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下有个小镇,面积不大,住着七八百户人家。之所以叫回风镇,是因为她地处青峰山阴面山脚下。秋冬季节,北风吹到此处,会被高大山体挡回来,再吹回镇里,所以这里冬天很冷。镇子里一条整洁的青石板路,不仅贯穿镇子南北,还是进山的必经之路。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多是经营山货的,慕名前来的商贩,肩挑车载,络绎不绝。
这天傍晚时分,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挑担客。一人头上戴顶蘑菇头旧草帽,汗水湿透的粗布褂子,已看不出是白色,还是灰色。脚下的千层底鞋满是泥土,其中一个还露着脚趾。肩上挑着行李卷,这副狼狈样不像商贩,倒像逃荒的。
朱嘉贵三人沿街东张西望,象在找人,最后终于停在一家名叫“济仁堂”的药铺门前。
程府嘀咕道:“我二舅没记住名号,只说是这条街上独一家的药铺子。应该就这家了吧,我进去问问。”
进了门,只有一个伙计上来招呼他。
“您要抓什么药啊?”
“噢,我找人,敢问你这儿的掌柜的是不是姓石啊?”
“是啊,您是……”
“我是他外甥,他人呢?”
伙计推开店铺后门,朝内院喊道:“掌柜的,有人找您。”
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应声走了进来。他满脸狐疑地看着三个乡下人打扮的陌生人。
“你找我?”
“三姨夫,我是程府啊,刚从上王庄我二舅那儿过来。”
男人楞了一下,半天才似乎想起来。
“他大姨那儿的?”
“是是是,多年没见,您可好?”
男人这才挤出一丝笑容,不情愿地闪开半扇门让三人进院。
“山子,搬出条凳子来。”
打北屋出来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将条凳放在三人面前。接着跑出两个更小的孩子,还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俊俏女人,端着茶壶。程府猜测这就是那位填房的三姨了。
“这是我三姨?”
女人闻听一愣,看着那男人。
“三河他大姨家的孩子。”
“我打量是收山货的小贩。原来是外甥来了,快坐。”
俗话说:集贸头的人,背乡村的狗,都是厉害的主儿。前者因见多识广而眼毒;后者因太闭塞而警觉性奇高。程府的这位三姨夫就是典型的前者。他一看三人这打扮,一定是投宿来了,便劈头就问:“咱实在亲戚,不必虚套。这么晚了,你们是不是来借住的?”
“还是您看的准。这不家里遭灾了,闹蝗虫,庄家都吃秃了。俺仨人想倒腾点山货回去,赚点嚼谷。您街里不是有闲房嘛,我们想住十天半个月的,收了山货就走。这点钱给您和三姨买壶茶喝吧。”说着掏出几块大洋递给他。
“这孩子,还挺见外的,花什么钱啊。”嘴上客气着,手接过钱便递给了自家女人。“那这么着吧,叫你三姨给你们打点洗脸水,再弄点饭先吃了。完事儿让山子带你们过去就行了。铺子还没上板,我就不陪你们聊了啊。”说着话,给女人递个眼色,就奔前边铺子去了。
“山子,快给表哥打洗脸水去。”女人手里拿个铜盆招呼道。
“不用了,俺自个儿来就行。”程府忙接了。
“那成,你们先洗洗,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受累了,三姨。”程府陪着笑脸。
过了有柱香的功夫,女人用盖帘端上来两张韭菜馅的大糊饼,上面星星点点浮着几块鸡蛋,摆在院中的石桌上,又端来三碗米汤。三人肚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咕咕干叫。见了香喷喷糊饼,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天也黑了。三人辞别这对夫妻,跟在山子后面,穿过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座旧宅院门前。这就是此行三人的临时栖所了。
山子熟练地开了门,不知什么东西听到开门声,呼啦啦飞了起来,吓了三人一跳。
“没事儿,是鸽子。”三子说,拿手里的马灯照了照。
借着灯光,看见几只鸽子站在房檐下的木架上,“咕咕咕”叫着。院子里竟然摆着三口大缸,足有三尺多高。
“呵,这么多大缸。”
“嗯,一只水缸,另外俩装粮食。”这孩子很聪明,说话简单明了。
推门进屋,他从灶台上找到一盏煤油灯,点着了端进里屋,放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子上。炕上光板一张苇席,没任何铺盖,席上也是一层土。
“你们自己收拾吧,我走了。”说完提着马灯,连蹦带跳地出去了。到大门口还小大人似的叮嘱道:“你们自己来栓街门。”
“哈哈,这小子人精啊。”嘉贵夸道。
“不看看他爹,一眼就看出咱干啥来了。”
“你这三姨从来没见过面?”
“我只见过死了的亲三姨两回。”
“累死了,都快散架了。”嘉贵嚷嚷着。
“你还累?担子我挑的最长。你个少爷的身子。”犟牛抗议了。
“唉,少爷的身子,长工的命啊。看看,脚底都磨出血泡来了。”嘉贵接过话茬儿自嘲道。
“哈哈哈,为啥是长工的命呢?”
“长工不都在大户人家嘛。”
“我看你俩一点也不累,还有心思斗嘴皮子呢。我是不想动了,睡觉。”程府说。
这几日也走出三百多里地了,人困马乏的,哥儿仨躺下没一会儿,便都鼾声如雷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嘉贵就醒了。坐起来一看,程府不在,只犟牛一人还在熟睡着。悄声披衣下炕来到院子里,只见程府正在打拳。
并排的三口大缸,占去院子三分之一的地面,感觉地方狭小,伸展不开腿脚。程府正闪展腾挪绕着缸打拳。
“这么早就醒了。”
“嗯,犟牛的呼噜威力猛,睡不着了。怎样,对着走两趟?”
“眼还没睁开呢。”
“来吧!让你出手打我,我只守不攻,行吧?”
“好吧。”
嘉贵一个金鸡抖翎振奋起精神,紧接着一个狸猫扑鼠,跨虎步向前,左手劈拳直奔程府面门打来。被对方挡住,瞬间右手一个透骨掌已到他前胸,也被稳稳接住。下边脚也没闲着,搂刨虎蹄,一下紧接一下,狠跺对方双脚,逼着程府步步退守。
程府不慌不忙,稳住重心,双臂犹如闭门铁扇,严严实实封死了对方的攻击路线。
连续几个回合进攻都没得手,一向好胜的嘉贵脸有些挂不住了,人也开始有点着急。
程府看着不忍,故意卖个破绽,左脚后撤时装作被台阶挡了一下,重心后倾。嘉贵一看机会来了,迅速虚胸收腹,身体蓄势如弓,左手虚晃一掌,右手探肩长臂,快似离弦之箭,瞬间击向程府的下巴。眼看离自己下巴只有一拳之隔,程府正待偏头躲过,不料嘉贵自己脚下却真的滑了一下,整个身体扑向程府。
程府眼疾手快,偏头的同时,伸手将人扶住了。俩人低头一看,嘉贵的脚正踩在鸽子窝下边鸟粪上。
“唉,合该输你。”
“马失前蹄,纯属意外。老天可怜我,要不估计现在下巴早掉了。”
吃罢早饭三人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就在镇上随便走走转转。嘉贵见到卖山货的店铺,都进去问问价钱。
“明天咱去下边村踩点。犟牛扮成收山货的小贩,你得知道大致行情,收的只能低,不能高。”
“为啥?”那俩不解地问。
“看情况,到最后再定买不买。”
“也对,还不知道正事办的怎样呢。”
边走边逛,不知不觉已出了镇子,郁郁葱葱的青峰山近在咫尺。三人便顺着徐缓的坡路往山上走。沿途高高低低的树木,错落有致,满眼苍翠欲滴。路旁开满了各色的野花,他们大都叫不上名字来,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直沁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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