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绾猜测得没错,黄昏之前,关于傻姑恢复正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桃源岭。天微微擦黑的时候,村西头的好几户人家就送来了一些野菜表示祝贺。
正可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村东头孔家的气氛则凝重了许多。
孔家人手少,几亩桃园都需要孔德贵一人打理,所以他经常是早出晚归,归家后胡乱弄点东西填饱肚子倒头就睡,这也给了阿莫氏充分的时机作恶。
此时阿莫氏站在炊屋里,一张脸被月光照得蓝幽幽的,她发狠似的往砧板上剁着什么,用力之大,她每剁一下,都将放在桌上的锅碗瓢盆震得哐啷作响。
不一会儿,她将剁好的一块块肉丁揽到一只砂锅里,扔了一些茴香、花椒,又放了一撮盐进去,盖上盖,就等着熬煮了。
肉汤咕咚咕咚的响,香味从炊屋的门缝里传出去,片刻就将孔荣仁勾来了。
“嫂嫂,在煮啥呀,这么香~”
孔荣仁嬉皮笑脸地要去揭盖,阿莫氏抡起菜刀就要往他的手上挥去。
“哎嫂嫂,你这是咋啦?!”孔荣仁吓得一下就将双手藏到身后,睁大两眼望着阿莫氏。
阿莫氏冷哼:“俺说栓子他叔,这白吃白喝也得有个数不是。你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每顿吃三碗饭不够还要加一碗汤。再是你哥家,你也得有点自知之明不是?”
孔荣仁讪笑道:“嫂嫂,俺这次回来,本是带了一两银子来孝敬嫂嫂的。谁知,竟被宫家傻姑给讹去了……嫂嫂,你看这样成不,下个月俺取双倍银子来孝敬您。”
阿莫氏听到宫家二字,两只无光的眼里突然闪烁出点点毒意,她凑近孔荣仁,低声道:“嫂嫂倒有个法子,让你出一口恶气!”
孔荣仁双眼一亮:“还等嫂嫂明示。”
阿莫氏又凑近一些,同他咬了一会儿耳朵。
“等驴肉煮好,你就带着上路吧。”阿莫氏说罢,高高凸起的颧骨又往上扬了一些,赫然露出一个阴毒的笑。
***
翌日,卿绾早早就起了床。午饭过后,想着让郁贞多陪陪丁长石,她便代替郁贞去桃园给宫老酒送饭。
回来的路上,她发现一个人走在她的前头。那人穿的比普通桃农稍好一些,宽厚的两肩左摇右晃,离着十步之远,卿绾都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股酒气和汗馊味。
卿绾皱了皱眉头,故意放慢步子跟在后头。
看到宫家的草屋后,正当她要卸下一口气时,却见那人步子一转,踏进了宫家的院子里。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连忙跟了上去。
待她进到东屋时,那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可以说,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加之闻到那人身上的味道,卿绾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看到无盐氏拼命朝自己使眼色,她不知道发什么了何事,只能僵站在原地。
阿瑛会意,趁那人不注意一溜烟跑了出去。
那人坐在一把柳木雕花椅子上,卿绾知道那椅子是宫家为数不多的几件可以拿上台面的家什。可此时那人翘着二郎腿,一双鱼泡眼微眯着,松垮的脸上挂着一副得意的表情。
“俺孔柱才是来办公事的,又不是来抄家的。瞧你们这样子,一个个都吓成啥样了?”换了只腿翘着,他又道:“咳,俺说你们老宫家,养这么多女儿就是好呐。瞧瞧,一个跑去叫宫老酒,一个在窗外不知在比划个啥。哎呀呀,真是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卿绾往窗子那方望去,只瞧窗纸上印着一对剪影,看样子,应该是丁长石拿着什么家伙要冲进来,郁贞拉着他不让他妄动。
这个自称孔柱才满脸横肉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让宫家的人有这么大的反应?卿绾站在无盐氏身旁,她明显可以感觉到无盐氏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哟,小丫头越长越俊了。”孔柱才见屋子里的人不搭他的话,见六月允着指头盯着他看,他大手一伸,就要将六月揽过去。
“小丫头,过来给孔叔抱抱!”
六月小巧的身子一闪,一头扑进无盐氏的怀里,背脊不停地上下起伏,可以看出她有多害怕孔柱才。
“俺就奇怪了,你们宫家的这几个闺女,咋一个比一个生得水灵呢。”孔柱才舔了一下嘴唇,两只眼白发黄的眼睛突然转向卿绾,“听说傻姑的傻病好了?哎呀嘿,此时看来,你们家这五姑娘才生得标志哩,瞧那柳叶眉、杏核眼、一张小嘴似刚摘下的樱桃似的,教人看了就想……”
听着这孔柱才越说越恶心,卿绾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哎哟嘿,脾气还挺大的!”孔柱才眯着两只色迷迷的眼睛笑道。
无盐氏见孔柱才说的话越来越不对劲,她一只手揽着卿绾,一只手揽着六月,腰板直了,身子也不抖了。
“俺想问爷几件事,爷可愿意回答俺?”
见孔柱才点头,她继续道:“俺们家去年八月的夏税没有交足?”
孔柱才眯眼:“足啦。”
“那是今天二月的秋粮没有交足了?”
“足啦,足啦。”
“既然不是因为公事。”无盐氏神色不变,说话的语气骤然一寒,“那就是因为私事了,爷不妨直说了,俺们家也好给爷一个答复。”孔柱才哈哈一笑,指着无盐氏道:“俺就喜欢你这爽直的性子!是这样的,俺作为几个村的里长,平日里为村民办事,俺没有半分怨言。就是近来,俺一方面要和下头的巡检通气,另一方面,为了村里少税的事,俺又得时不时的和上头的几位大人联络。通气联络,少不了要去县里的酒肆。可俺一个月的俸禄能有多少呐。”孔荣仁搓着手,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这不,俺这次来访,是想让你们宫家捐一点酒菜银子。”
呵呵……一个区区里长就这么嚣张?卿绾冷笑。
无盐氏压着火气,赔着笑道:“爷……俺们家一共八口人,要吃饭的嘴本就够多了,俺这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银子都不应该由俺们家捐啊!”
孔柱才一听无盐氏拒绝他,脸顿时垮了下来,他忽地站起身,阴阳怪气道:“没银子?俺听说你们家养了一匹马。哼!没银子你们买得起马,没银子你们养得起马?!”
卿绾冷汗。知道她养了一匹马的除了宫家以外便只有孔栓了。孔栓知道了,阿莫氏必然也知道了。
这孔柱才是和孔家一个鼻孔出气呢!
正在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到极致时,宫老酒满头大汗地冲进屋里,阿瑛跟在他身后,见到孔柱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阿瑛捋起袖子便要冲上来。
“快去拉着你四姐。”无盐氏低声对卿绾说道。
卿绾连忙拉住阿瑛,拼死命地将她退出门去。
阖上门,卿绾堵着门缝,继续观察屋里的形势。
“爷……爷,啥风将您吹来了。”宫老酒用衣袖擦着头上的汗,不料刚擦完,大颗大颗的汗珠又冒了出来。
孔柱才显然没了耐心:“俺只是让你们宫家捐点银子,辅助公事。瞧这一个个的,转弯抹角地磨俺,就是不肯捐!呵呵,既然你们不给俺面子,休怪俺无情了。”他摇头晃脑,冷笑道:“离桃源岭一百里不是有个李家塘么,管那儿的里长和俺有些交情,他们那急缺乡兵。宫老酒,俺看你就过去凑个数吧!”
未等宫老酒回答,无盐氏瞪圆眼睛,几乎是惊叫道:“李家塘,那地方不是正在闹瘟疫么?爷,你可不能这么对俺们宫家啊!俺们家……可就这么一个男人啊。”知道自己戳中了宫家的软肋,孔柱才得意地仰天大笑了两声,伸出一个巴掌。
“五两银子。”踱步到无盐氏面前,他阴阴笑道:“五日后俺来取,若倒时候你们拿不出来,那你肚子里的孩儿,很有可能无法见到他爹长啥样了。啧,可怜呐!”
说罢,孔柱才大摇大摆地走到门边,见卿绾挡着,他笑嘻嘻地就要伸手去捏她的脸。
卿绾厌恶地别过头,躲过了那只魔爪。
屋内,孔柱才走了好久,宫老酒都还在嘴唇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卿绾走过去,见无盐氏捂着嘴,一副难受极了的模样,忙问:“娘,你怎么了?”
无盐氏一手捂嘴,一手捶胸,好不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快带俺去院里……”
卿绾连忙搀着她去到院里。
无盐氏冲到潲水桶前,弯着吐了个畅快。
“娘!”卿绾、六月、阿瑛和郁贞全部围了上来。包括丁长石,也一脸紧张地站在郁贞身后。
无盐氏擦干净嘴,喝了卿绾端来的一碗温水,摆摆手道:“不碍事。就是刚才那天杀的凑近俺讲话时,打了一个嗝,熏得俺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大家松了一口气。
“娘!我知道,我知道老虎吃了啥!”六月举着手叫道,“今早去乡塾上学,俺听孔栓说她娘煮了一锅驴肉汤却不让他喝,全给老虎送去了!”
六月口中的老虎就是孔柱才。用老虎来形容那恶人,倒是很形象。卿绾揉揉六月一头毛绒绒的头发,让她安分一些。
“呸!”无盐氏狠狠地吐了一口水,“恶妇,恶妇!等俺将老七生出来,她要跟俺斗,俺就斗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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