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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边界,是一片荒芜的荒山和荒漠。塞外不全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滩,还有着或高或低的嶙峋的石砾山。其中点缀着一个个小村镇。
大铜山连接着两国边境。住民很复杂,有当地的土山山民,有迁徙来的鞑靼人和汉人,还有战败了躲祸的原元朝人。他们自发地组成了一个个村落,散落着居住在边境群山中。这些村落横跨过了两国边界,住民们有的种粮食蔬菜,有的养牲畜,还有的进山打猎,还有经常来往蒙古与北疆的行商客。人们在连绵的高山和荒漠边缘生活着。
大铜山里的陈芋头村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村子很闭塞,也消息很灵通,来往的货郎和穿过大山的商客们说,山外大军压境,大明朝和鞑靼军又要开战了!
山民们却不太担心。大山延绵八百里,他们的村落还在最险峻的山沟里,山路崎岖难走,高山悬崖陡峭,水源也隐蔽。山外的大军很难攻进来,自然山村里的人也很难走出去。几乎与世隔绝。所以真打仗也不怕,汉子婆娘们抱着娃跑进大山躲藏个一年半载也就过去了。即使是山外两军对峙,大铜山陈芋头村还是如常得过着平静日子。
这一日,陈芋头村打破了一贯的平静。一群大明官府的军卒们从边界那边翻山跃岭地进入了宁静的小山村。村长和村里正把全村三百多户人家的当家男人和女人叫到村东头。听穿着便装的大明的县城衙门小官吏宣讲“国家大事”。
陈芋头村身处两国边界,两国都宣称这是自己的领土,都派官吏来巡察管治。村民们对住在两国中间也很无奈,所以不管是大明的汉人藩王派来的官儿,还是鞑靼大汗派来的官儿,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地听训。
胖胖的县衙小官吏是坐着山里汉子们抬的滑杆,爬了三、四天才爬上了险峻的芋头村的。此刻他站在村东头打粮场的磨盘上,唾沫横飞地讲着“天下大势”,底下一群山民山妇们半明白半糊涂地听着。更远处,全村另外七八百号男女老少都挤在半坡上看热闹。
胖胖的小官吏厉声喝道:“两国就要开战了!皇上严禁大明属下的陈芋头村村民们助敌资敌。谁敢为鞑靼人带路送粮的,一经发现立刻砍头!第二条官令是,如果有心怀忠诚的大明山民们想加入北方军打仗,就来我这儿报名,经过检查录用后,马上发给五两银子的安家费,一年就是二十两的兵饷!长官也绝不克扣。这可比你们在山里刨食要挣钱多了。”
他身后数十名大明兵卒们像为他的话助威似的,纷纷昂头瞪眼,挺胸叠肚,把弄着腰刀。引得小孩子们眼馋极了。
山民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了。人们以农民们的小狡黠智慧来盘算,不看好这场拉锯似的大战。别挣钱不成反送了命。有钱还得有命去花啊。还是在穷山沟里搂着婆娘过苦日子更安稳些。也有几个穷怕了的猎人和山民向前挤着要报名参军,打谷场上乱哄哄的。旁边一个跟着小官吏队伍上山的货郎也趁机卖起了盐巴头花,还有一名一起路过的算命道士也趁机给民妇们算命看相,做起了生意。
官吏很不满这群没秩序的刁民们。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挤到最前面的一个八/九岁的山村小女孩好奇地伸手摸摸胖官吏腰上斜跨的油布行囊。里面鼓鼓囔囔地装满了文书和驿信。
胖官吏瞪她一眼,拍开了她的小手,护着纸卷说:“别挤坏了!这可是官府发下来的画影图形。弄脏了要砍头的。”
“嗡——”,终于来了!妇人们都是满脸兴奋,叽叽喳喳地往前挤着。男人们就被她们挤到了两旁,也舍不得走,探头探脑地看着。人们挤破头得想往前站。终于轮到他们村了,满村人都听说了!
两名衙役在树下拉了根草绳,悬起了画像。上面画着一位满身绫罗绸缎的苗条女子。身材衣物画得很精美精细,面容却画得很模糊。山民们只看清了画中人是个容长的鹅蛋脸,眉黑目秀,头发丰盈,是个很体面漂亮的富贵小姐。
男人女人们议论着,把今天的主角衙门小官吏挤到了旁边。胖官吏擦着汗,怒骂着,也没人听他解说第三件事了。
十里八乡的乡民们早就传遍了!
一年多前,陈芋头村外最大的铜山镇上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明朝官员们,拿出了张画像。命令镇守把城镇和所属村子里的所有十岁到二十岁的大小姑娘们集中起来让他们查看一遍。要找一位走失的小姐。一时间闹得镇子上人心惶惶,跟劫匪进村似的。大家都以为是北疆藩王要强抢民女配给兵卒们当老婆了。镇守和乡老们拒不接令,最后大官们一刀砍了个闹得最凶的乡老,镇上的人才乖乖地招集了所有姑娘们让他们看。听说连最丑的姑娘都从鸡棚子里拉出来洗干净脸看了一番。最后看完了几百号大小娘子们,一无所获地走了。
事隔半年,才传来了风言风语。原来那竟是为大明国皇帝的儿子选皇妃的。顿时,大铜山的村镇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当时一些在外镇没回来的,或是提前听到讯息躲到了乡下的姑娘们都气得顿足捶胸,悔恨交加。她们竟然故意得装丑、逃跑,丧失了被皇帝选成妃子的机会。
大山里的姑娘们听了讯息更是气得大哭,怨恨爹娘把自己生在了山沟沟里,没生在镇上。连被皇帝验看选妃的机会都没有。其后有一些自持长像俊俏的,又心气儿高,泼辣大胆的乡女们,居然三五成群的坐马车跑到了边境那边的县城里,找去衙门,对官爷们说自己就是画像上的女人!
万一呢!万一被大贵人相中了,做了妃子。那简直就是吃香喝辣、鸡犬升天的,祖坟上冒青烟,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美事啊!
当地的官府哭笑不得。只好派妇人把她们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又赏了每人五百个大钱,派人送回家了。
回来的姑娘们一点也不觉得羞臊,还眉飞色舞地讲县城的各种见闻。在官衙时,官爷们嘴上说着不是“皇上选妃”,只是找个小官女儿。还是有不少气宇轩昂的官员们来查看她们。一边看一边摇头说“不像”、“不是”、“这也差太多了吧”云云的。这不就是给皇帝选妃是什么?!还想哄她们呢。
一年多过去,看来是把大城池的小姐们相完了,没相中,就又想到了山沟沟里。于是派了官吏来验看小娘子们。全村一千多号的男女老少早就知道啦,才这么齐刷刷的来看这件“百年难遇”的大稀罕事。
胖胖的衙门官吏站在磨盘上大声喊着:“不是选皇妃!你们想太多了!就是找一个走丢的小总兵女儿。大家莫挤了,把村子里二十岁以下的姑娘们都带来看一遍。看完了,不是,也赏给每个小娘子一百大钱的遮羞费。”
还想骗人哩?!山民和婆娘们哄堂大笑。官老爷就是诈,他们真找的是小官之女,怎么会劳动每个大小城镇都大搜特搜呢。肯定是给皇帝老头选小老婆。再说了,一百个大钱真不少哩,能换四五只母鸡、半袋粗盐巴。乡下女孩儿的脸算什么,成天被人看。这会儿就矜贵了?真是不看白不看,万一选中了呢……
家家户户都急忙把早就打扮好的女儿拽到前面,还有的临时跑回家叫女孩们。
“丑丫!你挤什么挤?你才八岁,也想去‘揭皇榜当皇妃’?”一个高嗓门的高壮大婶忽然用力扭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耳朵,把她扯到了旁边。周围人都笑了。
叫丑丫的小女孩长着张黑黑瘦瘦的脸,稀疏枯黄的头发,身材矮小,浆红色的衣裙很鲜亮。但长得确实不起眼,甚至有点丑。
丑丫不服气地说:“我是小,可是我还有姐姐咧。”
胖大婶哈哈大笑了:“你家大姐摔断了腿是个瘸子。也能选皇妃吗?”
丑丫气得涨红了脸,却噘着嘴说不出话。乡妇的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可是,可是我家还有个二姐哩!”她憋了半天不服气地说。
“你二姐是个傻子!”大婶硬帮帮地堵回了她的话。山民和婆娘们都笑了。这丑丫的大姐和二姐确实有些小毛病,不好婚嫁。
丑丫气得转身就跑。她转身转得急了,脚一绊差点摔倒。旁边有个人及时地伸出手搀扶了她一把,免得她被乱哄哄的人群挤倒了。丑丫抬头一看,身后面的大石上坐了位穿着深蓝色道袍的年青俊秀的道士,一张白生生的俊俏的脸,乌黑晶润的眼睛笑吟吟地望着她。道士身边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小书童也笑咪咪地对她说:“小心些,别挤坏了。”
两个人都长得或俊秀或粉雕玉琢,仿佛是天上炼丹成仙的神仙与仙童。
这道士要穿过大铜山往前面的城镇,就跟官吏们一块进山了。他还顺便给村子里的男人女人们批个八字,看看宅院坟地的。这会儿,除了拉女儿围着“皇榜”对比的女人们,就属他和货郎两人身旁的人围得最多,人气最高了。比胖官吏还要受欢迎。
小书童笑咪咪地说:“你叫丑丫吗?我叫清风。你家有几个姐姐?”
丑丫被他的搭讪弄得脸红心跳,说不出话。她害羞地挣回手钻进了人群。
年青道士看着她的背影也没有太关心。只听着身旁几位来批“儿女婚姻八字”的妇人们相互说闲话:“村东头的那个买来的媳妇子倒是跟画像有点像。”
“哦。哪里像?”年青道士微笑着说:“不管是买来的,还是订下的婚事,都要拿来八字让我过过。不然娶了也怕是克家克夫的命,会带来滔天大祸哦。”
妇人们摇头笑道:“不成。人家好不容易从山外头买回个媳妇,怕跑了,不让看。”
年青道士含笑着摇头,对这陋习无可奈何。继续低头批解着两个八字。眼光却冷若冰霜似的扫向了胖官吏。
白胖的官吏像是背心上长了眼睛似的,身子灵巧地蹿过来。一把揪住了妇人:“有人像?在哪儿?为什么不让官爷看?”
妇人们吓得一跳,忙求饶说:“怪我多嘴了。那是前些日子搬到村后的李大家。自夸说在荒漠的城坝子买了个病重的女孩儿当媳妇。女孩养好了病,不愿意嫁他儿子,逃过了几回都被抓了回来,狠狠打了几顿,着实很惨。她天天哭喊着自己是大官女儿,还说李大家敢欺侮她就死定了。我们这些乡亲也不好多管闲事。”
胖胖的小官吏的小眼珠陡然亮了,霎时间官威大盛,怒喝道:“真是伙刁民!累教不改。官府早就明令禁止买卖良家女子,你们还敢私下买卖?快带我去看看,如果真买的良家女,要打板子杀头的。”
山里的乡民们素来是“帮亲不帮理”,对买卖媳妇的恶习俗也习以为常了。但看到这伙大明官差们骤然变脸,操起了刀剑,蜂拥着冲向了村尾。也吃了一惊,不敢反抗,有好事的立刻带领着他们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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