显得更加清冷。
连戛垮也离开我了,戛垮我该怎么办?我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我匍匐在已经冰冷的熊皮褥子上,在冰冷的晨曦里肆无忌惮地痛哭着。我哭得麻木了,哭得这个世界似乎都消失,只剩下了我的悲伤,但心里却渐渐有一个念头清晰起来,我能阻止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竹楼,素竹和沈良又是怎么把我弄上车的。我只知道我清醒时,手里依然握着戛垮留给我的信。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在黄昏的斜阳中我轻轻念着戛垮给我的最后的话。
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我似乎在哪里读过,究竟是在哪里?
终于,终于我想起来了,这是那本我在现代看过的《出曜经》中偈子,“如河驶流,往而不返。人命如是,逝者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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