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恪远把字帖归拢,整齐的放在书案上,拿镇尺压着,他面上一如往昔的沉静:“圣上既如此安排,我遵从便是。”
“可是祖父,那陆右相的手一旦伸进吏部和户部,我们就再没好日子过了。”孟知文满脸急切,声音也拔高了。
孟知嬅先奉了一盏茶给孟良徽,而后来到他身边,将一盏茶放在几上给他,温颜一笑:“哥哥莫急,先喝盏茶。”
孟知文心下焦躁,拿起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不管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都得留着性命,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不是么?”孟恪远端起茶盏,不徐不缓地喝着,
孟良徽看着父亲波澜不惊,面上的愠色褪去,声音也放缓了:“父亲,我们得有应对之策,不能如此任人拿捏。”
“今日早朝,除了此事,还有何事?”孟恪远问道。
“兵部郭侍郎上书,北境有战报,戎狄的赤那王子帅兵犯我边境。”孟良徽答道。
孟知嬅立刻想起在沈明川的宅子里,她听到沈明川对萧晏泽说起此事。
孟恪远倚靠着椅背,右手放在书案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
孟知嬅坐在孟知文身侧,同父兄一起望着祖父。
祖父历经三朝,数次为大周力挽狂澜。如今,大周,孟府,都四面楚歌,他将如何行之?
半晌,孟恪远缓声道:“戎狄的诸位王子正在争储,所以拿战功立威。我大周煌煌天朝,自然不能落于蛮夷之族。诸位皇子乃真龙子嗣,自当降伏蛮夷,以震我大周天威。”
“想成为储君,必得让天下人知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孟良徽接着父亲的话,面上现出笑意。
明日早朝,这个提议将呈到御前。
“那陆右相呢?”孟知文还是不放心。
孟恪远意味深长一笑:“我们孟府被盯得太紧了,得有人为我们挡一挡。陆右相是聪明人,他知道如何做的。”
孟知文不解,还欲再问,孟良徽向他摇摇头。
午后的日光斜斜地从窗格子照进来,投在书案上,青釉水仙盆中的水面泛出刺目的光点,逼入眼里亮得让人不能直视。
孟恪远把那水仙盆往旁边挪,避开日光,吩咐道:“知嬅,把这拿去倒了,重新做一个。”
“是。”孟知嬅应道。
待他们都走后,孟恪远把一张宣纸铺开,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蘸了墨汁,在纸上落笔,手腕起落间,纸上出现百姓两个字,铁画银钩。
他又展臂到砚台蘸取墨汁,目光落到孟知娴方才描摹的字帖上,那稚嫩的笔迹如同她稚嫩的小脸,肉呼呼,憨态可掬。
孟恪远的笔停在宣纸上方,一滴墨汁悄无声息地滑落到纸上,百姓二字后面突兀地出现一个大大的墨渍。
孟恪远眸光幽暗,放下笔,把那张写了一半的宣纸揉成一团。
玉清观内,紫微殿中。
孟知嬅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向供在上方的紫微大帝跪拜。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在她身旁的蒲团跪下,殿中的檀香立刻多了一缕姑娘家特有的幽香。
“敬奉紫微太皇大帝,祈求护佑我家人,保得平安康健。”身边的人轻声祝祷。
孟知嬅跪拜已毕,起身向旁边看去,陆宛屏也正抬起头,向她望来。
孟知嬅向她展颜一笑,扶着春樱出了紫微殿,沿着回廊慢慢往里走。
“知嬅。”陆宛屏很快从殿中出来,追了上来,孟知嬅停住脚步等着她。
“你给我信里,说有要事相告,是何事?”陆宛屏同她并肩往玉清观后面走去,沿着一级一级的台阶,来到一处安静的偏院。
蓝夜带着几个孟府的护院,同陆府的护院把偏院都围了起来,不让旁人靠近。
关山月在孟知嬅的示意下,把偏院都检查过一番,确认里面没有其他人。
陆宛屏的丫鬟翡翠看着她,不安地悄声对陆宛屏道:“姑娘,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陆宛屏没做声,同孟知嬅站在院中的小屋前,小屋房门打开着,里面有待客用的桌椅,是观里给香客休息用的静室。
孟知嬅并没有走进屋子,她站在房门口,回身眺目远望着。
玉清观位处高地,她们所在的偏院又是玉清观最高之处,从此处可以看到上京鳞次栉比的屋顶,绵延广阔。
北处有一片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屋顶,在日光下散发出耀目的光芒,那里正是皇宫所在之地。
孟知嬅望着那金黄的屋顶,面色沉静,缓缓说道:“你祖父要铲除我祖父。”
陆宛屏一震,脸色立时煞白,交叉握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一紧。
“怪不得。”她喃喃道。
这两日祖父回到府中,总是面色沉郁,他虽不同她说发生何事,但她知晓,朝中一定又是出了大事。
孟知嬅转身向她,定定看着她,说道:“宛屏,我不是诓你。我们孟府若倒下,你们陆府就会是下一个。”
“我知道。”陆宛屏垂下眼帘:“我祖父说过,林氏倒了之后,孟府岌岌可危,若孟府也倒下,我们陆府就是下一个铲除的目标。”
她的声音飘忽,艰涩:“飞鸟尽,良弓藏。”
孟知嬅一字一句地笃声道:“我不会让我们孟府倒下。”
陆宛屏眼帘慢慢抬起,一点一点移到孟知嬅的面容上,她张了张嘴,迟疑道:“可是,我们能做什么?”
“你我祖父在朝中多年,见识比我们多,自然知晓如何做。我只是同你交底,我们孟府不倒,你们陆府也可保全。”
陆宛屏看着眼前年纪同她相仿的女孩,鹅蛋脸微圆,尚带着女孩儿才有的圆润饱满,清秀的远山眉下,眼尾微扬的杏眼黑白分明,眼神清澈,但那墨玉般的眸子,在眼帘扑闪间,陆宛屏却看到了她超乎年纪的冷静,及深沉。
孟知嬅没有细说,但她明白,孟知嬅这是交底,也是寻求结盟。
飞鸟尽,良弓藏。
孟府不倒,陆府也可保全。
两者之间如何抉择,陆宛屏未有丝毫犹豫。她虽不能同祖父和父兄一样,为陆府挣得功名,光耀门楣,但作为陆府嫡女,护住陆府周全,她愿倾注全力。
孟知嬅向她伸出手,陆宛屏也向她伸出手,两只纤白的手握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她们并肩站在廊下,眺望着北边那片金碧辉煌的琉璃屋顶群,孟知嬅的眸底笼上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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