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烈日灼烤着北征大军,面对巨大沙丘的阻挡,将士们心情浮躁,燥热难当。
张延龄和张仑等将领气喘嘘嘘的爬上沙丘顶端,查看情形。上了沙丘上方之后,更是心中冰凉。左顾连绵沙海起伏一望无边,右盼沙丘绵延到数里外的黄河岸边的山崖沟壑连绵之处,毫无通路。
这种体量的沙丘,就算全军一起上,没个一年半载也别想弄出一条道来。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库布齐沙丘移动,挡住了这条本就险峻的道路,这可真是毫无办法了。
张仑满脸是汗,神情有些沮丧。当然,他也不能埋怨张延龄选择了这条通道行军。只道:“延龄老弟,看来我们得回头了。这条路不通啊。”
张延龄皱眉沉思片刻道:“离京之前,我翻看了东套之地的大量记载和地图。从未提到这条通道不通的记载。虽说资料上说了这条道路不好走,但却没说不能通行。我看到洪武二十三年,当时我大明东胜卫兵马还从这条通道北上,袭击了土默特瓦剌部在黄河岸边的寨堡,擒获其首领,大胜而归。当时是马步军三千人的兵马。难道,朝廷记载的文献有误?这不太可能吧。这种战斗记载应该是详实的记录。马步军三千,可不是小数目的兵马,当时能走,为何现在却塞绝了?”
张仑道:“洪武年间的事情,至今也有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沙丘一直移动,塞绝道路也不足为奇。”
张延龄摇头道:“这种沙丘的移动,是靠着风力吹起沙粒翻滚移动,速度极慢。一年也未必前进一尺。一百年,就算它移动一百多尺,那也不可能横绝数里,完全阻隔道路。这里边定有名堂。”
张仑无语的看着张延龄,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永远都这么自信,不肯服输。事实摆在眼前,他还要强辩。
“延龄老弟,我们补给有限,不能耽搁太久啊。随军携带的粮草只有两个月之用,昨晚还被大风掀翻几车,已然消耗近半了,不能耽搁了。”张仑道。
张延龄沉声道:“仑兄,现在回头从朔方古道北上,也需要起码半个月的时间。若遇敌军袭击,更是会被拖延行程。你莫着急,容我带人去查勘一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仑无奈,只得点头道:“罢了,你且去瞧瞧,我去安抚兄弟们。也许得就地搭遮阳帐篷,人马都辛苦的很。”
张延龄皱眉道:“仑兄,不必如此。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打什么仗?京营士兵没吃过苦,还是老爷兵怎么成?你瞧瞧边军将士,我的水军兵马,哪个叫苦?叫苦的都是京营骑兵。这可不成。”
张仑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得摆摆手走下沙丘。
张延龄叹了口气,叫了陈式一霍世鉴田东新许泰等人跟着自己沿着沙丘顶端向东边走去。黄沙松软,一路没过脚脖子,身着盔甲的众人走的极为艰难。
从面前最大的一座沙丘下来,行到和另一座沙丘之间的马鞍形凹槽处时,猛听得一声惊叫,霍世鉴整个人突然消失,落入流沙之中。周围砂砾往下塌陷,将霍世鉴完全埋没。
“怎么回事?快,快挖他出来。”众人大惊叫道。
田东新急的上前去扒拉沙子,脚下再一次塌陷,连他也掉落了下去。周围的黄沙再一次从他踩踏的洞口涌入,形成一个漏斗状的大洞口。周围的沙子如流水一般灌了下去。
张延龄叫道:“都别过去,留在原地。”
众人止住脚步,看着那沙子灌满洞口。心中均想:完了,霍世鉴和田东新定是没救了。
“沙丘上的沙子怎么会塌陷?莫非下边是空的?那又怎么可能?”张延龄心中担忧霍世鉴和田东新的安危,却又疑惑这怪异的情形。
“霍将军,田千户,你们还好么?”一名将领大叫道。
陈式一叹息道:“这还能有好?埋在里边了。”
然而话音刚落,沙子下边传来隐隐的叫喊声,声音虽然微弱,但绝对是叫喊之声。倘若是被沙子完全掩埋,显然根本不可能喊出声来。
“哎呦,他们还能说话,好像没被掩埋。得赶紧把他们挖出来。公爷,叫人来吗?”陈式一大喜道。
张延龄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凹陷之处的黄沙发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在沙子里露出一截枯木,黑乎乎的像是一截这一带常见的枯死的胡杨木。
“沙子里怎么会有木头?陈式一,拴上绳索,站上去瞧瞧。”张延龄沉声道。
陈式一答应着,用绳索拴住腰间,纵身一跃,跳上那截木头。这一跳,震动之下,周围黄沙突然全部开始掉落。露出更多的木头来。方圆丈许之地,出现了一片网格状的用胡杨木搭建的框架一样的东西。这绝非是天然形成,倒像是人工搭建而成的屋顶木椽一般。
黑洞洞的丈许大的网格状的洞口洞开之后,下边霍世鉴和田东新一边咳嗽一边叫喊的声音清晰的传了上来。
“我们没事……呸呸呸,公爷,下边是空的,下边是空的。咳咳咳。”
所有人都惊愕之极,旋即相视而嬉。
两个时辰后,沙丘之间的秘密暴露于日光之下。
在上千人的快速清理之下,两座沙丘之间的沙子被尽数运走,露出了一条沙丘之间的通道。
张延龄和张仑站在宽约十丈左右的通道里边,看着头顶上网格状的胡杨木搭建的网格状顶棚。头顶的太阳照射进来,还有一股股的黄沙不时的飘落下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居然有一条人工通道,真是离奇之极。”张仑惊叹道。
张延龄点头道:“确实很令人惊讶。你瞧,沙丘两侧用石头建造了两堵丈许高的石墙,便是挡住两侧沙丘的沙子滑落。再用胡杨木在石墙上搭建拱形顶棚,铺上枯草或者枝条,目的便是防止落沙或者是流沙堵塞这条道路。常年累月下来,顶上的沙子完全覆盖住了,却被坚韧的胡杨木撑住没有坍塌下来,下边完全是空的。要不是霍世鉴从上面走动,踩塌了沙子,南北的出入口都被沙子封住的情形下,永远也不知道这下边居然是一条沙丘之间的古道。哈哈哈。”
张仑连连点头,他也看出了这格局了。两侧高大的沙丘旁边用大石头垒砌的两堵墙就是保护通道不被沙子塌陷淹没的。明显是刻意而为。搭建的顶棚虽然粗糙,但正是为了防止时间长了,流沙掩埋了路径的措施。
或许之前还会有人来清理出入口的沙子。但是目前这状况,起码有个几十年没人来过了。
“仑兄你瞧,西侧的石墙坍塌了多处,那便是沙丘挤压的结果。沙丘的力量巨大,靠着一堵石墙想要拦住是不现实的,好在我们运气不错,沙丘还没移动到将石墙完全挤塌。否则这西边石墙一倒,顶棚坍塌,沙丘的黄沙灌入,便完全没有路了。真是运气啊。”张延龄道。
张仑点头叹道:“是啊,这是好兆头。天佑我大军,天佑大明。哎,延龄老弟心思缜密,若不是你坚持要瞧一瞧,我们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张延龄笑道:“我只能说,战前多搜集一些资料,了解作战区域的地形和历史还是很有必要的。若不是知道我大明洪武年间便有兵马从这里北上,我也不敢笃定这里有路。”
张仑深深叹息,深以为然,心中暗自钦佩。这个人之所以能取得巨大的成功,绝非偶然。他是真正下功夫动脑子的。比如出征之前,自己根本连河套之地的地形一无所知,完全靠着从别人口中知晓。张延龄却去做了功课。事实证明,他不是白费功夫。
张延龄和张仑站在通道中交谈了许久,都认为这条通道显然是有人知道这里的地形,所以特意打造。或许便是当年大明在河套驻扎的边军将士们搭造而成的。想想百年之后,大明军队又从这里北上,还在享受前人智慧和汗水开辟的道路,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有时空交错之感。
道路打通之后,兵马当即开始通行。谁通道狭窄只有十丈左右,但是足以让所有兵马缓缓通行。
几个时辰后,到日落时分。十一万大军顺利通过了沙丘横亘之地,往前行了六七里,在一片乱石戈壁上扎营休息。
有了这前两天的经验,晚间所有的车辆用绳索捆扎组成围墙防风沙,内侧是战马和帐篷。十万大军组成上千个小型的防风营地。
然而,这一夜星河灿烂,万里晴空。除了远处黑暗中野狼的嚎叫之声外,无风无雨,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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