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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小学坐落在乌市郊区的开阔地。一排排高大的白扬树影衬着远方的山峦,再加上一望无垠的原野和一条浅浅的小河形成了塞外难得的风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聂英章哼着这两句,注视着远方。他想,这里到腾格里沙漠大概很远吧,到吐鲁番的罗布泊和塔里木盆地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更远吧。横贯东西、分割南北疆的天山山脉定是高song入云、白雪皑皑。多么壮美、多么辽阔、多么神奇的新疆呀。我要在这里呼吸新的空气,开始新的生活,迈开新的步伐。可是,我却远离了舅舅、舅妈,尤其远离了我心爱的人。月芳,感慨万千、思恋缠绵,我为你高唱,让西北风捎去我对你的思念:
你的身影,你的琴声,永远印在我的心底。昨天虽已逝去,离别难相会,怎能忘却你的真挚深情。
我的情谊,我的追求,永远留在你的心田。明天定会来临,却如何再能相逢?只能让风儿送去我的深情。
明天将要来临,却不知能否再聚?只求风儿呀捎去我的心音!
歌声越过原野,穿过森林,飞过山巅,横跨大漠,飘往遥远的江南。愿歌声传入月芳的耳膜和她的心田。他痴情地触景生情,想入非非,随即诗兴勃发,吟诗一首:
身在天涯心在伊,
望断长天空叹息;
今朝悠悠隔山岳,
何时才得重相依。
他带着惆怅,更带着期望走进了天山小学。学校李校长看了周副局长的信,又看到英俊挺拔、透着憨厚神态的聂英章,喜上眉梢,因为这里太缺教师,特别是高素质的教师。他热情地接待了他,作了亲切的交谈,对青年教师立志来疆,大加赞许。至于户口和档案暂缺之憾,李校长拍着英章的肩膀说:“没关系,只要好好工作,在边疆也是为人民服务,而且更光荣,更有意义。一些分配来的内地毕业生,总是闹情绪,要求回内地,甚至不辞而别。我就瞧不起他们。这里也有自动从内地来的,没户口,没档案,只要拿得下工作,我们都一视同仁,给以适当安排。周局长推荐来的,肯定是好样的。嗨,聂老师,大胆干。”
校长的话给他鼓足了勇气和力量。新学期开学了,他全身心地投入了高年级的语文、美术和音乐教学。一个学期下来,他的工作得到很高评价,被一致通过评为六好教师。
此后,他又挑起了班主任的重担。除了教学,他对落后学生做细致的思想工作,把一个个顽皮捣蛋的孩子引入正道。经过一学年,他的班级在德智体各方面都有长足进步,被评为优秀班级;他被评为优秀班主任。此外,学校办墙报、学习园地也少不了他的策划、设计和美术制作。学校有任何活动和文艺演出,他少不了上台引吭高歌。他的优美的音色、丰富的激情、尤其是那首《遥远的地方》让大家听得如痴如醉,掌声不绝。总之,他成了学校的红人。学校给他分配了一套小住房,还动员他争取入团、入党,他虽表示“感谢”,但一直说“条件不够,努力争取。”
有关专家认为,诗人、艺术家的性伙伴比普通人要多出两倍,“他们的创造力对异性来说就像是强力的磁铁”。再加上他的一表人才,白皙英俊,又为人忠厚,乐于助人,谁有困难向他借钱,他都慷慨解囊。这不但赢得众多口碑,更引得好些异性的青睐。
聂英章从舅父的来信中得知潜月芳对自己仍然情有独钟,在其舅家伤心得几乎不能自控,决心与丈夫离婚,要我等着她,心中的震撼与感动简直难以言喻。白天的工作与活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难以分心。可一到晚上躺在床上,他就想起了月芳,看着窗外婆娑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就仿佛与月芳携手进ru了难忘的小树林。他相信爱的力量是深沉凝重的,是应当刻骨铭心的。自己已经对她表露了心愿,已经与她有了热烈的亲吻,就应该相信她的承诺,专候旧日美梦再临。自已远走他乡,与其说是形势所逼,赌一口气,不如说是为了让她不受牵连,让她得到宁静和正常的生活,一句话:让心爱的人平平安安。可是,她见不到我,又联系不上,肯定会伤心。那么是我走错了这步棋吗?若让她知道我地址,可肯定,书信会频繁来往。言多必失,信多必误,出了事岂不更使她难堪,何以立足。还是忍忍吧,等着舅舅给我送来好信息。
1959年元旦庆祝活动在天山小学隆重举行,主题是歌颂“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市教育局领导、兄弟学校来宾和部分学生家长到场观看,有歌舞乐器表演、诗朗诵、大合唱等。校内遍插红旗,人人喜气洋洋。聂英章既要上台独唱,参加大合唱领唱,还要朗诵诗,成了演出的主角之一。
上台的演员都在舞台后的房间内由专人校办秘书夏秋莹化装。她二十一岁,由舞蹈学校毕业,出落得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散射出迷人的光亮。她的维吾尔、哈萨克舞姿特别优美。多少单身青年甚或有妇之夫都对她垂涎三尺:讨好,送礼,写情书,约会,语言挑dòu。对这一切,她均来者不拒,因而常有关于她私生活的绯闻。但对个别人的恶作为,如煞费心机地在公厕和浴室对她偷窥等等,她是不依不饶,又哭又骂,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得了一个“带刺玫瑰”的绰号。
一见聂英章进来化装,带剌的玫瑰突然变成了小花蝶向他飞来,带着邀请的舞姿:“亚克西。请!”动人的眼神在鲜花中凝视着他。聂英章也不免心弦一动,笑着坐下说:“有劳你了。”
“哪里话。别客气!来,把脸抬起来。”
她熟练地先给他清洁面部,敷上白粉,再用淡红的脂粉放在手心中给他的双颊轻轻地揉搓均匀,再退后一步端详细察。她笑说:“你的脸很光很滑,毛孔都看不到,连粉都敷不上。你照下镜子看看,是不是合适?”
“我没化过装。你认为行就可以。”
“我看,你变得更俊了,皮肤比我都嫩。”
“嗨,怎么可能呢?”
“真的。”她环顾一下四周,见无他人,就轻轻地说:“你不妨摸摸自己的脸,再摸一下我的脸看。”
“那怎么行呢?”
“比试一下嘛,有什么要紧。真是老土!”她顺手摸了一下他的面颊,嫣然一笑。
聂英章被她的这种大胆的挑dòu着实吓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几乎神不守舍。
他闭着双眼镇静一会,心想“这个姑娘太轻佻了,太大胆了,这样毛手毛脚就能产生真情?还不是逢场作戏的滥情乱情。”联想到她平时的作为,心头更觉不寒而栗。
他立即起身,向对方道谢就离开了,令夏秋莹大为扫兴,撅起了嘴,心里嘀咕:“真是个书呆子。”
聂英章的独唱《遥远的地方》,不仅音色优美,而且寄托着对远方情人的思恋,哀惋动人,声情并茂,忽而悠悠远扬,忽而激情高昂,犹如一阵熙风荡起了无数爱的涟漪,吹醒了大戈壁中稀罕的绿茵。他的歌声感染了听众,好些女性仿佛着魔似的如痴如醉,以致像被摄了魂魄,盯着这位既俊俏又多才的“白马王子”,似乎永远也看不够。
接踵而来,有的女老师同他套近乎,说他教学好,要向他“讨教”,去听他讲课。
传统的端午节将临,一个星期天,约十一点钟光景,聂英章到银行取了钱拟寄给舅舅。他出银行大门恰遇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脸上有几点雀斑的女子,攀谈起来。
“聂老师,你唱歌唱得太好听了。”
“哪里,哪里,瞎凑乎呗。被人家赶鸭子上架,破嗓子破唱,还会好听?”
她甜甜地一笑:“真好听。我还没听过这样的歌声。我爱唱歌,可是老会走调。聂老师,能不能教教我?”
“教,谈不上。互相学习,切磋切磋可以嘛。请问贵姓,哪个学生的家长?”
“免贵欧阳。老师是陈忠东的班主任吧。”
“噢,忠东家长,太好了。忠东这孩子挺聪明,就是玩心太重,上课爱做小动作,不用心。过去成绩不错,可是这次语文测验,成绩下降太大。我因太忙,顾不上家访,以致同家长们接触不够,生疏了些,实在抱歉得很。我很想到你家访问,交流交流些想法。”
“欢迎,欢迎。我家就在附近,请来坐坐。”
“好的,好的。”
她兴致勃勃地带路,走过几条街,穿进一小巷,到了她的家。这是一室一厅的居民房,几件旧家具。客厅正中挂着毛主席像,简易的书架上放了些书报杂志和两个歌本。
这位欧阳十分好客,给聂英章倒水沏茶,摆上水果和食品,忙着准备饭菜,一定要他吃了饭再走。
“欧阳同志,不要忙,我来和你谈谈忠东的情况,怎么配合做好孩子的工作,帮他改正缺点。饭我是不吃的。”
“饭是要吃的。孩子的事要老师费心了。你说该怎么配合才好。你的意见,我会告诉孩子他妈的。”
“孩子他妈?”
“那是我同事的孩子。那天元旦活动,听说有演出,我也就跟着去了。”
“噢,抱歉!我以为你是忠东的妈呢。请你带我上他家走一趟好吗?”
“可以,吃了饭,我陪你去。”
“不,不,现在就走。”聂英章边说边起身。
欧阳一把拉住他说:“已到午饭时间,吃了走。我现在不是你们学生的家长,也是以后的家长。认识你聂老师,真高兴,还要向你学唱歌哩。看得起我就吃个便饭。看不起我,我也不留你了。”
聂英章难以推却,只得勉强地坐下说:“真不好意思。”
原来,欧阳早就作了寻机接待聂英章的准备,事先买好了各种卤熟菜、葡萄酒、饮料和香烟,做好饭,打了一个紫菜蛋汤就一切就绪。她把饭菜端上桌,又取出酒与饮料,说:“聂老师,喝点酒。”
“不,我不会喝酒。”
“抽烟。”她拿出一包“大前门”。
“不,我不会抽烟。”
“你不沾烟酒,又没成家,看得出你很节俭。是不是要负担父母哟?”
“我失去了双亲,同舅舅在一起。舅舅他们条件不错,也不要我负担。逢年过节,我寄点表表孝意而已。他待我很好,过几天是端午节,我今天取了钱打算寄给他。”
“真是个孝子。”
“谈不上。一个人开销有限,除了存,就寄点给舅舅。”
“吃吧,吃吧,饭菜都凉了。”
“等你爱人回来一块用餐吧。”
“我有那么老吗?我还没有成家呢!”
“呀,对不起!恕我太冒昧,太鲁莽了:不知情就……”
“没关系,没关系。喝点饮料吧。”
他们边吃边谈。聂英章了解到欧阳也是从江浙来的,现在一个药店工作。从她的谈吐中得知,她虽有父母兄弟姐妹,但好像如同陌路,基本上不怎么联系;虽也有不少同学、同事,也好像形同虚有,没有交往。这是个谜,一时难以揣测。谈起她的亲朋,总听到她抱怨不已。对她这种孤居的状况,聂英章不免产生怜悯之感。
另外,欧阳还说她很喜欢小手饰之类的玩意,可惜无条件购置,因为她没有男朋友,云云。聂英章想,吃了她的饭,下次没法买点什么酬答她。
他们边吃边喝边谈。说着,说着,聂英章感到头重脚轻,晕乎乎的直想睡觉。他站起身想回学校,可是迈不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脚高脚低,不由自主地跌落在座位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解他的裤子皮带,突然坐起,却发现自己在她的睡床上被她紧紧地依偎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推开欧阳,愤怒地斥责她“无耻”,猛地站起来夺门而出。他连走带跑地下楼奔回学校。
他回到学校家中,坐下来喘了好一会气,回想这险恶的经过,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心神稍定。他把裤子皮带重新扣紧,又把被解开的裤子纽扣扣好。然后再摸下内衣口袋,不禁大惊失色:内有六百元的皮夹子和存折均不翼而飞。他立即奔住欧阳的住处,发现大门紧闭,怎么也敲不开门。一打听,这个欧阳是临时租客,每过一夜只需付四元。她已结账拎了一只皮箱走之夭夭。
随后,他从学生花名册中找出陈忠东的家址,循路找到了这学生的家,一问才知道:他父母根本就没有一个姓欧阳的女同事。他心中大呼“上当!受骗!”
见到他这种惊恐万状的神情,忠东家长问:“聂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时吱唔,又窘又羞,难以启齿,只好说:“没什么!只是打听一个人,据称是你们的同事。弄错了,对不起!”
他沮丧地回到家中,晚饭也不吃,躺在床上,瞪着眼胡思乱想:不报案不甘心,报了案又怕流言蜚语,影响不好。
他坐到桌边郁闷地写下四句五言诗:
噩梦突然临,
世道多陷阱;
浑然全不知,
如若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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