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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头村的午夜之战直到天明才结束。
这场战斗对凤景仪、祈红来说是场惨胜。他们及时地放出了“求救”的火焰箭,并且靠着随身带的五十名北方军铁卫营的百户们的浴血奋战,才支撑了下来。他们死死拖住了十多名逃跑的鞑靼斥候,又在混乱里抓住战机放出了“掌心雷”,炸死了芋头村的村里正陈胜,使村兵大乱,才勉强地控制了局势。天蒙蒙亮时,山下冲上来来接应的铁卫营的全部兵马。才险险得胜。
都是太子朱原显的功劳。他很关心凤景仪,知道他经常“微服私访”,就命令他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铁卫营”的千名人马才准出行。这次,在不起眼的山沟里终于显出了威力。他说他已经大意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不想再失去凤景仪了。
天亮后,大明官军控制了整个陈村。
凤景仪、祈红带进山的铁卫营百户,折损了一小半。而发现的鞑靼斥候只逃出了一人,抓住了一个活口,剩下的全部灭杀。“造反”的陈村里正陈胜在混战中死了,剩下的村兵们立刻溃败。村长陈泽见势不好,连夜赶来投降。跪在地上痛诉着是陈胜暗中勾结鞑靼人,出卖了芋头村和大明。他居然想把满村老百姓拉入战火,简直就是陈村之耻。幸好官爷们奋勇杀敌,解除了本村的危险。
祈红气得差得笑出来。而后一抹脸儿就接受了这种说辞。陈村近两千人,跟大山里十七、八个小村“同气连枝”,能召集的猎户和村兵也有上千人。明军来此地开战,不能与当地村落反目竖敌,又不能把村子灭了,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不过,他们也狠狠地敲打了芋头村。抓走了村长,另立和善的族老为村长,收缴了村里的大部分余财做赔偿,还带走了陈村的几名头人做人质,来辖制整个村子……人们在村长家院里忙碌着,救治伤员,安排人手追捕逃走的鞑靼人,分别派人审问刘婆子全家和鞑靼斥候,又派人把整个村庄像筛子般的搜检了一遍。还真的又抓住了几个漏网的北逃通缉犯,原元朝的官吏和一些山匪们。也算是小有收获。
于是,大明官兵在芋头村临时多驻扎了一日,人们有条不紊地了结事尾。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却没有什么暖意。在凛冽冬日里放射出了淡金色的光芒,照耀着荒凉的大山。
祈红和凤景仪坐在村长家的偏房土炕,在炕桌旁边商量着处理事尾。凤景仪的眼光从拿的陈村卷宗上收回来。把芋头村献出来的村志,地理堪舆图和本村人口账册合拢起来,封存住了,重新放回箱子。把这个芋头村从他的寻找地图上也彻底地封存起来。
昨晚的战斗上,凤景仪也忍不住出手帮助百户们追杀敌人。也受了些轻伤。奇怪的是,人的身体受了伤,心却是变沉静沉稳了。不再像昨夜那么心神激荡,焦虑如狂,内心痛苦绝望得如火如焚,差点烧化了自己了。在昨夜的芋头村激战上,仿佛进行了一场仪式,使他的身心都放松了很多。虽然始终没有找到明前,却使他在两年后的昨夜,如“醍醐灌顶”式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强逼自己去寻找,不再思念如潮,不再逼着自己钻牛角尖了!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死了。如一片清风春雨,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旁,化为春雨,湿润大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化为天地,化为百草,化为这青天碧山,以另一种形式,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在。
人总是要会死的。他黯然地对自己说。碧落黄泉,沧海桑田,史历三千年,上至开创纪元的始皇下至蝼蚁般的芸芸众生,都在这个威严公正的天地轮回生死大道中轮回走下去。不能逆转,也无法抗衡,不能死而复生,也无法永远活在世间。那个无比渺小又无比深刻的女孩子终于如风如雨地静静消失了。
凤景仪长呼了口气,平复着心情,静静地合掌,暗暗地祈祷,双手平放在卷宗上。把自己的满心痴念和最后一卷陈村卷宗缓慢地裹好,封上了封蜡,平放进了陈村的案宗樟木箱里。
——来生再相会吧。明前,愿上苍佑护你,下辈子做个天真,简单,平淡是福,万事适意的好姑娘。与我相遇在最美好的时候地方,与我再续前缘……
一切都结束了。
门旁倚着的祈红静静地看着他,暗叹一声,放下了心。他很明白凤景仪此刻的心情举动。凤景仪是北疆官阀之后,是将来“代宗”朝廷的股肱重臣,又是太子朱原显最亲如手足的心腹,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是绝顶的辅国相国的人才。从代宗夫妇到底下大臣部下们都对他寄于厚望。他们实在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地毁了他。爱是什么?爱有多长多久?对于他这类天纵之才来说,爱,太多余了,它不该乱了他的心志向和未来。
何况那女子还是个出名的麻烦,难缠,是非多,经历坎坷的女人。不是他的良配,与他无缘。
这次芋头村一行,能使凤景仪解开心结,重新振奋起来,就算是天大的收获了。鞑靼斥候侵入小山村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偏房的棉门帘外面,有些悉悉索索的动静。祈红隔着门帘缝看出去,一高一矮的两个山里女孩正在侍卫前踌躇得踱来踱去,不敢走进也不好离开。是与昨晚混战有关的陈丑丫和陈二姐姐妹俩,祈红扬声喝令她们进来。
两个山村女孩像两只惊恐至极的野兔一样,恐慌地蹩进门坎。
金色的阳光从厚门帘外照进来,照在了挤在一起,畏畏缩缩的女孩们身上。前面的陈二姐大一些,必须说话。她鼓起全部勇气,声音打着颤说:“官爷,我们是来找大姐的。她昨晚一晚上没回去,大婶们说在官差们这儿。我大姐她、她真的以为隔壁的女人是你们找的小官女儿,不是故意来告状的。我们也不认识那些鞑靼人,求官爷们放了她吧。”
丑丫也簌簌发抖地拽着二姐胳膊,带着哭腔说:“是啊,我大姐也有傻、傻病。她经常犯傻,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求求老爷们别杀她!”
凤景仪微笑了,扣好卷宗箱子。抬起头,温和地说:“放心吧,她没罪。她揭发的正好是坏人,反而立了大功。我们带她回来不是想抓她,是想问清楚邻居鞑靼人的来拢去脉。问完了就放她回家。还会赏给她银子。”
他的声音忽然中断了,抬头的动作也停止了,在炕桌旁微微倾斜的身体也一下子定住了。像被牢牢得定在了土炕旁。半响,他的声音变得犹豫不决又沙哑低沉:“……明……前?”
门旁两个女孩欣喜地抱在一起。没有罪,还有赏银!太好了。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跑出门去后院接大姐。之后,陈二姐就听到了最后两个字,疑惑地停止脚步转回头。
金色的阳光从撩起的厚门棉下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一片片光滑流转的五色阳光。这刺眼的光芒照射得屋里人们都是满脸赤红,满眼赤色,口干舌噪,头晕目炫了。陈二姐扭过脸,秀丽洁净的脸上,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珠转动了下,重新落回了炕桌旁坐着的年轻俊雅的官员身上:“是的……官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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