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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是皇家今年最后一场秋狝,除胤禩因要料理额娘丧事而不能去之外,其余成年皇子都随驾到了南苑的皇家猎场。
“春搜”是指在春日里举办的射猎盛事,“秋狝”则指秋日里的畋猎,另外还有冬日里的“冬狩”。这些在【左传】中便有记载,上曰:“春搜、秋狝、冬畋,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在马上得天下的满人最热衷的活动便是骑马射猎。满人甚至还有一个传统习俗。每当家里有男孩降生时,家人便会将一副弓箭悬挂于门前,以此向族人炫耀家中又多了一位英勇的猎手。待年龄稍长后,这些男孩便如长在马背上一般,以弓马娴熟夸示于人,争取成为光荣的巴图鲁,即力能屠熊猎虎的勇士。也只有这样豪迈奔放,彪悍勇猛的英雄才能得到全体族人的尊敬。
即便如今满人已问鼎中原,成为万里锦绣江山的主人,但对他们来说,骑马射猎仍是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而巴图鲁的称号更是永久地成为了他们最崇高的荣誉。
南苑的气温向来比紫禁城要低,深秋以后便已是一派肃杀,寒风刺骨。
秋狝前,康熙已派人先在这里搭好了一个个帐篷。其中御用的帐篷为圆幄形,里面十分宽敞,铺着柔软温润的熊毛毯子。帐帷用厚实的牛皮制成,实木框架,风雨不浸。皇子和王公大臣的帐篷为方形,里面铺着羊毛毡子,帐帷外色为所属各旗的颜色。
夜幕低垂,林地里遍布篝火,在专门辟出的一块空地上,康熙高座首位。其余皇子、大臣依次而坐,每人身前的方桌上皆是山珍海味叠床架屋,银壶玉盏流光溢彩,阵阵浓香令人垂涎欲滴。
静鞭三声后,魏全出列,按照长单上的记录宣布以康熙为首的今次秋围的战利品,再由侍卫抬出相应的猎物。先是康熙的:两只雪狐,三只鹿,五只鹰,两只罐……
众人拊掌欢呼,连声夸赞:“吾皇神武英迈,实乃天下苍生之福!!”
康熙倒不以为意,只顾逗着臂上的一只海东青。这种海东青钢爪铁喙,形体比鹰小一些,通常生长在辽东的野林里。而今天竟然让他在南苑抓到了一只。他记得莲华曾提过,在幼时养过一只海东青,可后来死了,她足足哭了三天!
宫里也有不少辽东贡上来的上品海东青,还都是极其珍贵的“白玉爪”,一身毛色洁白如雪。他让小太监送了两只到承乾宫,不想,莲华却偏偏不稀罕!嫌“白玉爪”中看不中用,毫无气势可言,是海东青里的绣花枕头。而她要的海东青定是要有惊破长天的啸声,尖锐的鸟喙和锋利的尖爪,能撕裂草原上的一切猎物!
康熙蓦地笑了,也不晓得现在这只墨绿色的海东青是否和她的意?这样一个睿智的女子,顽强至此,冰雪至此,难免要让人高看她几分。
康熙一味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而皇子那边却忽然地闹翻了天!十三阿哥胤祥愤然走到康熙跟前,跪下道:“儿臣请皇阿玛做主,那只鹿明明是儿臣猎的,大哥却硬说是他的,真真是不要脸透了!”
“你才不要脸呢!”大阿哥胤褆冲着胤祥就是一顿尖叫,“好啊!小十三,咱们现在就当着皇阿玛的面把话说清楚!咱们是同时看到鹿没错,但明明是我先你一步发的箭,鹿怎么可能是你的?!”
胤祥气冲冲地说:“先发箭就一定能射中鹿吗?保不定大哥射的是空箭呢!”
胤褆阴沉着脸,猝然抡起胳膊,“啪”的一掌扇在了胤祥脸上!怒道:“好小子!你敢在皇阿玛面前满嘴跑舌头,说我放的箭是空箭!我今儿若不教训你,这往后还拿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胤祥也不示弱,寒了脸色,照样回敬了胤褆一个嘴巴子!两人索性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一拳我一掌的,打得难解难分!一旁的王公大臣是不敢劝,而众阿哥则是不想劝。唯有老四胤禛和老九胤禟站了出来,一人拉住一个,好容易才将两个火爆脾气的人给隔开了!”
康熙瞧着两个剑拔弩张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蹙了眉,目光森然,扬手一掌拍在宴桌上,怒声喝道:“够了!你们一个个眼里还有没有朕?!”
静,四下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康熙的雷霆震怒,没有人是不怕的。王公大臣,太监侍卫全退到了一边,阿哥们齐齐跪在中间,不敢出声。
康熙起身,负手而立,铁青着脸冲着阿哥们道:“朕回回都是苦口婆心的教你们要兄友弟恭,和睦相处,你们全当耳旁风了么?一头鹿!就为一头劳什子鹿,好好的两兄弟说翻脸就翻脸!怎么就不想想,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是血液相通的至亲,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不可!愚顽浮躁,轻狂自大!”康熙上前几步,指着胤褆,胤祥厉斥道,“你们两个逆子,是成心要把朕气死么?什么叫君臣大义,父子之情,什么叫兄弟情分,三纲五常,连这些都不懂了么?朕真是白疼你们了!”
康熙是越说越气,眸中寒光暴起!一番雷霆万钧的发作后,阿哥们皆叩首哭号道:“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
康熙背过身去,满心满肺尽是难耐的悲凉,神情无限苍茫。若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没人镇得住这帮儿子!到时要闹出什么家变,不管胜的是谁,败的是谁,生的是谁,死的又是谁。他这一生辛苦创下的基业都将付诸东流啊!
胤禟见康熙半晌无语,便起身近前,端端垂首,神色恭谨道:“皇阿玛,想来大哥与十三弟已知错了,还请皇阿玛宽恕他们一回。”说完见魏全正奉茶上前,忙接了过来,亲自奉给康熙。
康熙深邃的目光掠过眼前神容倜傥的儿子,低低叹了口气:“众多儿子中,也就是你跟老四还能让朕稍稍宽心……”他拍了拍胤禟的肩头,脸色终是缓和了下来,转头道,“胤褆、胤祥给朕滚回帐篷去好好反省反省,败败火!其他人都入席,别叫这两个逆子搅了兴致!”
于是众人忙陪着笑了,臣僚间饮酒谈笑,挽弓试箭,气氛格外的融洽,真就像个大家庭一般。而一场阿哥间的争斗风暴也宣告休止,但却绝对不是尽头!
康熙将胤礽唤到身边坐下,双目蕴满笑意,温言道:“这次你跟老四把差事办得有模有样,户部外借的钱银也都收了回来,朕心里很是高兴。都说创业不易,守成更难,你是储君,朕这天下早晚要由你来坐。你千万要给朕争口气,别辜负朕对你的一片期望,知道吗?”
胤礽颔首,垂下目光,低声道:“儿臣明白皇阿玛的苦心,皇阿玛的谆谆教诲,儿臣也时刻铭记在心,不敢稍有怠慢。儿臣此生断不会有负于皇阿玛……”
康熙脸上的笑愈发的和暖如春,浅浅叮咛道:“今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轻浮毛躁了。遇事多跟老四商量商量,他比你冷静,多听听他的意见总不会错。要学着做一个心怀天下,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如此方能得到王公大臣和兄弟们的爱戴。你要牢牢记着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将来要一手托起万里江山!究竟要做明君,还是昏君,被世人唾骂,还是被世人称颂,就全在你自己了……”
胤礽缓缓抬眸,清晰地吐出四个字:“儿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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