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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无法顺畅呼吸,玉叶小心翼翼换上新沏的茶水,不安的看看面色凝重的太师,又瞧瞧神情恍惚的主上,除了叹息,无计可施。一大早,天还没亮,主上就突然让人找来太师。这是从麦州回来后,两人第一次正式晤面,情形却诡异的出奇。
太师见到主上第一句话,居然是:“主上终于醒了。”
而主上则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怔怔望着面前的茶杯发呆,脸上神情看不出悲喜,也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就那么石化了一样坐着。滚烫的新茶端上来,放的凉透了就撤下去换新的,这已经是第三杯茶了,她还是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主上不说话,太师便也不出声,神态安详的品着茶,静静等着,倒像是跟主上较着劲。
朝霞渐渐散去,阳光从窗户斜斜探进来,毫不客气的将书房从两个人中间切割开来。平日在书房伺候的女官们女侍们都知趣的远远避开,这里安静的不像有人气的地方。
水烟袅袅从杯口冒出来,妖妖娆绕的萦绕不去,阳子的脸在烟雾后面,渐渐看不大真切。玉叶急忙回头,假装收拾茶具,悄悄眨回眼中泛起的水意。
“太师早就知道了吧?”
清冷料峭的声音突如其来,玉叶手一颤,杯盏相撞,“叮”的一声脆响,击碎了几乎快要凝固的沉默。她急忙向两人行礼道歉:“请主上原谅……”
太师叹口气,挥挥手让她下去,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太师?”
“老臣的确猜对了乱因,却和所有人一样,都错认为主上才是乱主。唉,没想到竟然是台辅……”
“乱因?”
“是,心乱是一切的源头。”
“心乱?”阳子仿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太师的话,“心乱是什么意思?”
“主上还记得予王吗?当时也出现过大旱,但是因为予王失道,整个国家陷入混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予王……”因为爱上景麒而遭至毁灭的予王,阳子心头一惊,难道是在走她的老路?
太师仿佛明白她的心思,沉着的说:“予王失道,是因为不仁的国策,她要驱除全国的女人,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而她对台辅的心思,则导致了没有被人注意的大旱。”
阳子紧张的端起茶杯,往嘴边送,太师的话在脑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仿佛真的理解了意思。予王对景麒的心思导致庸的出现,如今这次庸的出现,却是因为景麒,因为景麒的……心动?
紧紧握住茶杯,她心思一片混乱。
太师叹息一声,不得不明说:“主上,都以为您跟予王一样,谁都没有想到原来居然是台辅……是他的心乱了。”
“啪”的一声,手中茶杯被捏的粉碎,碎裂的磁片深深嵌满整个手掌,鲜血登时淋漓流下。
“主上!”从来不动声色的老仙也下了一跳,推开椅子奔到她身边,心疼的捧起她的手,“主上,你这是……”
阳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倔强的抽回双手,紧紧握拳,将碎片更加深的推挤进血肉。
“主上……”太师目瞪口呆看着失去血色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要多深沉的悲伤,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压抑?折磨自己的的肉体,怕是为了减轻精神上的痛苦吧。
“我没事。”她咬着牙咧嘴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酸。“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才是害死乐俊的凶手……”
“主上!你不可以这样想。”太师前所未有的严肃,“是台辅他自己的心情错了……”
“那你说他为了谁心乱?”阳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向他怒目而视,鲜血淋漓的手掌在桌面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嵌入血肉的瓷片被如此三番五次的推击,深深没入掌心,一片血肉模糊中几乎看不见踪迹。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太师浑身发冷,经历了无数的动乱,看惯了无数的生死,却几乎无法承受这一刻的惨烈。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大声吩咐守在外面的玉叶快去找医官来。
“这样下去您的手会废了。”他不容置疑的说,不允许她这样任性下去。
“如果能挽回一切,即使赔上我的四肢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胡说!”太师声色俱厉的打断她:“身为庆国的王,身为被寄托了整个国家希望的天命之人,主上这样的态度,怎么对得起上天的重托,人民的企盼?”
“我接受玉座,我放弃自己的家乡,我忍受重重束缚,只能在梦里享受自由的感觉,我努力做好一切,努力成为一个明君,”阳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手掌,摸索到一片碎片,她咬牙切齿的顶回去,“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天命,不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对我的企盼,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对我说,他希望我这样做。现在,这个人死了,因为我的缘故死了,因为我是王的缘故死了,他死了!你让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下去?”指尖离开血肉模糊的手掌,轻轻一弹,“呛啷”一声脆响,从手掌深处j□j的一片碎刺,沾染着鲜血被扔在太师面前的桌上,阳子一字一顿的说:“这个王,如今不做也罢。”
“主上……”太师震惊的看着她阴磔的目光,寒意笼罩全身。
玉叶带着医官匆匆进来,看见这样的情形各自一呆,不敢多说什么,双双趴在地上行平伏之礼,“主上息怒,请主上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许行伏礼!”阳子的怒气波及无辜,“好,你们要行伏礼是吧?去,去找一个遵从礼教,英明伟大,不会为了任何人动心,也不会让任何人为之动心的王吧,找一个不会给庆国,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王吧。”她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太师紧跟在她身后,“主上,你要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都好,我去浪迹天下,去走乐俊要走没来得及走的路。”
“主上……”太师老迈,哪里跟得上她的步伐。别的人早就被她突然惊天的怒气吓呆,忘记了反应。
眼看着景王要离开金波宫,竟然没有人能拦的住。
阳子怒气冲冲向宫殿的大门外走去。突然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猛地煞住脚步。
长长的走廊上,背着从门口渗进来的阳光,淡黄色的麒麟踉跄着,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
阳子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疲惫,它的身形凝滞,四肢着地的时候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因为体力不支摔倒。身后凌乱的脚步也因为神兽的出现而突然消失,短促的几声呼唤:“台辅,”呼啦啦跪下一片。
一时间极其安静,只有她手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嗡哑的声音。
“景麒……”好半天才突然意识到身上的血腥味,阳子慌慌张张的把双手藏在身后,“你怎么来了?”
仿佛全身失力一样,景麒在地板上卧倒,头无力的垂下,虚弱的声音在走廊中浅浅回荡:“我来向主上谢罪。”
阳子沉默的盯着他,目光复杂。
“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一切灾难,都因我而起。恳请主上不要迁怒于庆国百姓,也不要迁怒于自己,主上,你是庆国无可替代的人啊。”
“因你而起?”阳子忘记了手上的伤,一步步向他走去:“你也知道因你而起?麦州因你而大旱,乐俊因你而死,还有那个孩子,嘉尧,他的父母死于庸毒,他也因为庸毒而双目失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走到他身边,阳子蹲在他面前,目光冰冷痛楚:“为什么?景麒?你不是仁兽吗?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害死他们?”
他痛苦闭上眼,这一句句责问,如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捅在他的心口上。
“为什么要动心?嗯?你为什么要动心?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景麒,你不是神兽吗?为什么你也要动心?你是不是让我以后都不要见你才好?”她的眼泪流下来,一声声的问着,不仅问他,也问自己,“难道作为麒麟,不应该是普爱苍生的吗?为什么你的心会乱?景麒,你为什么要是乱主?为什么不让我来做这个乱主?就像你对予王那样,为什么不那样对我?”
他不敢看她,予王,她怎么会这样比较?“主上,跟予王不一样。”
阳子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他脸侧的鬃毛,泪流满面,心痛如绞:“不一样,那你为什么要选我做王?”
强烈的血腥让他有些神志不清,喃喃的,他低声说:“主上又把自己弄伤了。”
浅浅一句话,在阳子听来却如雷壑,瞬间呆若木鸡,心头除了悲愤悔恨之外,竟然无法抑制升起凌乱的喜悦,她的表情在刹那间柔和下来,“景麒……”
景麒张开眼,美丽的紫色眸子如无底深潭,平静的眼波下是滔天的巨浪,“主上,请不要抛弃庆国子民。”
血染红了他淡金色的毛发,澄澈的紫眸中,是她如血的红发。
阳子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悲苦,扑到在他背上,嚎啕痛哭起来。
“主上……”感觉到就快陷入昏迷,景麒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请主上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要再让……人难过了。”
“景麒?”察觉到他言外的深意,阳子怔住。
“因为违反了天命,我已经不配做一只麒麟了,也因为角受伤,我无法起到作为麒麟的作用,我会上蓬山去,请天帝……处置。”
“你说什么!”阳子腾的站起来,惊慌失措,“处置?怎么处置?”
意识开始模糊,景麒的眼皮缓缓的下垂,无力,无心向她解释。
“景麒!”阳子大声命令:“不许昏过去,你给我醒来!”
听见主上的命令,景麒使劲挣扎,却终于颓然放弃,“阳子……”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比叹息还要轻浅,只有他身边的阳子,才勉强听的见:“真对不起,选了你做王……”
“景麒,景麒……”阳子大声的呼喊,却也换不回他沉沦的意识。
“主上,”有人拉住她,“台辅是因为您手上的血晕过去了,请不要再靠近台辅。”
阳子怔怔看着人们围到景麒身边,看着他被人抬离,耳边什么也听不见,脑中一片空白。他刚才说了什么?他不要做她的麒麟了?他要抛弃她?
“来人!”她大声喝道,“好好看住台辅,没我的许可,不许他离开金波宫。”他想走,她不许。
“主上,”太师从围着景麒的人群中退出来,脸色苍白:“聚集在台辅角上的庸毒开始向身体蔓延了。”
“什么!”阳子拨开人群,只见麒麟独角上焦黑的颜色开始向四周扩散,鬃毛渐渐染上了一层死灰。
“怎么会这样?”她怔住,一波波,没完没了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太师……”无措的寻找支持,“怎么会这样?景麒他……他不是不惧庸毒吗?”
太师神情沉重:“角伤了,就难说了。”
“那怎么办?”
太师沉吟半天,说道:“只能送台辅去蓬山。”
“不行!”阳子狂乱的反对,“不行!我不许他去蓬山。”
“主上!”太师沉声喝住她,“难道你要台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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