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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风云变幻劳燕分飞
整个院子的人都在凉床上沉入梦境。唯独潜月芳还处在往昔的亢奋中。脸上被蚊子盯了一口,痒痒的,她“啪”的一声打了一掌,在灯下一看,正打中蚊子,手心上凝着不少鲜血。她看到床下的蚊香已熄灭了,同时感到有点凉意。她起床看了看孩子和丈夫,替他们把盖被掖好。他们都熟睡未醒。她又悄悄给睡在附近的林海顺把盖被掖好。然后,她就回到家中躺在床上,闭了眼睛,想睡一会,可是脑电波却难以宁静。于是她睁开双眼,凝望着斑驳的天花板。那上面的模糊图形,在昏暗中仿佛是自己工作过的那个小学。出学校后门,远处好像是影影绰绰的小树林。她又在迷迷糊糊中想起令她伤心欲绝的往事。
她继续自言:
大约过了一个月,我的心境终于平复了,再也不去回忆小树林的一切。理智,理智强迫我不能为个人感情的自私去埋葬英章终身的幸福。我以极大的毅力不再同他有直接的交往,甚至连正眼也不去瞧他。他好像也收了心,埋头于他的教学。正当我庆幸这正常关系得以恢复之时,不料却在我的办公桌抽屉内发现了一封信。我躲到僻静处,抽出信纸,见到他隽秀的笔迹:
芳:
你知道这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我除了上班工作之外,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同我离得更远了,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说,我比你小几岁,是个处子,而你己成家,有了孩子,是不可能结合的。若不顾一切地按我的愿望去做,终究会伤害我。我知道,你是好心,一切为我着想。可是,你何曾知道,这对我的伤害比你所说的要大得多。我食无味,寝不安,感到未来一片迷茫。我深知你内心的隐痛。我深深同情你那无爱的婚姻。更主要的是我己真心地爱上了你。你的容貌、身材和才华,尤其是你与众不同的气度,像磁铁般吸引了我。至于你的情况,我一概不予计较,而且永远不会计较。我希望你能找回自己真正的幸福。我可以等你。只要你决心摆脱你那个樊篱,我们俩一定会营造出永远幸福的爱巢。
让我深情地吻你!
永远爱你的章1957年6月8日
我的心急剧地跳动,当看完这封信时几乎跳到了嗓子。我把它贴在心口,久久地靠在墙上,陷入幸福的暇想,直到下课的铃声把我惊醒。被人爱,被真诚的爱,是何等不可抗拒。回想刘如锦那种孩子般逢场作戏而后听到风声又对我绝情的种种,对我来说,与聂英章的这种爱,才是真正初恋的爱。我十分庆幸能得到这种爱。但一回归真实的生活,我又深深地自责。我决心继续与他疏远,择机规劝他另择佳偶。但是我的心却与他的心贴得更紧。这封信,我不舍得销毁,以便时时可以看看。我拿回家放在枕头套内。不料,这成了一场大祸临头的导火线。
6月下旬,反右派运动在学校老师中开始了。出身不好和有历史问题的老教师都有点忐忑不安。其中有的平时爱发牢骚的,已被点名批判。
一天,趁着无其他人在场时,英章慌慌张张地走到我身边说,领导已找他谈了话,要他在团内作检查,还要检查自己的言行。我说:“你年轻轻的,历史没有问题,平时又没有反动言论,怎么会这样呢?”
“主要问题是要我交待同你的关系。”
“我们是同事关系,没做过出格的事,怕什么?”
“我给你的信已落在他们手中了。”
“不会吧!我藏得好好的。”
“你再去查看一下。”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背上直冒冷汗。难道这封信被老赵发现了吗?我简直不敢想象。一下班,我立即奔回家翻枕头,竟发现枕套中的信没有了。我又将老赵枕头翻了一遍,也未发现此信,因为我怕枕头混放,信是否放错了位置。糟了,这封信一定是老赵拿了交给学校领导。他为什么不问问情况呢?他伤害了英章,不同时伤了自己的老婆吗?而且,他不动声色,悄悄地干了这件事,实在太阴险。我气得快要发疯,坐在床沿上颤抖。
老赵一瘸一拐地回家了。他朝我看看,脱下工作服。按惯例,他会冲杯茶,坐下来抽支烟。但这次,他却溜进厨房帮妈烧火做饭。
蓉蓉在外面和小朋友玩“家家”。
老赵把饭菜、筷匙放上桌之后,将孩子拖进来给她洗手,然后唤蓉蓉:“叫妈吃饭”。
蓉蓉过来拉我的手说:“妈妈去吃饭。”
“我不吃!我被气撑饱了。”我狠狠地一摔手。蓉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赶紧把蓉蓉扶起,给她掸下灰,问她:“哪里摔疼了。”她指下屁股。我蹲下来给她揉痛处。她还一个劲地哭,两手揉眼睛,泪和脏把粉面变成了大花脸。
妈过来将蓉蓉拉过去洗手洗脸,边走边说:“阿芳,快吃饭吧。要发这么大的气干啥?”
“你去问火根!他干的好事!”
他只是低头吃饭,默不作声。
“火根,火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阿芳的事,让她气得这个样子?”
他这才抬起头来,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你、你问问你的女儿:她、她做了什么对不起我、我、我的事?”他一脸怒气,额角上青筋暴起,红彤彤的。
我火冒三丈,走到他面前责问:“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朝我白了一眼:“看看他、他的信!母、母狗不摇尾巴,公、公狗就不、不会上前。上次我们一、一起上他家去,你、你同他谈得多起、起劲唷,老朝他、他看,哪把我放在眼、眼里。我、我当时就看、看出来了。我、我不做声,心里可明、明白哩!”
“这么说,是我勾引他?”我一拍桌子,指着他说,“你给我讲清楚!”
他愣了一会,觉得自己失言,又转口:“算、算我讲错了。我、我知道,你、你没同意他的要求。但他、他勾引妇女,破坏别人家庭,就是坏、坏分子。这种人还能对、对他客气?我、我不揍他就算他运气,还不让我、我告诉你们组织?”
“他没有做坏事,怎么叫坏分子呢?”
“我、我文化不高,这、这封信还看、看不出名堂吗?他要你离、离开我,什么也不、不在乎,可以等。我们家还、还、还有好日子过吗?难怪我、我们没有感情,原来都是他、他搞的鬼。”
“这个,你不要冤枉他。我们的感情是被你糟蹋的。新婚之夜,你太伤我的心。我对你诉苦,你将信将疑,总是怀疑我的作风,翻我的东西,想找什么秘密。你还向我的同事打听消息。这不是败坏我吗?”
“我、我怕你被人家挖、挖走。我、我喜欢你,知道不?”
听他结结巴巴地说话,看他那个似乎得理不让人的样子,我简直要作呕,气得心胸要爆炸。我把一只搪瓷茶杯往地上一扔,又一脚将它踢得远远的,说:“你这叫喜欢我吗?你是拿刀子捅我。你应当问问我,把情况弄清,相信我会做好他的工作。他是聪明人、正派人,会转变的。可是,你现在把他的信交给领导,让他受批判,让我出丑。你把人家推下火坑,太狠毒,太阴险。”
他一脸通红,额角上青筋又暴起,不再作声,取出烟卷,找火柴点烟。
妈端了盛满菜的饭碗拿来说:“阿芳,别气了。饭菜凉了,快吃吧。”
我气得把饭碗摔在地上,爬上床放声大哭。孩子也惊吓得嚎啕大哭。哭声几乎要掀破了房子。
妈一边收拾,一边责怪火根:“你不该去告领导,叫阿芳怎么见人?”
“我、我告的是聂英章,没、没想到会伤到阿、阿、阿芳。”
“你呀!做事也要前前后后想一想。你这一告,阿芳的面子往哪里搁?真是罪孽!快去给阿芳赔个不是!”
他丢掉烟头,无奈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说:“都、都怪我文化低,想事想不到那、那么多。对、对不起!我、我去找你们领导,收回那、那、那封信好了。”
“你说得轻巧,泼出的水收得回吗?你怎么这样不通事理呢?你心太狠,脑子又太笨。”
妈妈把孩子哄出去,把房门带上。老赵朝房门看一眼,走去将房门锁了,然后赔着笑脸走到床前,伸手拉我,说:“都、都、都怪我不好!我、我让你打几下出出气好、好吧。”
“不要假惺惺,你给我出去!”
“啪,啪,啪,啪!”
他左右开弓自打耳光。我突然心软,赶紧起来抓住他的手,说:“好了,好了,别打了。以后做事得多想想,不要太莽撞。”
他一见大喜,立即出房门给我端了饭菜送到我手上。
此后,校领导也找我谈话,问我同聂英章的关系。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我们绝对没有谈朋友,更谈不上任何关系。他的想法不对,我总是规劝他,要他理智些,现实些。后来,我干脆和他保持距离。”
上了年岁的缪校长,头发花白,带一副深度的老花镜,看着桌上一封信——显然是英章给我的信。我此时心如小鹿,在胸腔内乱闯。他起身把门关上,又朝窗外看看有没有人在走廊上。然后,他摘掉眼镜,带着诡谲的笑脸,眯起一双周边皱纹迭起的眼睛,轻轻地对我说:“我是过来人,瞒我是瞒不住的。这儿没有别人,你就当我是老长辈,悄悄地告知我实话。你是不是也有点‘红杏出墙’的意思?”
“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我要教课,还当班主任,忙得很。我有家,有孩子,绝对不会有这个意思。”
“那他为什么给你而不是给其他姑娘写这么亲热的信呢?”
“这要问他了。我怎么知道呢?”
他坐回办公桌,又带上老花镜,拿起信纸,边看边说:“如果你过去和他没有亲近过,他怎么会知道、同情你无爱的婚姻呢?他又怎么敢大胆地说‘吻你’呢?”
我脸上发烫,羞涩的红晕仿佛已给出了答案。我一时无言以对。但我还是强辩:“我们只是打过几次羽毛球,有时给他唱歌伴奏一下。其他确实没有什么?”
“好了,年轻人嘛,有点风花雪月,我们长者都可以理解。但要想到自己为人师表,要注意影响。你已有家室,他是个未婚青年,你更要注意。从信中看出,你在劝导他。因此,主要责任在他。我们组织应对他进行严肃帮助。不过,你也应当好好反省,写个书面‘认识’交上来。对你,我们不会追究。你要放下包袱,不要胡思乱想。”
我还想说几句不要太难为聂英章的话,可是话未出口,他就站起来整理桌面,说:“走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还要去开会。”
我深感委屈,悻悻地出了他的办公室。
学期快结束,要搞好期终考试,出题改卷,又要给学生作期终评语,还要作教学小结等等,忙得不亦乐乎。这些烦恼被抛到了脑后。
暑假期间,忽听学校传达室有我的一封挂号信。我急忙去学校取了此信,只见信封落款是“乌鲁木齐新疆建设兵团叶应成寄”。这是谁?我从来不知道这人。但那熟悉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英章的信。我的心又突然揪得很紧很紧,拿着信的手不停地颤抖。我走出校门,打开信纸,见到:
芳:
你好!虽然我身在僻远的新疆,但我的心却在你的身上。遥祝你健康、一切顺利、前程美好。
我在学校教师团支部内受到了批判。他们强辞夺理,指责我“反对工人阶级,离间破坏工人家庭,企图霸占工人家属,品质恶劣,道德败坏,是坏分子的行为,丧失了人民教师和共青团员的资格。”我承认自己有错,行为有失检点,应当接受批评,但绝不是那种违反道德的歹徒行为。我只是想解脱别人无爱婚姻的痛苦,只是表达我的愿望而已。我并没有强加于人的动机,也无过分不当的行为。我不同意这种对我人格品德的贬损,更不能接受将我的言行与坏分子行为相提并论的指责。可是,他们说我“避重就轻,诡辩,不老实,态度不端正,不能正视自己的丑恶灵魂”。连续的批判变成了残酷的斗争。他们说,应将我清除出教师和团的队伍,等等。我实在气伤了心。好吧,我不要他们费力清除,我自己主动退出。我给校长写了辞呈,利用暑期去了新疆,主动到艰苦的地方去支援建设,开始新的人生里程。这里地广人稀,有许多工作等着人做。只要勤奋好学,吃苦耐劳,心怀壮志,就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我年轻力壮,不信就比不上别人。这是我无奈的选择,也是无悔的选择。我会走好自己的路,也会照料好自己的生活,千万不要担心我。
我给你造成了麻烦和精神负担,不但让你在家中受了冤屈,也可能在同事中受到误解。在此,我表示由衷的道歉。对不起,芳!
为了不至于给你带来新的烦恼与痛楚,我只能不留下确切的通讯址。这是为你着想!请谅解为荷。
相信你一定会克服困难,处理好家庭问题,消除人们对你的误解,使一切都恢复正常。希望你家庭和睦幸福,工作顺利如意!
让我在此作最后的吻别!
永远爱你的人笔于新疆建设兵团
1957年8月15日
里面还夹着一张2寸长的全身照片。他身穿夹克衣,双手插在衣袋中,脚登半高帮皮鞋,裤子笔挺,发型高而整齐,略带卷曲,面带微笑,越发显得英俊。我忍不住吻了照片,用手帕包好藏在贴心的内衣中。
简直是五雷轰顶,将我打得晕头转向,也使我惊骇异常。这么有为的青年竟被我一时的疏忽酿成大祸以致远走天涯。我恨自己,恨老赵,恨学校领导不通情达理。他又为什么如此轻率?完全可以把问题说清楚嘛,何必赌气出走。我要劝他回头,可是他信中未留具体地址,怎么办?我立即到他的舅舅家询问,答复是“不知道。若有信息会告知你的。”此后,我又去过几次,但都失望而归。我企盼着他会再次来信,可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杳无音讯。隔三岔五,我到学校看一看,总是带着期望而去,无奈而回。偶遇邮递员,我也会问他“有我的信吗,”他摇摇头。直到开学,老师报到,也未见他的来信。
我不信他舅舅不知道他的新址,可能是怕我和他继续联系再惹出是非。要不,就如英章在信中所说,怕给我增添新的烦恼和痛苦,关照了他舅舅瞒住我。于是我再次敲开了他舅舅的家门,把英章的信给他舅舅看了。
他舅舅说:“潜老师,英章不告知地址,我知道,主要是为你好呀。”
我忍不住泪水直流。我把“家丑不外扬”的忌讳抛到了九霄云外,向他倾诉我的苦衷,表露了我内心对英章的挚爱。他舅舅、舅妈听了,尤其看了英章的信也肯定知道他外甥也深爱着我。从他们的表情上,我真切体会到他们也为我们的真情所动。他们用热毛巾让我擦泪,又给我弄点心,一再地劝慰。他们几乎要告知我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我伤心得差点晕厥。最后我恳求他们:“舅舅、舅妈:你们得知他的地址,请一定告知我!我要回信给他。我一定解脱掉与老赵的关系。请他务必等着我!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他的。我永远是他的人。”
“好的,好的!不要难过!要保重身体!”
他们送到我巷子口,目送我离去。我分明看到舅妈也老泪纵横了。
我失意地往家走着,突然听到路边一爿卖收音机的小店正在播放《红河村》这首古老的外国名歌。我也情绪激动地和唱起来: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照耀在我们心上。
你可会想到你的故乡,多么寂寞多么凄凉。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要离开热爱你的姑娘。为什么不让她和你同去?为什么把她留在村庄上?
亲爱的人我曾经答应你,我决不让你烦恼。只要你能重新爱我,我将永远跟在你身旁。
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不要离别得这样匆忙,要记住红河村,你的故乡,还有那热爱你的姑娘!
我不停地反复唱着,哀痛的泪水又挂满双颊。
学校贴出告示,指称他擅自离去,予以除名。这引起全校的轰动。人们议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只要我走过,肯定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只能低头走路。我心如刀绞,委屈之情难以尽述。
妈妈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额上起了一个大包,从此动弹不得,全身瘫痪。孩子要上学,回家要吃饭。我们无力雇佣。火根要我辞去学校工作,照料老人,做好家务。我说:“你每月只出那么点钱,又要抽烟喝酒,家中开支怎么办?”他说:“只要你在家,全家开销包在我身上。我多加些晚班,戒掉烟酒。”再想到自己在校中的处境,为了解决家中的现实困难,我就毅然辞去了学校工作。
足足照料老人1年8个月,她老人家溘然而逝。在此期间,火根对我病母改变了他往常的态度。他下班后会帮助我做我无能为力的事,例如重活累活,背老人上医院。为了家计,他也居然戒掉了长期的烟酒嗜好,没有荤腥也照样吃饭。他对我也比过去殷勤得多。看在眼里,我内心有所触动,感到有些对不起他。不知是为了感谢,还是弥补感情上的欠债,我也会对他表示体贴,然而绝不是出于“爱”字。
后来,我托人给我找工作,或到他厂中做家属工。他总是不同意,说孩子要上学、要辅导、要回家吃饭、家务事很多,几次工作机会都被他搅掉了。我知道他的真实用心就是怕出现第二个“聂英章”。要他让我工作是不可能的。为了免去意外烦恼再伤害他人,只要经济上过得去就算了。从此,我就安心地做了家庭妇女。
我把聂英章的信和照片放在一个隐秘处。不管老赵怎么翻箱倒柜、挖地三尺,都不可能发现。当我空闲时、心情不佳时、思念英章时,我就取出看看,看着看着,我仿佛又到了小树林同他在一起,躺在他怀中,让他吻我,让幸福的暖流在我全身回旋。我常常遥望西北的天空,或凝视墙上的地图,看着那幅员广阔的新疆,我轻轻地念叨:“英章,你究竟在哪里?你可知道不知道我无时不在想念你?你什么时候再给我来信?你能不能告诉我真实的地址?我多么想给你倾诉我的衷肠,多么想安抚你受伤的心。只要你透露一点讯息,我会跋山涉水,走到你的身旁,永不分离。我愿为爱而舍弃一切,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我在安分的家庭妇女和渴望真爱的女人之间徘徊游荡。我想断绝那根情丝,可这根丝宛如蛛网,来回盘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重重叠叠,将我裹得紧紧的,使我透不过气来。我在渴望爱的煎熬中度日如年。
国家的形势千变万化,“大跃进”,“人民公社”,“反右倾机会主义”,“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文化大革命”,一个接着一个,一浪高过一浪。文革中,天天敲锣打鼓,游行呼口号,斗“牛鬼蛇神”、“走资派”;又是保守派和造反派,斗来斗去,打来打去。反正搞不到我们工人家庭,我才不关心这些七运动、八运动。我只关心孩子,照顾好全家的生活起居。白天忙累了,晚上早早地睡觉。大约凌晨二三点钟,我就会醒来,在夜色朦胧中看着天花板上斑驳模糊的景象,又迷迷糊糊地进ru了那初恋的小树林,那叫人如痴如醉、心酸欲碎的小树林。
倒是蓉蓉,作为中学红卫兵,参加“大串联”,到处跑,见闻了许多怪事、丑事,但也见了世面,壮了胆子,做人处事也不像原先那么天真单纯了。因属工人子女,属红五类,她上山下乡不久就被照顾进了工厂当工人。
白天,他们父女均上班了,中午也在单位用餐。我独自一人,又不爱串门访户,更没有什么文化精神生活,在文革喧闹的大环境中,却过着孤寂的生活。俗话说,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这个才三十多岁的女人,难道在情爱上就永远只存在于梦幻、追忆之中,永远只是一池干涸的泥塘。
上苍大约怜悯干枯的大地,久旱必逢甘霖。林海顺走进了我的天地。前二年,他调来楠江机械厂,在供销科跑采购和推销。为了便于在市内活动,他要求在城内居住。正是上天作美,他竟住在了我家的隔壁。为什说“上天作美”呢?他的年纪同聂英章相仿,比我小三岁,除了不戴眼镜外,不但身材长相同英章颇为相似,只是皮色偏黄、偏粗,而且他也同英章一样,见多识广,爱好文学,诙谐风趣,能说会道,听他讲话确是享受。更惊奇的是他也有一个好歌喉,能唱出动听歌声。不知是不是他要求太高,还是别的原因,他至今还是单身。他是不是聂英章的化身?由上帝调遣来同我作伴?我真幸运!
听说他爱读书,家中藏书不少,我向他借书还书岂不增加了接触。还有,夏天纳凉听他谈天说地、讲古道今,真是又一个不能错过的良机。
潜月芳似睡非睡,抚今追昔,既沉浸在幸福的深潭,又卷入痛楚的旋涡。天色已朦朦亮,她实在倦了,沉沉坠入梦乡。老赵早早起床准备全家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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