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程府抱着两坛老烧过来了。哥儿仨没事儿,坐着喝闷酒。程府先发上牢骚了:
“没辙了,我家那三亩地风调雨顺的年景,也是将够糊口。这只打了一石麦子,等着挨饿吧。”
“我还不如你家呢。春天青黄不接的日子,就从四哥那儿舀不少粮食了。这麦秋绝收,大秋也完了。没俺朱大妈接济,恐怕我们得饿死。”犟牛说。
“就怕到时候,人家自己还接不上顿儿呢。”
“赶上今年这年景,谁家都不够。除非那几家大户,像张麻子那样的。”
“张麻子那货头子,快别提他了。那年闹水灾,他亲兄弟死的多惨啊。先是饿得皮包骨,后又浑身肿得透亮。也没见他接济一下,一直哭穷。那心比碳都黑!要不是隔壁二小家牛没栓住,跑他家把地窖踩塌了,没人知道他家院子底下就是个粮库。里面屯的粮食足有上千石,估计够半拉庄子的人吃一年的。”嘉贵插话说。
“这心太狠,自家兄弟都眼瞅着饿死不管。这他妈还是人吗?岂止是为富不仁啊!”
“嗯,所以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真应了那句话:修桥补路瞎双眼,阴毒损坏儿女全。”
“听说北边山里开始闹土匪了,时常下山抢东西,不过好像被抢的都是大户人家。得手后,给那些有上顿没下顿的穷人,隔着院墙扔粮食。”
“劫富济贫?好,这事儿干着好!这不梁山好汉干的事吗!”
“燕子李三也干过,要不怎么叫侠盗。”
“李三盗富是肯定的,济贫的事有吗?”
“那是你不了解李三。”程府崇拜李三到五体投地,听不得别人说他一个不字。仨人开始抬杠。
“要不,咱也也干点劫富济贫的事去。”一向随和的犟牛,今天语出惊人。
这话一说,像是推开了一扇门。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所触动。
毕竟都是十**岁的小伙子,程府大点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冲劲十足的年纪,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好,好主意!咱怎么就不能换换活法呢?现在这样多憋屈啊。”嘉贵眼睛放光。
“咱真的要行走江湖了?那得好好想想怎么干,好准备一下。”程府显然也很兴奋。
“要我说你俩都别走了,就在我家挤一晚上,咱好好聊聊。不知道你俩,我是肯定睡不着了。”犟牛说。
“我随便。程府出来和嫂子打招呼没有?”
“她好说,我的事她从来不敢多问的。”
“那咱都不走了。这屋没别人,就咱仨,得说话。”
“等等,我回去再拿点酒过来,今晚咱一醉方休。”嘉贵说完,跳下炕一溜小跑出去了。
不一会,又抱了两坛烧酒过来。
“这酒好,天德泉的。”程府凑到灯下,看看字号说。
“还有这。”嘉贵从兜里掏出几个鸡蛋。
“要摊鸡蛋?”
“不能摊,得煮,这是毛鸡蛋。我家那老母鸡正抱窝呢。刚才往外掏的时候,手都让它啄流血了。看看!唉,我妈明早知道要骂人了。”
“哈哈哈。”哥儿仨一阵大笑。
围在热炕头儿上,三人毛鸡蛋蘸盐花,敞开了喝酒。边喝边聊,总算理出点头绪来了,最后嘉贵归纳了一下。
“我说三件事,第一,我们明天就去关帝庙,当着关二爷的面,正式拜把子。今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没别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怕刀架脖子上,做事也要对得起兄弟,担得起那个义字。”
“我赞成。”
“我也举双手赞成,必须这么做。”
“这第二呢,俗语讲龙生九子,种种不同。咱一块儿共事,难免会碰到想法不一致的时候。所以,有必要定一个拿大主意的人。按理程府是老大,可我好歹念过几天书,算个识文断字的,我就厚着脸皮自荐一次,来做这个拿主意的。你俩同意不?”
“我肯定是没意见,打小我就跟惯你了。程府哥你呢?”
“你俩在逼宫。”程府做了无奈状,接着说,“我在外面转悠了几年,也算见过些世面,能看出来,嘉贵是个能主事的。咱没外人,你就带着我们俩干吧。”
“那承让了二位兄弟!我再说这第三,古语讲盗亦有道。咱和那些专挑软柿子捏,欺负穷苦人的地痞流氓不一样。像那没事儿在街上溜达,见谁做个小买卖,上去敲人家竹杠,弄俩钱花。要么抢人一只鸡,拿人一把菜,这都不是咱干的事。咱哥儿们,黑眼白眼看不上这种人。我的意思,哥儿俩听明白了吧。”
“行了兄弟,那么下三滥的事,咱哥们不会做的。”
“那太好了,那我明天凑点钱,大哥去置办点手使的东西。大后天正好初一,咱去关帝庙,当着关二爷的面结拜兄弟,你们看怎样?”
“就这么说定了。以后说不好听的就是一条绳上栓的蚂蚱,说文辞就叫同舟共济。来,咱哥儿仨干一个!”
在程府提议下,三人开始轮流敬酒。直喝到鸡叫头遍,才东倒西歪地和衣睡去。
打这天开始,三人暗地里,便紧锣密鼓地为出行做着准备。地已经被蝗虫祸害了,没什么惦记的了。犟牛把奶奶送到了姑妈家。自个又去找媒人崔金花,打听一下亲事的进展。
这个崔金花,是村东头顾老五的媳妇。是个能说会道、爱张罗的主儿,靠保媒拉纤得点好处过活。
要说这老天爷也是乱点鸳鸯谱,这么个八哥似的女人,却嫁给了没嘴葫芦一样,只会放蔫屁的顾老五。于是这女人很是嚣张,恨不得骑在男人脖子上拉屎,还得骂人家窝囊,腰杆子没挺直。而老实巴交的顾老五,只能是闷头受屋里人的气,有苦说不出。这日子长了,总被村里人取笑,他就越发不爱吭气了。
犟牛进院儿先喊了声“五婶儿在家吗?”,听屋里有人应声,便径直奔屋走。挑门帘进来一看,崔金花盘腿儿坐坑头上,叼着一尺多长的大烟袋锅,正吞云吐雾地抽着呢。倒是顾老五起身招呼犟牛坐下。
“婶儿,女方那边咋样了?我这儿还等您老的回信儿呢?你可别把侄子的事儿,不放心上啊。”
“你这孩子说话可真是的,婶儿什么时候耽误过你的事?人家合计了两天,这不昨儿后晌才让人捎话过来,要你的生辰八字嘛。喏,这是人家姑娘的小帖儿。我这儿正想让你五叔喊你过来呢,刚巧你自个来了。”
犟牛高兴地脸都红了,搓着手说道:“太好了!我估摸着这两天该有信儿了。真是让婶子受累了。”
“嗯,你才知道啊?原本人家父母不太乐意,嫌你家房少地少,一间屋子半间炕的,家底薄。我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再商量商量,要不当时立马就给回绝了,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婶子您受累了。我就知道您一准儿能帮您侄儿撮合成了。”犟牛陪着笑脸一个劲儿说拜年话。
崔金花撇了撇嘴,显然对犟牛的话还不满意。
“你咋那么会猜呢?”
“不是侄儿会猜,是您办的事让人树大拇指。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全村的小媳妇,有几个不是您给说来的?您老的功德老天爷都看着呢,为了让您能接着造福乡里,保佑您老多福多寿呢。”厚道的犟牛,搜肠刮肚凑足了这些恭维话,说完累得脑门子汗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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