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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婠觉得这和尚很不对劲。哪怕再怕女人,也不至于站得那么远还如此局促不安罢?看样子,他身受那可笑命格的束缚与折磨肯定不轻。
赵婠如此想,看向有痴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好笑。她再度招呼道:“有痴,你打算站多久?有话快点说,我还想睡觉。”说罢,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长袖半滑露出一截温润玉臂,上面套着枚血红手镯。
红得刺眼,白得也刺眼。青原之上的女孩儿美艳婀娜,又热情大方。有痴苦修行走青原,化缘时不免与牧民百姓相接触,也曾经见过青原女孩儿的美态,却很少看见有人拥有如赵婠和包子这样白晳的肤色。
有痴赶紧移目,慌里慌张地从院外走进来,磕磕碰碰地还差点绊着了门槛。站定后,他对赵婠合十礼道:“小僧冒昧来访,是想与赵施主商谈聚会一事。”
赵婠摆摆手,断然道:“有痴,这事情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到时候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指望你这慈悲心肠的和尚去算计人,还是免了吧。
有痴张口结舌,半响又道:“小僧以为,赵施主应回返钦差行辕才是。届时与诸位部落头领及大族族长一同前来大悲寺,小僧……”他低下头道,“小僧当前往钦差行辕亲迎赵施主。”
啥意思?赵婠眼睛眨了两眨,忽然明白了有痴的用意,不由大为惊讶,转念一想,又觉理所当然。她笑道:“你也听见了那些话?不用为我担心,我向来只听好话,旁人说的恶言恶语则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真是个善心和尚。
以有痴在大悲寺的地位,他若是前往钦差行辕亲迎赵婠,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亮相,那些风言风语大有可能消减。
青原之上谁不知道有痴与青原狼的过去,像他这般痛恨狼祸的人,竟然与传说中招来狼祸的灾星钦差一同现于人前,足以令那些轻信谣言的百姓动摇。[wzdff贴吧手打团]
赵婠不是没打过如此避谣的主意,事实上,她已经决定离开大悲寺前往保庆,入驻钦差行辕。如今有痴主动提及,她反倒有点开不了这个口。
有痴急切道:“赵施主,你不知道青原百姓对狼祸的痛恨,若是当真信以为真你就是招来狼祸的……”灾星二字他生生给咽下,不敢说出口。
赵婠无所谓道:“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只要,”她笑眯眯地看着有痴说,“我帮着大悲寺消弭了大狼祸,百姓们自然能分辩真假。让谣传不攻自破,远比刻意去做什么更好。”那时,因污蔑恩人而产生的负罪感会转化为感激和尊敬。
有痴默然,深觉沮丧。伫立片刻后,他合十一礼,一言不发地欲转身离去。赵婠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修为境界,重又唤住了他,询问他何为“识海半开”。
有痴重又振奋起精神,与她讲解起来。他一旦专注于某事就会心无旁骛,丝毫没察觉自己与赵婠越挨越近。等他说完,这才惊觉他与赵婠居然已经并肩坐在了后院那棵极高的大树枝杈上。这么一恍惚,他竟差点摔下树去,幸得赵婠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
赵婠笑道:“还是快先天了的人呢,怎么这样不小心?”
有痴大力挣脱了她的手,直挺挺僵硬着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尽量离她远些。他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惊惶失措地四处乱扫,就是不敢与赵婠目光相对。
赵婠从小到大都是自来熟的性子,总能与陌生人很快便变得熟络,见有痴怕自己怕成这样,她哭笑不得道:“有痴,难道你也认为我是灾星扫把星?看你这样子,简直恨不能立马逃之夭夭。”
有痴赶紧摇晃光头,连声道:“没有没有,小僧从不曾以为赵施主是灾星扫把星。小僧只是,只是……”
赵婠叹气道:“你把那命格看得如此要紧,时时不忘提醒自己远离女子。这样不会妨碍你修行么?”她淡淡道,“你应该像我一样,将旁人所言所论皆视作天边浮云,任由它来,任由它去。[wzdff贴吧手打团]我只问心,俯仰无愧即可。”
有痴怔了半响,讷讷道:“你不知道。”他明明已经能视女人为骷髅,平常心以待。但是。
赵婠一笑置之,她是大忙人,哪里有心思去关心某个可怜和尚的桃花命格,不过心有所感,随便一说罢了。她说道:“方才听你所说识海之事,莫非只有请先天武修帮忙,才能刺激以令识海发生变化这一种办法?”
有痴点头道:“确实。并且不到后天十层顶峰,距先天一步之距时切不可冒然冒险尝试。识海若被损,不说永不能进阶先天,变成傻子都有可能。不过,”他迟疑道,“鄙寺慧心通神功,能帮助后天十层武修感知一番识海秘奥,有助于识海的开辟。未来真正到了开辟识海的紧要关头,曾受慧心通启示者也能少经些风险。”
赵婠大感兴趣,问道:“大悲寺有哪位高僧擅使慧心通?”
大悲寺擅慧心通神功者不下十数人,但有痴迟疑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毛遂自荐,说道:“小僧已将慧心通练至大成。”还瞧不出你是什么样的红fen骷髅。
赵婠笑问:“那你能不能帮我?”
有痴深吸一口气,略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要破障,自然要先知道这障究竟怎么回事。有痴在积极地想办法斩却心魔,而令赵婠感知识海奥妙时,他能看见赵婠的人生经历,甚至是她内心深处极隐秘的一些事情。
但这些他不敢讲给赵婠听,因为自己企图窥视她的隐秘,有痴深感对赵婠不起。上回那个人情还没完全偿还,今次又要欠下更多的债。
赵婠倒是很信任这个善心腼腆的和尚,着实没提防老实头也会对她耍心眼。真正是终年打雁,今朝却被雁啄了眼。
感知识海也是件小有风险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还这么悠然自得地坐在树杈之上。两个人飘然下了树,赵婠让包子从房舍里取出两个蒲团,准备就在院子里进行。
赵婠还问有痴,要不要焚香沐浴斋戒什么的。有痴答以不必,这又不是做法事。却见赵婠满脸促狭笑意,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在玩笑,亏得自己一本正经地回答。
赵婠笑出声来,说道:“你要还是这么紧张,我宁愿不去感知,也不能冒这个险。”
有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默念了一遍清心咒,这才开口说道:“赵施主,可以开始了么?”
赵婠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见有痴又红了脸,不解问道,“你又怎么了?”
有痴吭吭哧哧道:“须得、须得与赵施主双目对视……”
赵婠“嗐”了一声,碰上这么个命格怪异的和尚,行事还真是不痛快。双目对视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耐烦道:“赶紧的,本国公很忙。”
有痴应了声,一咬牙,伸出手指点在了赵婠眉心,忽然舌绽春雷,一声清叱:“凝神聚魄静心,看着我”
赵婠不妨被他吆喝了一声,下意识随着他的话看向他的双眼。这双眼尾上挑的修长凤目里似乎有一个个细小的漩涡在飞快地旋转,只是刹那,赵婠就觉得自己面前全是圈圈。
大脑蓦地如万针攒刺,她疼得想闭眼,却发现目光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些细小漩涡中逃开。耳旁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说,不要抵抗,放松精神。她听话地将眼睛睁得更大。
有痴眼前一黑,再度有光亮出现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爬满藤萝的山洞里。扫视四周,却见墙角有个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女娃坐在地上,衣着破旧、面黄肌瘦。
在她面前,一位双眼紧闭的老者直挺挺躺在地上,额角有血渍。这女娃嘴里念念有词,有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瞧那老者枯败神色,只怕已经不在人世。饶是有痴看多了生离死别,却仍然震惊于女娃脸上与年龄不相符的极度平静。
有痴下意识迈步,却忽然听见哭声。他以为是女娃在哭那老者,定睛一瞧,却见女娃趴着的地方已经不是那个山洞,却是一间高大庄重的屋子。白幔帐白布帘。女娃涕泪横流,哭得小脸直抽抽,嘶哑着声音凄惨地大叫,爹爹。
有痴摸不着头脑,却也隐约猜出他所看见的乃是赵婠幼年失去两位亲人时的场景。不由叹息,原来她也是个苦命孩子。
他想着,再度移动脚步,打眼便是长大了的、身穿粗陋皮袄的赵婠跪在地上冲石床上的老者磕头。这位老者很显然并非第一次他所见的那位。
又见死亡。有痴不敢置信,自己偷窥到的竟然连续三次都是死亡。赵婠最隐秘的回忆难道只有死亡么?
忽觉阵阵强大吸力传来,有痴急忙又挪动了一次脚步。此次他终于听到了笑声,是赵婠愉悦欢快的笑声。
她偎倚在一人怀里,仰面与这人言笑晏晏,神情亲密。有痴只能瞥见这人俊美无双的侧脸,他情不自禁想走近些,好瞧个清楚。可惜头顶再度传来莫大的吸力,当他眼前一花,再度出现的却是赵婠铁青的面孔。
赵婠咬着牙低吼:“臭和尚,你居然敢窥伺于我?”她举起手,不由分说就是重重的一巴掌,直接将有痴扇飞,撞在墙上。
“包子,我们走”赵婠恶狠狠地瞪了从地上爬起的有痴一眼,厉声道,“去保庆城。”
她出手,有痴看得清楚,身体甚至本能的有所反应欲避开,却又生生强行移转回来。他心甘情愿地受了赵婠一记掌掴,此时她要走,他也不知如何挽留。
两个人也没什么行李,很快就收捡好。赵婠面罩严霜,对惶恐不安地站在门旁的有痴道:“方才有痴大德的建议很好,本国公允了。请有痴大德后日赶至保庆城钦差行辕,以最隆重之礼迎迓本钦差,可否?”
有痴羞惭得无地自容,深深一礼,颤声道:“小僧遵命。”
赵婠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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