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卿绾和六月牵着青骢马回到家时,正是日中时分,无盐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她们回来了,便问:“你们又去哪儿撒野啦?”见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她摆了摆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三姐儿做好的饭都该凉了,你们快进去吃吧。”
卿绾和六月进到炊屋里,发现里面只有郁贞和丁长石。
“三姐姐,爹他们都吃罢了?”六月坐到桌前,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嗯,你们干啥去了,现在才回来。”郁贞说着,又添了一碗饭放在丁长石手里。
丁长石憨憨地一笑,埋头往嘴里扒饭。
卿绾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菜,一碟红通通的,像是腌萝卜;一锅黄澄澄的,像是酱黄豆;一碗黑漆漆的,还散发着一股奇怪臭味,她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是什么。
“瞧你那馋猫样儿。”郁贞用饭勺敲了敲卿绾的脑袋,“这银鱼干是俺从娘那儿好不易才要来的。长石哥得吃点好的,身体才能快些恢复过来。你呀,可不许打银鱼干的主意。”
卿绾默默地将那碗鱼干推远了一些。这腌渍死人的东西,打死她她都不会吃的。
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抬眼往丁长石的方向望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呀,把她吓得心里面咯噔一声响。那楚家庄园的总管下手太狠了吧,只瞧丁长石的一张脸,活生生被打得变形了。眼皮乌青乌青的、没精打采的盖在眼珠子上,鼻梁骨歪了,两边的腮帮子肿得似馒头——丁长石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再看坐在丁长石旁边的郁贞,两只杏眼发红不说,肿得老高,跟两核桃似的。
一碗饭还没吃完,院子里突然响起碗碟被打碎的声音。
六月一听,放下碗就跑了出去。
卿绾跟着出去,只瞧无盐氏站在院子里,两只手哆嗦得厉害,一张黝黑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无盐氏身边的一个妇人也吓得脸色苍白,颤着声音解释道:“宫家嫂子……俺不知道这碗里是……俺正要出门时,隔壁孔家那口子说这是红枣羹,让俺顺路捎来给你,俺啥也没多想就……”
无盐氏定了定神,站稳脚道:“阿蓉,这事儿和你没干系。俺知道你是好心来看俺。”
卿绾走近一些,往地上望去。看见地上有一些碗碟的碎片和……一堆殷红的碎肉。
卿绾光是看着都觉得恶心极了,差点没将才吃下的午饭给吐出来。
“真恶心,俺不在这儿了,俺要去找马儿耍。”六月跳着脚跑了。
郁贞听到动静也跟了出来,看见地上的东西,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一变。
“三姐,这是怎么了?”卿绾知道她懂得多,便悄声问道。
郁贞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驴肉。”
驴肉?卿绾望向无盐氏,发现无盐氏因为怒意浑身都微微发颤起来,心中越加纳闷了。
阿蓉很是过意不去,一直在给无盐氏赔不是:“嫂子,俺见孔家那口子笑盈盈的,还以为她是真心实意想给嫂子送红枣羹呢。哎!真是恶妇!俺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心会这样歹毒呀!”
无盐氏的表情逐渐趋于平静,她挤出一丝笑道:“阿蓉,俺又没怪你,你急成这样做啥。”笑容愈加明朗,“俺不生气,俺才不生气哩。那恶妇是想害俺将肚里的孩子给气没了,俺偏不遂她的意!阿蓉,你回去路过孔家的时候告诉她,就说她送的礼俺无盐氏收下了。”
阿蓉点点头应下,低着头走了。
“你们杵在这里干啥?”无盐氏朝卿绾和郁贞道,“还不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哎哟喂,俺晕得快不行了,俺得回去歇歇……”她揉着晕乎乎的脑袋,回到了东屋。
“三姐。”看着郁贞开始清理那摊碎肉,卿绾问道:“娘不能吃驴肉吗?”
“傻丫头,有身孕的人吃了驴肉是会难产的呀。”叹了口气,郁贞又道:“就是看到,也是不好的啊。”
看了卿绾一眼,她笑着摇摇头:“说再多你也不懂的。你去陪六月玩吧。”
难产?卿绾心里一紧,暗想阿莫氏这个女人未免太狠毒了,她也是做娘的人,怎么就老是和无盐氏肚子里的孩子过不去呢。
卿绾皱了皱眉,走到院子的另一边。
看到六月正在逗马,郁贞正在打扫,没人注意到她,她便将藏在腌菜缸里的那本《洛阳花木记》取了出来。
宫家是靠桃园吃饭的,可被阿莫氏这么一闹,桃园里至少损失了几十担桃果。眼看再过几个月便要入冬了,卿绾虽不太了解农事,但作为宫家的一份子,她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家庭出一份力。
如是想着,她便拿着书回到了房里。
***
东屋那头,无盐氏平静了一下心情,把阿瑛叫了进来。
“四姐儿,你拿布袋子装两斤黄米给刘瞎子送去。”无盐氏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道。
阿瑛刚从桃园回来,忙活了一早上,头上脸上全是汗,她甩了甩头,汗珠子像是雨点般四处散开。
“瞧你这样儿,哪像个姑娘家!”无盐氏见阿瑛不答话,又问:“俺跟你说的听明白没?”
阿瑛解下腰间系着的汗巾往头上一抹,嘟囔道:“咱家又不是地主,干嘛老是接济刘瞎子。”
无盐氏叹口气道:“你这孩子啊,啥时才能懂事。昨儿要不是刘瞎子有先见之明给了俺一个保胎方子,俺肚里的老七早就没了。和那恶妇一比较,刘瞎子就是俺的恩人呐。做人得知恩图报,俺本应该亲自送去的,但俺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你就帮娘跑这一趟吧。”
阿瑛听了,便道:“原来是这样。娘,俺这就去。”
阿瑛出了门,直到夕阳西斜,天色将晚,她才回到家里。
卿绾躲在屋里看了一天的书,想着该吃晚饭了,她便将书掖着,溜到院子里将书放回腌菜缸子里。
冬日未到,宫家应该不会做腌菜,卿绾寻思来寻思去,觉得腌菜缸子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她刚将书藏好,阿瑛的脚就踏进院子里来了。
“四姐,你回来了?”她迎上前去,笑盈盈地道。
阿瑛不答话,一双凤眼在卿绾的身上转来转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卿绾被她盯得心里没底,转身想要回到炊屋。
“站住!”阿瑛冷声喝道。
卿绾身子一僵,心想宫家的人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怎么就她一人对自己怀疑起来呢。莫不是她那双眼睛能看透人的心思?她觉察自己不是真的傻姑了?
“方才俺去给刘瞎子送米,刘瞎子说他根本没有写过什么安胎方子。”阿瑛瞧着卿绾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起来,“既然刘瞎子没写,你交给娘的那方子,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可别告诉俺是你写的。自打你十二岁掉塘子磕坏脑袋后,你就一天学堂也没去过了。若说方子是你写的,打死俺俺也不信!”阿瑛斜眼望着卿绾,怪声怪气道:“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并不是真正的傻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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