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北征大军终于抵达通道北口。当斥候士兵禀报,站在沙丘之上已经能看到远处绿油油的草原的时候,众将士欣喜若狂,开心不已。
这几天又累又热,每天只能走十几二十里,但依旧精疲力竭。果然不愧是北上的偏僻路径,风沙崎岖,天气恶劣,着实磨人。众兵士全身上下满是沙土,灰头土脸像是从泥巴里钻出来的人一般。人人渴望着能够尽快走出去,好好的洗个澡,美美的睡一觉。
但是,张延龄却下达了停止前进,就地扎营的命令。众将士都傻了眼。
张延龄当然不是故意整人,而是出于谨慎起见,防止遭遇意外。鞑子骑兵消失踪迹之后,有极大的可能已经回撤。大队骑兵如果就在前面的草原上堵截,灰头土脸走出来的大明兵马定会被打的措手不及。所以,必须做好敌情侦查,数十里方圆无敌军兵马,大军才可行动。因为到了草原之上,还需调整阵型,做好防进攻的准备。
另外,兵马也可做抵达土默特草原之前的最后一次完全意义上的休整。
扎下营盘之后,派出十几队斥候骑兵去侦查,张延龄和张仑等人在大帐中商议进军路线。土默特草原是横跨黄河南北,从库布齐沙漠到黄河以北的大青山南麓区域的统称。黄河南岸的土默特部落在河岸边的部落聚集之地叫做达拉特城,那便是此次的目标之地。
沿着河岸迂回固然可以防止鞑子骑兵四面合围的进攻,但这一次,张延龄和张仑朱麟等人商议之后决定进入草原之后,往西北方向之直捣达拉特城。这也就意味着,之前不为鞑子兵马所牵制的计划告一段落,现在则是随时准备和鞑子大军进行正面的遭遇,随时准备一场大战。
张延龄认为,如果自己的方略不错的话,那么到了这个时候,鞑子骑兵一定不肯退让,大战将一触即发。
当日傍晚时分,斥候骑兵还未送回消息的时候,却传来了兵士内讧的消息。张延龄和张仑朱麟等人得知消息赶往争执现场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数十名满身是血的京营骑兵伤者。一群边军士兵还在鸹噪,吵吵闹闹不休。
张仑厉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了?谁在闹事?”
一名京营将领捂着被打破的头上前来大声道:“启禀二位国公爷。大同边军这帮狗崽子们要造反,打伤了我们四十多名兄弟。请二位公爷给我们做主。”
张仑尚未说话,朱麟在旁大骂道:“狗崽子们这么大胆?不想活了么?敢动我们京营的兄弟。张胜,是谁?是谁?给老子指出来。”
那名叫张胜的京营骑兵向站在不远处的一群边军士兵一指,叫道:“就是他们。蔚州卫和大同右卫的那帮狗崽子。领头的那两个就在那里。”
朱麟怒骂一声,便要抽刀上前。张延龄沉声喝道:“朱小公爷,不得冲动,问清楚了再说。军中自有军法。”
张仑也道:“正是,朱麟,不要这样。”
朱麟只得站定,口中却不依不饶的骂道:“狗娘养的,敢对咱们京营兵马动手,反了天了不是么?”
张延龄皱眉道:“霍世鉴,去叫那几名闹事的将领来回话。”
霍世鉴高声应诺,快步前去。不久后,两名边军将领低着头快步跟在霍世鉴身后走来。两人面露惊恐之色,脸色发白,显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两名边军将领上前来跪地给张仑和张延龄行礼。张仑沉声喝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两名将领颤声回禀。
“启禀国公爷,小人马亮,蔚州卫第二千户所千户。”
“小人李万钱,大同右卫山羊堡千户所千户。”
朱麟在旁骂道:“现在装可怜?打人的是你们么?”
张延龄皱眉道:“朱小公爷,你去巡营,这里的事情不用插手。”
朱麟翻了个白眼道:“罢了,我不说话便是。”
张仑哼了一声,对那两人问道:“怎么回事?为何和京营骑兵殴斗?打伤了这么多人?老老实实的回答,否则,你二人怕是落不了好。”
两人连连磕头。马亮道:“小人该死。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李千户手下的兄弟和京营骑兵兄弟起了些小摩擦,双方闹了误会,便动了手。小人等约束不力,还请二位公爷恕罪。”
张仑厉声喝道:“小摩擦?人打成这样,还是小摩擦?你不老实,看来得军法惩办你们才成。”
马亮吓得身子发抖,连连磕头求饶。一旁的李万钱却突然道:“二位公爷,京营的人瞧不起我们倒也罢了,我们边军兄弟也没想着跟京营的老爷们比。可是,总不能拿我们不当人吧?这一路,我们大同镇的兄弟们推车铺路,抬石扛土,干的都是辛苦活。到最后,我们却被人叫成是土狗。这算哪门子事?我边军兄弟们招惹谁了?怎地便被贬低如此?骂我们倒也罢了,怎地连我们的配给水都抢了饮马?害得我们没水喝?这种天气,我们没水喝,岂不是要渴死我们?二位公爷,您们责罚我们便是。反正我们猪狗不如,早晚是死。”
张仑大怒,厉声喝骂道:“混账东西,你这是什么态度?打量着我不会杀你们不成?来人,所有参与殴斗的人一律抓捕,军法处置,以正军纪。”
一群京营兵马吆喝着上前,便要拿人。朱麟叫道:“一个也别让跑了,全拿了。谁敢反抗,就地正法。”
京营士兵冲向对面一群边军,口中杂七杂八的骂着,便开始动手。场面一时混乱之极。
忽听张延龄沉声道:“英国公,把事情问清楚再拿人也不迟。这里边似乎有些名堂。”
张仑想了想,点头道:“也罢,你问便是。”
张延龄点头,看着那李万钱道:“你适才说什么?谁抢了你们喝的水?各军各营都有配给饮水,每人每天都有足够的饮水。谁抢了你们喝的水饮马了?”
李万钱已经豁出去了,沉声道:“启禀护国公,便是他们京营兵马。我手下兄弟和马千户手下的兄弟在同一队水车饮水。本来一天八车水,足够我们用的。我们手下兄弟也知道水很宝贵,都舍不得多喝。都节省着喝。今日一上午我们只用了三车水。但是下午的时候,剩下的五车水全没了。一问才知道,是他们京营骑兵抢去饮马了。我们前来理论,他们还不承认,还辱骂我们。兄弟们气不过便动了手。事情便是这么回事。护国公您要砍我们的脑袋,我们也没话说。”
张延龄皱眉转头,看着京营骑兵将领张胜道:“张胜,是这么回事么?你们抢了他们喝的水喂马?”
张胜忙道:“护国公,您千万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们根本没动他们的水。他们血口喷人。我们骑兵人马都有足够的水,怎会抢他们的水?是,京营兄弟们跟他们边军确实有些不睦,但也不至于抢了他们的水喝?那样的事,我们绝对干不出来的。他这是倒打一耙。请护国公给我们做主。”
李万钱叫道:“张胜,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个男人?”
张胜骂道:“我们要是做了,还怕了你们这些土狗不成?怕你们咬我们的卵子是不是?但是没做便是没做。”
张延龄面沉如水,冷声喝道:“掌嘴!”
霍世鉴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张胜的衣领,啪啪打了两个耳光。张胜被打蒙了,捂着脸惊愕的看着张延龄。
“就凭你这对边军兄弟的态度,这两耳光还是轻的。同为大明官兵,同样为大明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如此辱人,换作是我,也要跟你打的头破血流,遑论还有其他原因?”张延龄喝道。
张胜看向张仑和朱麟,张仑冷声喝道:“狗东西,该打。护国公说的没错,同为袍泽,共赴战场,同生共死的兄弟,你便如此羞辱人?两耳光还是轻的,得再打,打得你满口落牙,从此说不出话来才好。你还不服气是么?”
张胜连忙跪地磕头叫道:“小人知错,小人该死。护国公责罚的对。”
张延龄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们到底动没动边军的水?这是最后一遍,如不如实回答,便再无给你改口的机会。一旦查出来,砍了你的脑袋。”
张胜咚咚磕头叫道:“护国公,这件事小人查问的清清楚楚,我们根本没有动他们的水车。如果小人说半句谎话,愿领军法处置。”
张延龄点头道:“好,所有人都听到了。若查出你说谎,那便军法处置了你。”
张胜道:“如若如此,小人愿领军法。”
张延龄哼了一声,看向李万钱和马亮道:“你二位怎么说?张胜已经把话说死,你们敢领军法么?”
马亮有些迟疑,李万钱道:“小人愿……”
马亮忽然打断他道:“李千户,你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水车被动啊。你我都是听别人说的。会不会是看错了?”
李万钱道:“可是,是曹参将亲口说的啊。他难道会骗我们?”
张延龄一愣,沉声喝道:“曹参将?哪个曹参将?”
马亮忙道:“是我大同总兵府的曹德高将军,胡总兵的女婿。”
张延龄一怔,微微点头道:“那就有趣了,原来是他。”
张仑讶异道:“怎么?延龄老弟认识他?”
张延龄呵呵一笑道:“英国公,有件事我们该处置处置了。一直没顾得上跟你说。大战之前,正好解决了此事,团结一心迎战鞑子。今日这事儿,是坏事,却也是件好事。有人不长眼,还暗中生事,那便饶不了他了。”
张仑满头雾水,不知张延龄所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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