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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们像听到了命令似的,一口气奔到了村后头的李大家。芋头村村民都很吃惊,也抵不过心里的好奇,也跟着官差跑到村尾看热闹了。官差们围住了村尾一个破旧肮脏的小院。在捕头的带领下,齐声呐喊着,踹开门冲进去了。
全村的一小半人都跟来看热闹了,连路过的货郎和道士也来了。人们聚拢在小院外面,听见了三间石屋里发出了男喊女叫、桌椅倒塌声,还泛起了一阵阵尘土。闹得乌烟瘴气的。夹杂着男人女人的惨叫哭嚎声。
站在外面的村长和村里正陈泽表兄弟都是猎户出身,年近五旬,身材也很强壮,两张国字脸阴沉得可怕,握紧了腰里带皮鞘的柴刀。忧心忡忡地等着结果。
如果粗野汉子李大真的买了个小官女儿强逼当儿媳妇,就不妙了。这些日子来,那个从荒漠城坝子买来的小娘子性子烈得很,每日哭喊叫骂的左邻右舍都听到了,却没人敢管闲事。她若是被救了,绝对不会轻饶了虐待她的李大家和冷漠的山民。
陈泽陈胜兄弟担心得互看一眼,村里正立刻派了个小子跑进深山里叫人。大明的衙吏如果只追罚李大,不连累村子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株连到全村人,他们这些在山里跟虎狼捕斗的猎户和来路复杂的山民们就不会束手被擒了。要跟官吏们拼拼命。
天高皇帝远。陈芋头村横跨过了两国边境。两国都能管得住,也都管不住。
“轰险”一声巨响,歪斜的半扇破门和一段石头院墙倒塌了。胖胖的官吏满身灰尘地跑出了院子,大咳着怒骂道:“不是!是妓女!这些混帐们。”
哦!围观的村民们和货郎道士等人齐声“哦”了一声,心里明白了。不是小官女儿是个妓女。人们脸上分不清是失望还是遗憾,村长村里正猛松了口气。
几名灰头土脸的官差抓住了李大全家。四个老少男人和两个老少妇人。还架出了个被铁锁锁住的年轻女子。他们跪在土院里还在相互叫骂着。
人们都稀罕得盯着买来的女子。年轻女子长着一张圆脸,微黑的肤色,身材很匀称丰满,两只眼睛很灵活,一幅精明相。这会儿满脸恐惧地跪在土院大骂着李大的老婆。
过了半晌人们才搞清了事实。原来这个从荒漠城坝子买回来的年轻女子,一见到官差就吓软了,立刻招供自己是县城里的暗娼!生了重病,老鸨不想花钱治,就把她卖给了蒙古来的客商,回蒙古时病势加重,客商也嫌累赘。就转卖给了山民李大。为了出手没有明说她是妓女。李大背着她回到山里,养好了病,她睁开眼看到了穷山恶水、家徒四壁的山户人家,大失所望,哪肯嫁给山户吃苦?就拿出了当妓女的泼劲和忽悠人的功夫,威吓李大她是官员之女,敢逼迫她就治他们全家的罪!闹得过火了,满村风雨,引来了如狼似虎的大明官差。
胖官吏气得涨红了脸,不便跟妓女纠缠,就把满腔怒火发泄到李大身上。连抽了他好几个耳光:“一伙刁民!浪费官爷们的时间。是妓女!妓女……又怎么的了?她不愿意嫁你也不能用强迫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都抓起来收监发配去山西挖煤!”
吓得妓女和李大家诸人齐声大叫:
“我愿意嫁了!”
“我愿意不娶了!”
围观的村民们看得稀里糊涂的,又“轰”得笑起来了。真是一场闹剧啊。村长和村里正陈氏兄弟围着胖官吏不住地作揖道歉。两人以性命担保,本村再没有买来的陌生女人使官爷烦心了。
***
天色渐黑,山路险峻,官吏一行人不能走夜路下山,便在村长家吃喝一顿住下来,等天亮了下山。
村长家是芋头村里最体面的人家,有三间砖瓦房。其中两间房外戒备森严,站满了衙役。正屋的八仙桌旁边的太师椅上大模大样地坐着一个年青俊秀的道士。雪白娟秀的脸却面沉如水,眼光阴郁。他身旁站着胖胖的小官吏,擦着额头的汗禀告说:“凤大人,全芋头村共一百五十二个年轻女子,验看了一百四十人。也检查了附近能藏住人的山洞和破庙,并无类似范小姐和新进村的女子。”
凤景仪将铺在桌上的地图上某处画了个墨圈。看着几乎画完的北疆地图,深锁长眉声音低沉:“剩下的十二人呢?祁红。”
胖官吏祁红说:“有两个瘸子,一个傻子,还有几个身体有残疾的小女娃。都是本村的老户,村里正能担保。”
凤景仪眼光黯淡地放下地图:“罢了,看来不在这里。我们明天再去下个村子。那妓女和李大又怎么处置了?”
祁红的胖脸阴险的一笑:“他们自愿成亲,下官就成人之美,把莽汉儿子和妓女配成了一对。这是他们的缘份,不关我们的事。”
他的面色又凝重了,收敛了脸上常露的油滑愚蠢之色,露出了深沉精明的官吏本色。一字字道:“凤大人,请恕下官多言。我们这样找不是办法啊!整个北疆七百万人口,再加上到处流蹿的鞑靼人西域人和原元朝人,草原的土著……没在州县户籍就有二十多万人。我们在其中找一个小姑娘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而且是捞两年前的针。找不到是正常的,找到了反而不正常了。我们能找到范小姐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凤大人你做好心理准备,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了。”
凤景仪面色变得沮丧,心情有些低落。他终究不是神明一般毫无破绽的。今日空欢喜了一场后,他在能干的心腹下官面前放松了心防,黯然说道:“我知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是大海捞针?只是在略尽人事而已。找她是白费劲,但是不找她又觉得心里难过。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我怎么能把她丢在茫茫的北疆不管呢,我们是一起从京城碧云观出发来北疆的啊……”
祁红摇头说:“大人,你陷进去太深了。你都快成亲了,还在战争间隙,两年如一日的到处飘泊着地找她。比起梁王和崔指挥使也不差了。范小姐有你这样的知已也足以感动了,你对得起她。”
凤景仪一楞,面上露出了苦涩至极的笑:“你也……那是假的!我说要成亲是假的。我若不说我有了新欢要成亲,太子陛下怎么能放心让我四处走动?他会派人紧盯我的。崔悯也在到处派人找她。我们三个人都是同病相怜又相互提防。防备着对方不揭穿着自己的心事。而我,虽然心事渺茫却也有骄傲。我所找寻的,我找到什么,和我的心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而且,梁王是未来的国主,最好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白白乱了心思。我是想帮太子陛下解脱啊。”
呃,祈红的胖脸一阵抽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他是凤景仪的心腹,所以能跟随他做隐匿的秘事。他只是没想到凤景仪跟太子关系密切,背地里还是藏了一手。这是帮太子还是跟他勾心斗角呢?谁也猜不透凤景仪的心思。他心思又深又远。
凤景仪放下了北疆地图,微微抬头,跃过了祁红看向门外的深山寒月。满腹心事,喃喃地说:“……我始终觉得,像她那种别致的,灵秀透彻的女子,乃是天地之间生出的灵物,怎么会轻易死了呢?如果她就这样死了,这个人世间也未免太无趣了些。她不该死的啊!我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梁王和崔悯也是如此想的。我们都觉得她不该死,或者在抵触着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我们三个人都在追寻她,以自己的独特方式追寻她的下落。梁王抗旨不娶王妃,崔悯非要追捕到萧五给她最后的公平,而我则像是傻了一样,到处流浪着在一个个村子白费功夫地找她,只找到天长地久……我真是太傻了……”
白晃晃的月亮笼罩着大地,月圆如盘,月光如沙。明月照着大地,也照着万家万户,照在了每个人身上。他盯着皎洁洗练的月光,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明前,你真的死了吗?我在做无用功吗?我不相信,可是我快支撑不下去了。这世上人人都知道梁王伤心欲绝,崔悯也很痛惜痛心,可是谁也不知道最痛苦的是,即使你伤心难过,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只能偷偷的难过伤心,因为我没有理由去伤心难过啊。我太傻了,我已经找不动你了。你再不出现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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