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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奈婚姻搜寻真情
夏夜皎洁的星空十分美妙:繁星闪烁,一条宽窄不匀的银河横亘太空,不时还有几颗流星划过,陨落天际,银河两边的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盼着七月初七喜鹊搭桥相会。
空中一轮明月,其上有一株桂树,吴刚在伐木。广寒宫中寂寞嫦娥舒广袖,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小玉兔,多么孤独,何等凄凉。
潜月芳躺在竹榻上凝望夜空,浮想联翩:感叹自己虽有丈夫、孩子,表面上看来像星空一样热闹,可是自己却像嫦娥一样,仿佛置身于夜晚的广袤沙漠中,寒冷孤寂,埋藏内心的深情有谁知晓?
她自言自语:
赵火根总用许多“理由”不让我工作。实际上,他怕我参加工作接触男性会生变。他只是把我当作金丝鸟,关在笼中,怕我红杏出墙。他除了会做电工接接线外,什么知识都没有,斗大字写不了几个,歪歪扭扭,我一看就生气。他又笨嘴拙舌,什么话也说不周全,结结巴巴。上了床,他根本不懂得亲热,就像一头动物,只会“来”,完事后就呼呼大睡,鼻息如雷,鼾声震天。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还胡子拉碴、又粗又黑。这副样子,嗨,真叫人看了难受。我怎么会同他结为夫妻呢?
解放前,我在云溪县中学是个全面发展的优等生:学习、文娱、体育都名列前茅,英语演讲比赛全校第一。男生们都想方设法接近我,有的还给我塞条子,写诗,写些情话。女生们都羡慕我、妒忌我。对着镜子看看,我也忍不住地感到自豪:我的脸型、五官、皮色竟是那样的完美,身材又是何等的窈窕。难怪人们给我起了个“校花”的美称。
一次,走过初三班教室门口,却听到几个人大叫“队长太太,队长太太”。我环顾前后左右,未发现其他女生。我想,莫不是冲着我的叫声。我既奇怪又害羞,慌忙跑开了。以后,我绕道而行,再也不靠近他们的教室。没过几天,我在课桌内发现一张便函:
潜月芳同学:
你不愧是我校一枝独秀的校花!你不仅美丽,而且活跃,各项运动都那么出色。我爱写文章,可不如你。你的文章常在黑板上发表。我也是英语爱好者,可是朗诵起来怎么也不如你那样流利动听。我是球类爱好者,当上了篮球队长,可是羽毛球、乒乓球却远不如你。我真羡慕你,也想同你这个初一的小妹妹结为好同学、好朋友。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初三班刘如锦
是啊,我喜欢写文章,但都是写孩子的事。对情窦初开种种,我就不清楚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懂。我拿去问爸爸。
他一看哈哈大笑,说:“这个刘如锦看中你啦。他要你以后做他的老婆。眷属就是夫妻的意思。”他又对着我妈大声说:“你看看,俏女孩鼻涕刚净就有人找上门了。有个叫刘如锦的,给芳芳写情信哩!”
妈妈丢下针线活赶紧走过来要看这张纸条。其实,她没文化,也看不懂。可我羞得一脸发烧,立即把这张纸抢过来撕成碎片。
“这丫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有人看中我闺女,这是好事嘛。这男崽子长得怎样?人好不好?芳,你倒要留点心!哪天把他带来,让我们见见。”妈妈唠唠叨叨地说个不止。
“妈——,你们瞎说什么!我才多大呀,就说什么看中看不中。我才不嫁人哩!”我装作生气,把书包一摔就跑进内房,把门“乓”的一声,重重地关上。只听他们在外面哈哈笑个不止。我趴在床上,心口咚咚乱跳。
难怪初三班的人会叫我“队长太太”,原来是刘如锦对我有意,他肯定也在班上说了些什么。这家伙太坏了。我不理他。可是,我越不理他,他却越起劲。过两天,他又托人送一枚胸针给我。我气得把它摔在地上,扭头就跑。又过一天,午饭后我拿搪瓷大碗去食堂弄点开水。突然听到大碗一声响,一枚胸针落在其中。我回头一瞧,只见这家伙朝我一笑说:“我诚心诚意送你这么漂亮的礼物,你为什么不接受呢?”我才注意到他是个既高大又英俊的大男孩,脸上透出与其说调皮不如说真诚。对他这种执著,我不免心动。再看看这枚胸针,只见呈花朵的中心还有几颗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珠子,煞是好看。他见我未拒绝,就兴高采烈,说:“开水有什么好喝,我家的橘子才好吃呢。”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半大的橘子往我碗中一放。那橘子黄澄澄的,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弄得我垂涎三尺。我对他说“谢谢,谢谢”,红着脸跑开了。
此后,他几次悄悄地带我到他家去看橘园。他家在溪上村,风景秀美。一条清澈的溪水从远处的山涧蜿蜒而下,水面上有成群的鸭与鹅。一对雪白的大鹅悠哉游哉地边游边嬉戏,相互用嘴喙追逐。
他说:“这是一对,相亲相爱。我们俩以后也像它们一样好吗?”
我脸上发烫,啐他一口:“我们才多大,你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他笑说:“我们都会长大的嘛,大了就要拜堂成亲。”
我说:“我不跟你玩了。你总说这些话,真不害羞。”
我就向自己的村跑。他在后面追,追得气喘吁吁。他一把拖住我说:“好了,我不说了。你到我家中玩一会嘛,吃吃我妈包的粽子。”
我喜欢吃粽子就去了他家。他家有条小黄狗,叫“克迷”,开始对我汪汪吠叫,后来算认识我了,到我身边又蹭又跳,摆动毛茸茸的尾巴,可亲热了。
他妈见我就笑说:“这丫头多俊呀,真是个小仙女。以后给我家锦锦才叫天生地造的一对哩。”我听得又喜又羞,只好低着头,脸肯定红到了脖子。
他爸爸见我此况就说:“这姑娘像朵花,怕我家锦锦没有福气娶到她哟。还不赶快弄点好吃的招待招待。”
他妈兴奋得又是烧红糖鸡蛋,又是给我剥粽子。他家的肉粽和豆沙粽确实好吃。临走,他妈还要我带上10只。我想,将来做他们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我边走边哼唱老师教我们的歌曲,看着美不胜收的景色,心中快活极了。
爸爸是个教书先生。他十分宠爱我。我小时,他常把我举过头顶,说我抵得上十个小子,将来要找个好女婿。
他看我兴奋的样子,又从刘如锦家拿来这么多粽子,说:“他们家喜欢上你了。那个如锦,你也叫他来我家玩玩。”
我叫了一声“爸——”,羞得到房里躲着,心口卜通卜通地跳个不止。
我的二位表哥,先后均上门求亲:一个是高个子,长得英武伟岸,喜欢高谈阔论。一个是个子中等,长相尚可,朴实敦厚,半天说不上几句话,只会帮我妈挑水劈柴,做家务。
1949年春,我以优异的成绩初中毕业。我是家乡溪下村的骄傲,因为村里的女孩中只有我是唯一的中学生。正当我准备升入高中时,父亲病倒了,被学校解雇,我的弟弟在念小学,一家四口如何生活,我的高中之梦破灭了。我只能在乡下帮母亲务农。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噩梦般的灾难竟突然而至。
1949年5月,在解放军的强大攻势下,溃不成军的国民党败兵,趁机杀人放火、jiānyin掳掠,无恶不作。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正沿着村上的小路回家,不料一个国民党兵痞突然从后面上来抱住我的后腰,同时捂住我的口,将我拖往坟墓堆。任凭我作拼死抵抗,可怎么能对付得了那一脸横肉、身高马大的贼兵。他撕扯我的衣服,野蛮地强暴了我。他得意地跑了。我忍着剧痛,哭喊着:“抓坏人哟!抓坏人哟!”我的上衣破了,裤子被鲜血染红。我怎么回家见爹娘,怎么有脸见乡亲?我痛苦之极,跑到附近一个水塘,纵身一跳,想以此了结我这个被玷污的生命。可是,我被人们救起。爸爸气得一拳打在桌上,桌子板面陷了一个坑洞,爸的右手鲜血淋漓。妈妈一边劝我,一边也哭如泪人。家门口围了一大帮子人,七嘴八舌,有同情的,有惋惜的,有说怪话的……差不多整整三天,我不吃不喝不睡,只想一死了之。爸爸到解放军驻处去报案。可那有什么结果呢,刚刚解放,新秩序尚未建立,何处追查歹徒?妈妈整天整夜陪着我流泪,不停地劝我进食。我慢慢地恢复了冷静,可却像大病一场,瘦弱不堪,分外憔悴,面色腊黄,平时挂在脸上的彩虹不知悄然退于何方。妈就像照料产妇一样细心地呵护我,又煮红枣糯米粥,又弄红糖鸡蛋酒酿汤,到塘里抓些泥鳅给我补身体。大概过了十多天,彩虹又偷偷地飘回我的双颊,可我心中的痛却终身难忘。
那个年代,在乡下,姑娘破了身就如同“犯罪”似的,身价一落千丈。上门说媒的不来了,常来我家求亲的二位表哥也从此不见踪影,村上的女人总在我身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难受得透不过气,我跑到溪水边用凉水抹下脸,然后沿着溪水向上游跑去,一口气跑到了溪上村。我想到刘如锦家去放松一下。到了他家的门口,那只“克迷”竟然又把我当作陌生人了,对我狂吠不已。这是咋的?连狗都嫌我了。我透过窗子明明见到刘如锦的身影在房内晃动了一下。我就叫“如锦,如锦!”他就隐去了。他妈妈走出来对我说:“如锦出去了,不在家。”他爸爸拿着一根烟管装烟丝,抬头朝我看看,浮着一丝笑意,除了把狗叫进去外,也没招呼我进去坐坐。他们家往日对我的热情突然蒸发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消息像苍蝇一样会到处乱飞,从溪的下游飞到了上游?我一扭头就往家狂奔,跑到一棵老樟树下,蹲下来号啕大哭。哭了好一会,我看着蚂蚁在我脚下快活地爬动。我真羡慕又妒忌这群小虫子:它们多么自在、得意。我又羡慕又妒忌地看着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它们多么自在、得意。我心里像是洒了厚厚的灰,感到一片迷茫和灰暗。我走到溪水河边,看到鱼儿见到我就潜入水底。我捡起石子向河里用力投去,同时大叫:“如锦,如锦,你为什么躲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你为什么躲着我?……”我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也不知掷了多少石子和泥块。我的右手都起了血泡。我欲哭无泪,昏昏噩噩地走回了家。
爸爸天天唉声叹气,逐渐消瘦,胃部作痛,后来吐血、便血,过了一年就撒手人寰。我们母子、母女走入绝境。为了生计,也为了摆脱可怕的议论,妈妈就托人做媒,将我远嫁到楠江市许配给了父母早亡的赵火根。他虽然其貌不扬,没多少文化,有点结巴,但还勤快,在市内一家机械厂做电工。解放后,工人是很吃香的。工人家属自然也不错。我也认了,心想:自己已非闺女,对人要求也不要太讲究。
旧社会,男尊女卑,男的只要有能力,可以妻妾若干。女的,讲究婚前是处女,婚后必须只能从一而终,夫亡只能保持贞节。这已植根于千年的思想习俗,撼动它谈何容易。即便是现在,虽时风日变,但在世人心底仍深藏对女子、尤其是对姑娘的苛求。这是不争的事实,更遑论解放初期。我的悲剧就像拦截不住的祸水不断地泛滥四溢。
婚后次年生了个女孩,取名“蓉蓉”。
经人介绍,我到郊区朝山路小学当老师。由于我的勤奋,一边努力工作,一边加紧业余进修,语文教学水准提高很快,受校方青睐和重视,让我兼班主任,一切都得心应手。
有了家,有了孩子,有了工作,有了生活来源,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当,不料赵火根心胸太窄,给了我罄竹难书的伤痛。
办喜事之前,他高兴得几乎要飞上了天,整天脸上像开了花,笑个不止。有人对他说:“你真有福,天上掉了个仙女。别人打灯笼都找不到,偏偏让你这个拐子找到了。”他回说:“我、我、我父母保佑我呗。老天、老天、老天也可怜我呗。我、我、我前世敲通了木鱼呗。”
办喜事这天,我们虽没有大操大办,但也摆了好几桌酒,把左邻右舍、他厂里的领导与好同事都请到了,着实热闹了一番。
“赵师傅,你娶了大美人,可要小心伺候她哟。”大伙你一句他一句地逗他。他酒喝得一脸通红,拍着xiōng部说:“各位领导,各位乡亲,各位好友,我、我、我老赵要是对月芳不起,我、我就不是人。”
“那就做狗。”
“对,对,做狗,做猪,做老鼠,反正不、不是人。”大家一阵哄笑,说“要以罚酒为誓。你要一口气干掉三大杯才行。”
“不、不要说三杯,就、就是十杯也喝。”
“好,好,你自己说的喝十杯,不准反悔!”
“喝就喝,拿、拿酒来!”
我很焦急,十杯酒下肚怎么得了,就急出一句“你不要命啦。”
季厂长打圆场,说“新娘心疼了。不要急坏美人。我看三杯就够了,喝三杯。”
“我、我喝三杯,感谢大、大家到场。”他干了三杯后又拉着我一起到各桌敬酒。
进ru洞房,他趁着酒兴,把我抱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转了好几个圈。我也被他的兴奋和宠爱所感动,吻了他一下。
房事后他就拿盏煤油灯看我下身有没有“红”。看后,他就下床抽烟呆坐生气,问我“为什么不见红?”我羞于启齿。他紧问紧追不舍,又怀疑我的作风。我只得以实相告。说起这伤心往事,我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就、就、就算你受了委屈,但你应当先告诉我嘛。”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说得出口呢?”
“你、你算是哪门子的姑娘?”
“喝酒时,你干杯发誓,要对我这么好那么好,否则就不是人。这是你说的吧?”
“是、是、是我说的。我、我、我老赵什么都可马虎,但、但老婆是不是真的货,我是很在乎的。我、我不能要已开过张的人。”
“我是受害,又不是作风不好。你应当同情我才对。”
“到、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我不清楚。我同情你,谁、谁来同情我?”
我不由得勃然大怒,把桌上的杯子摔个粉碎,说“你看看自己的长相,看看自己走路的样子,还嫌我?!那我们就拉倒算了,分手!”
他闷着头,只顾抽烟。妈听我们吵架就过来调解,把玻璃碎片收拾干净。
足足有半个月,我们俩都憋着气,互不理睬。虽然,过了这场风波,一切如常,但在他心中却栽下了对我将信将疑的种子。我的心头也罩上了浓郁的愁云。我们就这样勉强地过着无爱的家庭生活。
他看到我同男性接触,脸就拉长了,肿着脸。他趁我不在场就翻我东西,要找什么破绽。他有时还上我学校打听我的情况,弄得一些人对我揣测纷纭。这特别叫我恼火,把夫妻之间尚存的感情一次次埋葬,我内心异常抑郁与痛苦。早知如此,我何必结婚,还不如单身来得自在。我很悔,很悔,很悔!看到别人夫妻恩爱,看到其他年轻人谈情说爱,我是多么羡慕,甚至妒忌。我常常仰首长叹:我今生今世还会有爱吗?……
1953年3月,我又怀孕了。我真不愿再给他生孩子,可是肚子不争气,偏又怀上了。过了四五十天,我反应很强烈,又呕又吐,整天想吃酸的咸的,特别想吃酸梅,甚至连做梦都在山上找梅子。听说,在不远的山坡有一小片梅树,每年这个季节就结果子。梅子越青就越酸。星期天一早,我就去那儿寻梅,同时也为了排解心头的郁闷。走过一片树林,又趟过一条小溪,渐渐走上山坡。我东张西望,费了不少功夫,终于见到了那些梅树。许多树,尚未长叶却已开花,有白的、淡红的、粉红的,真美,还散发阵阵的清香。有几株树,已长出卵圆形带锯齿的绿叶,在叶的簇拥下已结出了小小的青梅。我一见,喜出望外,馋涎欲滴,口水不停地从牙龈中涌出。“望梅止渴”真是名不虚言。我找了根枯树枝去打果子,可怎么也打不下来,急得我团团转。后来,我发现有株结果的梅树长在山崖边,崖上有块突起的石块伸向梅树的树冠。从那儿拿果子就垂手可得。我拨开一丛丛的茅草和灌木,小心翼翼地攀上了那块凸起的山石。我向下一看,妈呀,下面还挺深的,不免心惊肉跳。而梅子离我伸出的手大约还有一两尺远,再向前迈步就更悬了。那就退下不摘了,可我又不甘心。正在我欲进不敢,欲罢不能,犹豫之际,却不料一脚踩到石块的青苔上,滑了一跤,整个人摔了下去,肚子碰在树根上,一阵剧痛,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乡的卫生院的急救室内,头上、腿上作了包扎,医生、护士正在给我输液和输血。我的同事聂英章老师就坐在我床前,带着焦急的神态凝视着我。
我得知,当我摔伤晕厥时,他正好晨练跑步上山,发现我躺在树下的血泊中,就将我背到附近的卫生院急救。我头部和大腿受了严重外伤,下身流产,出了很多血。医生给我作了紧急处理和刮宫,除了打消炎点滴外,还需紧急输血。卫生院无血浆,聂英章就慷慨地献出了大量的血。我的血型是0型,他的血型也是0型。没有他,我的命运怎样,简直难以设想。
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冲动是难以言喻的。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用尽力气迸发出:“谢谢,谢谢,谢谢……”我的泪水唰唰地流个不止。
他立即掏出手帕给我拭泪,说:“不用谢!幸好被我遇上,否则……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现在要静养,不要激动,也不要想别的。”
“聂老师,那我的课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给你代课,反正我的课时不多。”
“那实在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
赵火根闻讯赶来了。他一瘸一拐地进来,一见我握住聂英章的手,流泪说话,他那张本来焦虑的脸突然拉长,蒙上了一层阴霭。
我立即松开手,对火根说:“多亏聂老师帮忙,将我背来抢救,还给我输了好多血。”
可是他不但没有一句谢话,还朝聂英章白了一眼,对我嚷嚷:“你、你、你们怎么搞的,一块去山上摘什么果子?这下好,肚、肚子里的崽也跑掉了,差点把命也、也搭上。还不好好休息,还要拉住人家说、说话,淌眼抹泪。干什么哟?!”
我气说:“你不赶快谢谢聂老师,反倒来责怪我。”
“该怎、怎样谢就怎、怎样谢。你不要操心!你、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要吃、吃什么,自己买得了。为什么上山摘果子?”
“潜老师,你保重。”聂英章尴尬地带着一脸的郁闷站起来,朝火根看一眼,说声“再见”就出门了。
“谢谢聂老师。”我略略欠身目送他出门,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歉意。他回头朝我摆了摆手。我很想狠狠地责骂火根,可是我实在太虚弱了,无力说话,就叹口气躺下来。泪水又止不住地流满两颊。
大约过了一星期,我逐渐恢复了体力。我责问火根:“聂老师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还输血给我,你当面都不谢谢人家,还摆着个臭脸给人看。你怎么一点都不通人情?”
“我、我弄不清,你们、你们一大早跑到后、后山去干什么?一起去摘、摘果子?在卫生院,你、你拉着他说话,还流泪,一看到我就慌张地松开手。我、我怎能不气?哪个人愿戴、戴……”
“戴绿帽子是吗?”我气得把枕头朝他砸过去。“你还以为我同他一块去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我真被你气坏了。”
“你摔东西干吗?有话好好说嘛!”
接着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听着听着,脸变了形,知道自己错了,一脸愧色,随即骂开了:“他、他妈的!那些家、家伙安的什么心?他们对、对我说,你老婆同聂英章一起去后山摘、摘果子,摔了个半死,肚子里的崽都、都泡汤了,流了好多血。聂英章把你、你老婆抱到卫生院去抢、抢救。这、这些家伙,说话不负责,挑拨夫、夫妻关系,弄得我、我冤枉了好人。我、我他妈的好糊涂!”他用拳头敲自己的脑壳。
“好了,别打头了。以后不要道听途说,要脑子清醒些。那我们一块去谢谢人家。”
“应该,应该!我去买些东西。”
聂英章住在他舅舅家。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那是座老宅,坐落在小水西巷的尽头往里拐的一条小弄堂里。聂英章开门后,火根拎着水果、糕点上前,大声说:“聂、聂老师,有些烂嘴嚼舌的乱说一气,误会了,那天在、在卫生院,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救、救了我老婆。我、我给你叩头来了。”
“嗳,嗳,使不得!”他赶紧把要下跪的火根扶起,说:“人言可畏。赵师傅,不怪你。知道了就好。不然,那真是冤……”他搔搔头皮,没说下去,脸却红了。
聂英章比我小3岁,身高约1米75左右,戴副近视眼镜,皮肤白皙细腻,鼻子挺挺的,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仿佛嵌着两颗晶莹的黑宝石,闪烁诱人的光亮。他总是笑容满面地同别人打招呼、说话。他的声音带甜味。他知道的事情不少,古今中外、趣闻轶事、天文地理、音乐美术、文学艺术,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许多同事都爱听他讲故事。据说,有几位姑娘同事都或明或暗地追他,但他都不屑一顾。
他也爱好体育活动,喜欢打球,天天早起晨练,从校外的小树林到后山的小路上常有他跑步的身影。
他的歌喉不错,音色很美,常在学校活动中上台独唱。我也喜欢音乐,能吹出动听的口琴。一次晚会,聂英章唱歌,我给他伴奏。他对我的配合深为满意。以后,但凡他歌唱,他都要我口琴伴奏。
音乐成了我俩又一根独特的感情纽带。我很久以后知道,音乐在文化艺苑中有着深深的魅力。“百看不厌”的小说难求,而“百听不厌”的音乐却太多了。许多人对所欣赏的音乐可以听上50遍至100遍仍不过瘾,往往总被其优美的旋律和韵味所迷恋。这其中的原因在于:人脑是由不同的皮层组成的。每个皮层负责某一简单的功能。这些皮层汇集一起,就对小说、绘画和音乐产生总体感觉。大脑中负责音乐的区域的活动方式不会受“经历”的影响,这就是为何在人们心中总有些“经典音乐”和特别爱好的歌曲,百听不厌,而且往往伴随终身。
解放初期,苏联、东欧、印度和印尼等东南亚歌曲十分流行。聂英章平时也喜欢哼唱。每当《山楂树》、《遥远的地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含苞欲放的花》、《拉兹之歌》等从他的口中飘过来时,我就屏息凝神,听得美滋滋的,一种亲情油然而生。我闲时也会不时吹着《红莓花儿开》、《小路》、《星星索》、《梭罗河》、《纺织姑娘》等曲调。我深信,他听到了也一定会有异样的愉悦之感。
此外,我们都喜欢打羽毛球,因而每星期都会打上几盘。
他将我从死神手中夺回来。感激、钦佩、敬重、仰慕之情同时在我心中不断加深。这多天,我总是想着他,历数着他的一切优点和长处。每每想到他时,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有时,我幻想,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还是个姑娘,比他小些,那我肯定会斗胆地追他。若能同他终身为伴,郎才女貌,我保证这是最美满的结合。可是,我又想想好笑,真是痴人说梦,不切合实际的奢望。然而,这奢望却如影随形,总是粘着我,使我经受幸福而痛苦的煎熬。
他的住处,藏书颇多。书架上除了毛选和当时必读的政治书籍外,还摆了音乐、美术、中外文学、古今小说、历史人物、天文地理、林木花卉、体育健身等等书刊杂志,林林总总。
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泡茶,摆出瓜子、糖果和冻米糖。他的舅妈给我们烧了酒酿溏心蛋。我们很过意不去。
从言谈中了解到,他两年前父母双亡。经他舅舅介绍来朝山路小学教音乐和美术。他对音乐、美术颇有造诣,对其他学科也爱好。
坐谈了好一阵,他们又忙着招待我们吃饭。这可不行。我们借口家中有客,就急忙出门回家了。他一直送我们到巷口,挥手告别。
回家之后,想到火根带去的礼物太少、太廉,心中确实难安。我体力虚弱未去采购,也未检点火根买的东西,弄成此况。我愧疚得很。我决定再次登门拜谢。但不想同火根一起去。他只会下跪,却不善言语,呆在那儿像木头人,真丢脸。可是,他的眼珠却像个窃贼似的,睃来睃去,老盯着我和英章的脸。但凡见到我们谈得融洽,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但凡见到我们谈得兴奋,他的双眼就会发红。他可能是在醋坛子中泡大的,醋意醋味熏天。
又一个星期天下午,我独自用平时积攒的钱买了白木耳、干百合(因为英章的舅舅咳嗽较厉害,这些是润肺的)、桂圆、红枣、莲子(因为英章舅妈贫血、体弱多病)和火腿,再次造访了聂英章。
他一见我送这么多礼物,就怪我:“潜老师,你怎么这样多礼呢,上次不是送了吗?你的条件,我也知道。花这么多钱,叫我如何是好。我收两样,其他的你带回给老伯母吧。”
“聂老师,送我去急救,给我输了许多血,还给我代了十多天的课,学生说你教得很好,你恩重如山。我也不知怎样报答才好。这些东西只表示点谢意。你一定得收下,否则就瞧不起我。”
他的舅舅、舅妈也一起出来向我道谢,并说:“英章这孩子,历来就喜欢做好事,做后不声不响,从来也不图人家回报。潜老师,他常对我们提到你,说你人怎么怎么好。见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他那会不尽力。年轻人,献点血没关系。你不要太放心上。你刚恢复,很需要营养。你花这许多钱干吗。真是,真是叫我们过意不去。在这儿吃个便饭!”
他们老两口一定不让我走,要英章拖住我。他们去准备晚饭。
我同聂英章聊了起来:从教学体会、班级情况、对顽皮学生的处置、对学生家长的家访到文学、音乐、美术无所不谈,还对时事形势、天文地理历史和个人的抱负以及待人处事均说了不少。彼此觉得对方兴趣广泛、知识面较宽。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人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四目相对,相互倾听,兴味盎然,立即产生了相见恨晚的亲切感。
既然越谈越拢,也就顺便说起了个人情况。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倘没有的话,我准备给他留意,为他做红娘。
他说:“谢谢关心。我这个人同男同志打交道可以,但同女同志就没多少话可说,所以至今没有谈过朋友。”
“但你同我却很会说话。”
“是啊,同你在一起却是例外。你爱说,爱笑。大家对你好评如潮。同你在在一起,真的,我觉得很愉快。”
“那位小王老师是个姑娘,你何不多同她接近接近呢?”
“可是她怪怪的,整天挂着个脸,好像别人欠她多还她少似的。我才不愿同她接近呢。其他女老师,年轻的没有哪个谈得上,年纪大的都成了家,下了班就往家跑。在女老师当中,我就同你谈得来。”
“为什么?”
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嗫嚅了几句,我听不清他说什么,就要他再说一遍。
他镇静一会,轻轻地吐了口气,耸耸肩膀,好像壮了点胆,放大声说:“你下了班,和别人不一样,好像还挺留恋学校,总要多呆一会,喜欢打打球,和同事谈谈笑笑。我注意到,你来校时一脸灿烂,而回家时有点无可奈何。”
“唉,”我叹了口气,“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当然喜欢孩子,也孝我的妈,可是……”
“你那个老公,大家都见过。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怎么配成一对的呢?”
“长相差些,腿脚有些跛,还有点小结巴,那倒没什么。他人还勤快,做事还可以,可是太小气,心胸太窄,总嫌我老娘在这里吃了他的饭,常常催她回乡下种田。孩子身上也不舍得花钱,好像是我一个人生的。他又抽烟又喝酒,没有荤菜就不下筷子,自己的工资自己用,每个月只出八元钱作家用,全指望我。还嫌我不是姑娘,总是疑神疑鬼地查问,翻我的东西,要找什么隐私。”我一下收不住口,讲漏了嘴。我心里很后悔自己是个直肠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陷入沉默。
“嗳,嗳,你说,你怎么不是姑娘?”
“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话。不说了!”
他看着我满眶的泪水,说:“没关系,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有苦衷就要倾诉出来,闷在心里是很难受的,对健康也绝对不利。如果你愿把我作为知己,就不妨跟我说说。”
我犹豫好久,欲言又止。看着他真诚的神态、殷切的关注,我一下失去了控制,双泪直流,浑身抽搐。他要我不要伤心,有什么话就直说无妨。我断断续续地倒出了我受辱的苦水。
他掏出手帕给我拭泪,显出无限的同情,对国民党兵痞异常愤怒。他不断地劝慰我,鼓励我,并再三誓言“严守秘密”,要我放一百二十个心。他说,今后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对他说,他当仁不让。他掏出10元塞给我,要我买点补品吃吃。我坚决不收。他说自己单身,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工资用不掉,以后每月资助我10元。我说,非常感激他的关心,会把他当作知心的弟弟来对待,钱坚决不要;希望他存起来办大喜事用。
我站起来准备出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吃了晚饭再走!要不然,舅舅、舅妈会说我没用,客人都留不住。”
我只得止住了脚步。我在他的书架上翻书看,这只是做样子耗时间。我一直回味他刚才一把抓住我手的那种感觉。这是动人心魄、令人销hún的感觉。它几乎激发了我全身的每根神经。确实,他的外表、身材、气质和为人,有着不可抗拒的引力。
晚饭,他们弄得挺丰盛。吃完饭天色已晚,我赶紧告别。他舅舅、舅妈要他送我,说“女同志走夜路不安全”。
他一直送我到我住的大院不远处才同我分手。
当夜,我久久难以入眠。我是否坠入了情网?我好紧张,怕自己陷入情潭难以自拔,怕误了他的青春、伤害了他。我决定,还是应当与他保持距离,希望他找到理想的终身伴侣。
但是,经历了这场死里逃生的厄运,出于感激和内心萌发的情愫,出于我自己也难以说清的缘由,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积极给他唱歌伴奏,经常同他打羽毛球、乒乓球。有时在教学方式方法上也借口去同他切磋。他常来听我讲课。我也去听他讲课。
我们心照不宣,非常默契,总能在百忙中创造接近的机会说说话,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语。这大概叫“心心相印”吧。我坦陈:我爱上了他。感觉告诉我:他也爱上了我。
越想克制就越难克制。越想理智就越难理智。感情,这无形的魔绳有着神奇的力量,把人捆绑着向反常的奇径疾行。情爱,这无形的力量,其神秘莫测之奥妙简直难以想象。我常常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要为他着想,不要和他太接近。可是,时光的流淌,星转斗移,一天复一天,一月复一月,一年又一年,我和他的感情在加深,在升华,以致见到他心里就如同灌了蜜,甜甜的;若有一天不见他,心里就如同灌了铅,沉甸甸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若听说他病了,我虽面不露色,可内里却心急如焚,恨不能立时飞到他的身边。女人的感觉特别灵敏。我知道,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通过眼神这扇心灵之窗,我们都洞悉对方的心声。我甚至知道他何时会走过哪条长廊,横越哪片空地,我就会自动地事先到那里与他迎头相遇,四目传情。
谁都知道,吸毒有害,可是吸毒者上了瘾就无法摆脱。据科学研究,人类(以及许多动物)的大脑中有个“奖赏系统”。毒品的毒剂会被这“系统”接纳,释放出叫“内啡呔”的物质,使人产生轻松感、欣快感和飘飘然的神秘感。人逢喜事,大脑内的这个“系统”也会放出“内啡呔”进ru奖赏通路,使人产生喜气洋洋的欢欣感。我对英章的爱慕就如同我成了“瘾君子”,几乎每天每时都会瘾性发作。或许他和我一样也成了同病相怜的“瘾君子”。以后的事情证明了我的判断丝毫不差。
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对于我和他的关系,议论纷纷,甚至传出一些蜚短流长,有的话实在不堪入耳,重重地刺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只好悄悄地对他说:“我们还是离远一些吧。”他诧异地看着我,愣在那儿,动弹不得。我快步离去,又怕人见了惹出更多的闲言碎语。
他迷惑不解,竟在我的办公桌的抽屉内塞了张条子:
潜老师:你那天说的话,我怎么也不理解。你现在总是躲着我,不愿同我交往,也不愿同我打球。不知道是你太忙了,还是有意见?今天下午四点正,我在校外的小树林中等你,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请一定光临!
聂英章即日
我见了此条,心中怦怦直跳:去呢,还是不去?犹豫再三后,我还是按时到了小树林。偏西的余晖透过密密的树叶,被扯得粉碎,轻轻地洒在地上,呈现出奇异不定的光斑。叽叽喳喳的鸟语,伴随流经树林小溪的潺潺水声,似乎如诉如泣,讲说一段难以启齿的隐秘。我不知道,这是与同事的晤谈还是与情友的约会?我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滋味。
我举目四望,见林中阒无一人。正当我有种失落感和疑惑之时,突然从一棵大树后蹿出一人,使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
我嗔怪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可能不来呢?是我约你,我不来岂非捉弄你?我倒是怕你不来,给你写了这张条子后,我有点后悔自己太唐突。我早就来了,等了好一会。当一见到你的身影,我高兴得赶紧藏在树后。”
“你没听到传言吗?有人背后指责我不该勾引小伙子,还说我‘缺德’,说你救助了我,我不知图报,反而趁机迷惑你,妄想把你拖下脏水,害你终身。所以,我想应该同你疏远些。”
“那些都是混帐话!难道男女间就不能接近,都要敬而远之。”
“我比你大几岁,有家,有孩子。我们过分接近就不相称,也不太好。对吗?”
他沉默了好一阵,用手指向上推一下眼镜,捡起一块石片向远处扔去,然后站起来往前走了十几步,突然又拐回来对我说:“说实在的,这不是你心里的话!难道你真的想同我疏远?”
我的脸发烫,肯定红到了耳根。这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的答案:我是不愿同他疏远的。这不仅仅是为了他曾救助过我的感谢之意,而是一种深深植入我心地的爱之情。
他说,他经过反复的思索和内心的斗争,无法克服对我的思念,无力摈弃对我的情感。他紧紧地抓往我的手向我轻轻耳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以后结成连理如何?”
“开玩笑!你是个小伙子。怎么可能呢?不要痴人说梦。”
“我没有封建意识,也不在乎你比我大一点,结过婚,生过孩子。我会等你!”
他的这番话真切中我rì思夜想的渴望。天哪!他犹如上天突然下临的爱神,来拯救我这个可怜的在无爱之河中快溺毙的女子。我全身的热血一起上涌。我难以自禁,猛地扑向他的怀中,泪水像暴发的山洪汹涌而下。
他给了我一个热吻。我全身震颤,一股难以置信的幸福热流,从嘴唇迅猛地通向全身每个细胞,几乎要将我融化成一滩水。我竭力将他推开,可是我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倒在他怀中,任凭他一再地吻我。我渴望这个吻永远地吻下去,让我幸福得醉死也甘心。
我走出这片树林,停步回眸,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我远远地向他招招手。他也招招手。“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突然蹿入我的心头,确有点难以割舍之感。
他留在我唇上、额上和面颊上的口水,我不舍得擦去,让它自然阴干。我用舌头舔了又舔上下唇,再把口水吞服。我知道,其中必有他的吐沫在内。此后多天,我只要一合上眼,就出现他的身影。夜晚,无法入睡,我总是回味小树林的约会,越想越甜,悠悠然悄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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