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祭灶节,薄光大病初愈,披挂郡主服制,进宫谢恩。赶往康宁展的途中,路遇司晨。没想到后者弃了自己的轿子,与她同乘。
“郡主的车是这个样子么?先帝没有公主,近亲的王族里也没有与我同龄者,我还是第一次见着。”司晨稍作顾盼,“你想怎么谢我?”
她茫然:“为何?”
司晨乜来一眼:“装糊涂不是?如果不是我脑子动得快,劝太后封你郡主之位,你如何推辞皇上的封妃大典?”
她淡道:“我没有那么天真,既然当初决定回来,已没过还能全身而退。”
“大哥醒了。”
她一震。
“江浅的信中道,他醒来后一直找你,江浅抵不住的时候,只得给他看了你的信,自从那时,他便一字未发。”
“他……他的身子好完全了?”她静静问。
“他按时用药,准时用膳,不吵不闹,颇有利伤势恢复。”
她笑:“那样很好。”
“江浅说,大哥的身子痊愈与否,要看未来三年内的养复情形,她现在也不敢说已然使他痊愈。”
“……江浅的医术高于我,一定可保他无事。”
司晨自嘲一笑:“从小,大哥对你一向比对我还好,我不是没有过一点怀疑。但他又在竭力促成你和其他男子的姻缘,使那点怀疑无从下手。他连我也瞒着,还跑去云州率兵打仗,是想一个人死在那里的罢?你赶过去,则是为了拉住他。而如今,竟像是我这个妹妹亲手拆散了解大哥一生一次的姻缘。你不知如何面对他,我更不知道。”
薄光听得困惑:“你是在和我谈心么?”
“不是。”司晨处之坦然,“我在转移自己的负疚感。”
她沉默良久,问:“他几时回来?”
“我不晓得。不过,他回来得晚些也好,太后那边正在为他寻摸一位名门闺秀,到时候最痛苦的人还是他。”
“……名门闺秀?”她冷笑,“出一位太后还不够,非与司家结成亲家,慎家才真正成了名门罢?”
“原来是慎家么?”这位大图司夫人挑了挑眉尖,淡淡道,“倘若是和慎家结亲,我倒宁愿大哥娶得是你。”
“……多谢抬爱。”
司晨颔首领受,道:“希望在此之前合计出什么好法子,不然天大的功劳也抵不过抗旨不遵的忤逆之罪。”
“我……”心乱如麻,柔肠寸断,思绪纷繁,神思飘摇……如此当下,哪想得出什么好法子?
康宁殿到了。
薄光进殿谢恩,司晨顺道观礼,过后陪太后闲话家常。午膳初过,有小太监来报说外面向老夫人求见,慎太后为难叹息。
“这么冷的天,太后您若不见她,奴婢先请向老夫人回去如何?”宝怜请示。
慎太后未点头,未摇头,道:“这位向老夫人,哀家和她说得明白,哀家不是不想救,而是她家的女儿着实没占在理上,唉~~”
“向老夫人来此,是为了给大理寺牢中的元夫人求情么?”薄光问。
“可不是?这一天一回,哀家不见,怕伤了老臣之心。见,又无法给她希望。”
“太后。”她跪下,“光儿也想为元夫人一求,请太后开恩。”
太后娘娘何等高明?虽厌恶魏氏,犹要寻人代打。在这样的时候向夫人上门,无非是得太后授意,晓得薄光曾不畏严寒赴天牢探望昔日救命恩人,如今适逢契机,诱她开口求情。
不过,她等得也是这个机会就是了。各取所需,未尝不好。
因护国郡主求情,又因有那日宫宴当值的宫人的口供为证,确是魏夫人先推倒一盆红梅,元夫人方出足反击。情有可原,太后下旨,元夫人恢复自由。
魏夫人听说此讯,赴康宁殿哭诉冤屈,被太后叱责“不识大体,有失命妇规格”,不容一丝情面。
魏夫人越想越是委屈,转到魏昭仪的延庆殿大闹。魏昭仪起初尚可忍耐,及至听得对方又在嘲讽自家母亲,便冷语反讥,命宫人将其请出寝宫。
这下来,更是点着了魏夫人的滔天怒火,她回至家门向丈夫滂沱大哭,一说太后偏颇,二诉侄女不孝,三指丈夫今非昔比,不能护佑妻女。
魏藉忍无可忍下,虽对妻子发了一通喝斥,过后却也感同身受。他传来二弟,先是严加苛责,继而面授机宜。
翌日,魏典一病不起。魏昭仪惊闻,向天子请命出宫探父。
数日后,昭仪娘娘的仪驾停在郎中府外。
当她在蔻香搀扶下踏上通往自家府门的红毡时,听得耳旁窃语:“娘娘,里面等您的不一定只有一位魏大人呢。”
魏昭仪颜色一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蔻香脸面低垂:“奴婢在尽奴婢的本分。”
“你若真是为本宫好,这话就该说在本宫离宫前。”
“奴婢那时若说了,娘娘不出宫门,魏相便晓得是奴婢透露了风声。奴婢为了自保而已。”
“选在这时说,不怕本宫掉头而去?”
“娘娘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只要您的双亲在此间住着,您便须受人牵制。”
“……你认为本宫该如何应付?”
蔻香眼角的余光将前后左右利落溜了一遭,道“娘娘如此聪明,您应该料到有人在此间等着。可您为了父亲甘愿来趟浑水,奴婢想娘娘应该有了主意。”
魏昭仪定了定眸:“你若愿跟着本宫,等下就随着本宫话说。大伯父能给你的,本宫可以给得更多。”
魏典寝房内,当真不是一人。
魏藉正襟危坐,注视着一身华美的侄女,笑道:“昭仪娘娘好气色,听你家伯母说起的时候,我尚有几分怀疑,如今见面才知道娘娘举手投足间已尽是天家气派,你家伯母所言非虚。”
魏昭仪径自在父亲床前寻了一把半月凳置身,道:“大伯谬赞,菱儿那时也是出于无奈,当着满宫宫人的面,总是要维护一下自己的颜面。否则传到皇上那边,还以为咱们魏家纲常败坏,礼序错乱。”
“昭仪娘娘此话不错,魏家的纲常礼序不可颠倒。娘娘懂得饮水思源,如此甚好,你远离天都的母亲,也必以娘娘为荣。”
魏典一僵。
魏昭仪面色微变:“菱儿时刻不敢忘记大伯对菱儿的提点。进宫数月,对于魏氏在宫中处境已颇有体会,更感当初薰姐在宫中的各种无奈,如今已稍稍理出了一些头绪。”
“哦?”魏藉噙笑,“不知娘娘如何应对?”
“咱们魏氏在宫中的各样不适,起自太后。太后深得皇上孝重,咱们明面上触碰不得,惟有打个迂回。太后在宫外的力量,更多来自慎家。太后是脑,慎家的两兄弟是手与足,斩手断足后,这脑再是机关算尽,有谁为她奔走?”
魏藉淡道:“想法是不错,却称不上新颖。蔻香,你来告诉你的新主子,问题出在何处。”
“是。”蔻香恭顺万分,“这些年,咱们和慎家从没断过暗中的较量。但慎家是暗杀的行家,如果做得太过明显,无异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可每次的绑手绑脚,只能换来人家的不痛不痒,而且每次还回来的时候还变本加厉,咱们没少吃亏。”
魏昭仪浅颦黛眉,道:“咱们魏家精通得是谋定后动,何必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大伯明知与慎家的症结在何处,却裹足不前,无非是因慎家行事谨慎,握不住一击即倒的把柄。而这把柄,找不出来,难道还制作不出来?”
魏藉身子前倾:“娘娘请讲。”
“菱儿不懂暗杀,只晓得一点律法。如若大伯手中握到慎家与什么叛匪、乱党勾结的证据,纵算太后有心维护母家兄弟,也是律法条条不容循私。”
“娘娘说得容易,可这证据哪是轻易便可握到的?”
“薰姐寝宫里的那件后服是如何呈现在太后眼前的呢?慎家人精通暗杀,也就是会高来高去。月黑风高夜,若有一条行刺大伯的诡异身影带领,大伯的侍卫追拿刺客误闯慎家,误打误撞得到一两样罪证有何难?”
魏藉目凝深思:“容我想想。”
魏典小心开口:“大哥,小弟认为菱儿的这个主意可行。”
“是还算不坏。”魏藉语存保留,“可慎家是国戚,内外戒备重重,哪是那么容易闯得进去?何况,若是我们府中的侍卫拿到证据,也不足以取信皇上。”
魏昭仪思忖片刻,道:“大伯忘了菱儿这个昭仪娘娘了么?”
“如何讲?”
“我若出宫拜祭,必然有宫中禁卫同行。咱们索性不选月黑风高,刺客的一幕就安排那样一个时候发生如何?禁卫们与大伯的侍卫共同追赶,慎家难道连大内禁卫的面子也不买?”魏昭仪顿了顿,寻求同援,“蔻香,你觉得如何?”
后者边想边道:“奴婢觉得,这些禁卫最好是那位卫免大人统领,他素以执法严正闻名,如果证据是他的手下搜出,慎家便少了诸多辨白的口辞。宫人们都说卫免是太后的心腹,若是他把证据呈到皇上面前,太后那边肯定苦不堪言。”
“另外,在做这件事前,尚须有一个铺垫。”魏昭仪自信微笑,“大伯故意做件明目张胆又无据可查的事去激怒对方,或者,令四遭的人认为慎家人已被我们激怒。”
“如此一来,对方的疯狂反扑便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魏藉大笑,“昭仪娘娘好谋划。”
这两个娃儿,一个是庶女,一个是侄女,偏每个皆强过自己的掌上明珠,造化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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