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省在美国受刺激昏迷之后,所幸抢救及时,总算恢复了意识。只身前往美国的顾凛临时安排人将苏琳的遗体与父亲接回T市,自己处理完事情才随后匆匆回国。
顾省被安排住进了T市最高级的医院,由两个保姆轮流照看。
美国的一切,就像一辆巨大的坦克,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操控着,毫不留情地冲上来,碾压过他年迈虚弱的身体,让他时常产生灵魂要挣脱肉体的幻觉。顾省每每想起,那种失望、震惊和心痛仍让他如堕深渊,刺骨寒冷。
好在还有顾凛。
上次苏醒之后,他怕再没机会苏醒,将顾凛叫到面前:“你哥哥出这么大的事,我也来日无多,顾氏是我一生的心血,就当是你的平台也好,就当是为了我也好,爸爸求你,别让它垮掉。”
这一席话,顾凛也是听得心里一震。
在美国出事之后,顾凛心里充斥着悲伤和自责,更一度怀疑进入顾氏是否是个错误。他对顾氏集团甚至顾省,并无深厚的感情。进入顾氏,无非是让他在渴望变强的道路上走了一条捷径。但是这条捷径,却将一切搅乱,甚至搭上了他人性命。
顾凛做人做事虽然严苛,目的性也很强,却并不希望自己手上沾着鲜血。母亲的教诲清晰地刻在他心里——做坦荡磊落的强者。
经历了顾远的事情之后,他发现与欲望一同滋生的,是他不愿细睹的阴暗和罪恶。
这些年,因为不肯遵循某些潜规则,他也碰过钉子不是么?他办成的事情里,又有多少是因了顾氏的荫翳才成功的?而顾氏这棵大树下,埋着的,必定不全是能见得阳光的。
他的心里也许正潜伏着这些罪恶,甚至在过去的几年间也许已经开启了这些罪恶的出口。但是对欲望的执着让他坚信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以往怎么会幼稚得完全忽略了这些呢?在物欲横流的商业社会里,谁又能保得住自己双手与心灵的洁净?只是在脏了之后,有的人善于抓住时机洗干净罢了。
看着父亲,顾凛没有说话。
顾省沉沉喘了口气,接着说:“说到底,都是我造的孽。现在是报应来了。只是对不住苏琳,到了那边,我跟她好好赔罪。”
他说得恳切至极。
良久,顾凛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我会好好看住顾氏的。”
出了事之后就想着退缩和逃避,又算什么呢?顾凛暗中鄙视自己。
前面的路,只管去走好了。
顾凛赶到医院时,顾省仍然没醒,但经过抢救,情况稳定下来。
门口几个来看顾省的人,一见顾凛,忙上前打招呼,顾凛只得寒暄几句将人打发走了。顾省回国之后,公司的人和T市一些有头有脸的人陆陆续续来过医院,但顾省情况时好时坏,大部分人都见不到他的面,不仅如此,连顾凛也守着诺言,来客一律由保姆打发。
顾凛觉得有失礼节,却也没办法。这些人中,真正怀关切之意的人并不多。大多与顾氏利益相关,碍于礼节应付一下。商场没有真正的朋友,纵横捭阖,只落得虚与委蛇。
此刻,顾凛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苍老孱弱的父亲,竟似看陌生人。
他忽然心中酸楚。
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就是唯一的亲人了。二十余年间,父子在彼此的人生中缺席,尽管血脉相连,终究是有了距离。如今想要弥补,只怕也为时已晚。
顾凛偶尔听父亲表达对母亲与他的歉疚,有些不以为然——有很多错,原本就追悔无用。唯一能偿还的,就是让自己一颗心始终受到折磨。
现在,他对许诺言,不也是一样么?
顾凛握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只苍老的手,没有松开。
顾省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病房空荡荡的,他的心也空荡荡的。艰难地转头,看见阳台上顾凛打电话的背影,不由得稍稍有些安慰。
顾凛转身进来,看见父亲醒来,忙走到床边。顾省目不转睛看着他:“顾凛,这些天辛苦你了。”顾凛笑得很勉强:“爸,不辛苦。”
顾省待儿子坐定,颤巍巍朝他伸出手去,顾凛赶紧握住:“爸,你刚醒来,先歇歇。”
顾省浑浊的眼内闪过一丝光亮:“听我说完,儿子啊……艰难还在后头……你还没满三十,把顾氏这样抛给你,也是不得已……爸要走了……劝顾远好好做人……爸最遗憾的是没看着你们成家……往后哪……带孙子来给我上柱香……”
说着,眼角滑出一滴泪。
顾凛见此,心内酸楚已经溢出眼眶,他紧紧父亲那只手,哽咽道:“爸,不会有事的。”深感要失去,突如其来的孤独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知道是安慰父亲,还是安慰自己。
顾省努力攒起一丝笑:“你没恨我……真好……”
顾凛将他的手贴在脸上:“我不恨你。”
顾省如释重负,手沉沉地垂了下去。
顾凛愣怔了几秒,将头埋在病床上,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
他没告诉父亲,刚才监狱打来电话,顾远将折断的牙刷插进喉咙里,自杀身亡了。
死亡,终究是最好的解脱。自此,功德罪孽全消,爱恨忧乐都无关紧要,母亲也是,父亲也是,顾远也是。
而顾凛,二十七年来从未感觉如此孤单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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