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茗禹皱眉看着地图,西夏刚刚平定,各路势力盘根错节,难保没有拓跋继迁余党蛰伏其中。此外,他在西夏已然杀了太多人,民心难测。一旦西夏守军抽调,后方出现变故,南征的大业就泡汤了。
然而南疆之战迫在眉睫,兵力分散难以取胜。此时,图克斯洛走进来,看到江茗禹若有所思的样子,上前询问:“大哥,在琢磨什么军机要事?”
江茗禹回过神,招手示意图克斯洛过来坐下,沉声说:“正为兵力分配问题发愁。西夏刚平,隐患无处不在;南疆又亟待征伐,我军又不能两线作战。只怕要么西夏生变,要么南疆将措手不及。”
图克斯洛了然点头:“大哥言重了。西夏根基未稳,的确任何变故都可能致命。但南疆亦是战略要地,此战关系大局。我看还是南疆重要些,您说呢?”
江茗禹叹气道:“我也这么想。只是现如今大疆的兵马很多都防守西夏,南征必然大幅压缩驻军。一旦西夏有变......”
图克斯洛挥手打断:“大哥何必过虑?西夏已无反抗之力,臣在其地节制有方,再生变数亦可应付。现下最要紧的是取下南疆,巩固大疆江山!”
江茗禹还欲说什么,图克斯洛接着道:“且听臣说完。情报显示绛州守军约8万,就算卫阳曜临时调兵,也不会超过10万。相比之下,即使留5万兵马驻守监城,南征仍有12万大军。人数占尽优势,攻城野战一举成功的希望很大啊!”
江茗禹把玩着茶杯,淡淡说道:“单看数目是占优,但留驻生力军有后顾之忧,攻城又需占尽先机。光凭数量恐怕大错特错......”
图克斯洛急忙解释:“大哥误会了。臣只是说,与其过分忧虑西夏变故,不如把握南疆机遇,一举拿下。如此便可尽快调兵回师,坐镇西夏,岂不妥帖?”
江茗禹沉吟不语。图克斯洛见他仍有顾虑,继续劝说:“大哥,您若再优柔寡断,只怕便宜了卫阳曜。南疆气候复杂多变,时机稍纵即逝。我们必须抓住先机决胜负,您说是不是?”
江茗禹沉吟着,心知单纯比数显然行不通,必须想办法化解这看似两难的局面,否则这场硬仗注定难以取胜。他需要一个符合大局的、稳妥的策略,才能在有限兵力下打赢这场攻坚战......
图克斯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恐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再征发新兵了?”
征兵?
江茗禹想都没想,直接摇头道。
“不可,当日费候主政,就是因穷兵黩武,才引发了各地的叛乱。”
“况且经过他的折腾,甚至是二丁抽一,大疆的精壮已经快打光了。”
“加上自我登基后,一直在四处征战,我们所需的钱粮,都在百姓身上征发。”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虽然诸葛郁不说,但我也知道百姓对此,已是怨声载道。”
“若再行征兵,恐怕我们日后的下场,也绝不会比费候强上多少?”
图克斯洛也是苦出身,深知苛政猛于虎的道理,他不禁皱眉道。
“新兵不能征,南疆还必须要打,这可怎么办?”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筹莫展之际,府外的卫兵突然来报。
“陛下,丞相派来接管监城的官员到了,他正在府外等候。”
这么快?
原本江茗禹以为,此人至少还得几天才能到,不想这就来了。
他强挤出一丝笑容。
“让他进来吧。”
很快,那个名叫史卓的中年文人,就到了江茗禹二人面前。
行过礼后,看着二人苦大仇深的样子,史卓拱手问道。
“陛下,何事忧心?”
江茗禹叹了口气,就将方才与图克斯洛所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不想,听了这个棘手的问题,本该愁容满面的史卓,竟淡淡的笑了。
“陛下,此事不难。”
不难?
江茗禹都快愁死了,他连忙问道。
“如此,那就说说你的高见。”
图克斯洛虽没说话,却也伸长了脖子,明显是在等着史卓的说辞。
史卓自然不敢的怠慢,他迎着二人的目光开口道。
“陛下可能不知道,微臣到监城前,丞相刚结束对全国的一次大规模巡检。”
“据督察院上报的情况看,原大疆六州的百姓,绝大多数都对您的仁政十分赞许。”
“甚至不少百姓都在说,我大疆的政令和之前的费候相比,绝对是天差地别。”
之前为了与费候争锋,江茗禹就推出了不少轻徭薄赋的政令。
后再与李昊阳争夺南方三州的时候,他仁政推行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一个峰值。
如此说来,大疆百姓感念江茗禹的恩惠,倒也都在情理之中。
图克斯洛听到这,感觉已经明白了,他接话道。
“史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百姓感念大哥的仁政,就绝对不会再起兵造反。”
“而我们也可借这个机会,将那六州的兵马,大部分调往南疆前线。”
他算了算,随即眉飞色舞的道。
“大哥,若是如此,我们至少能抽调二十万大军,暂时可解燃眉之急了。”
江茗禹还没说话,边上的史卓,却轻轻摇头道。
“王爷,卑职所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么意思?
图克斯洛一愣,直接开口问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史卓又笑了笑。
“卑职的意思是,既然陛下可以在大疆轻徭薄赋、推行仁政,为何在南疆不可?”
“民心既天心,只要让南疆的百姓,也体会到陛下的仁德,那还用的着重兵守城?”
当史卓提出他的建议后,江茗禹和图克斯洛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图克斯洛才开口道:“史卓啊,你这主意真是妙啊!我们竟然忘了最基本的道理——要民心,何必大军压境?”
江茗禹也连连点头:“是啊,我当初在大疆实行仁政,不也让那边的百姓支持我吗?南疆为何不可?”
“哈哈,陛下英明!”图克斯洛大笑起来,“有了百姓的支持,我们南疆的战事岂不如虎添翼?到时兵源和钱粮都不愁了!”
江茗禹却皱起了眉头:“可我在南疆刚打下来时,为了应付军需,也征发过不少钱粮兵马。百姓恐怕早对我颇有微词吧。”
图克斯洛也黯然下来:“唉,陛下此言不错。我们处理南疆时确实过重了些。要再去争民心,恐怕不易。”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史卓微笑着开口:“陛下,微臣倒觉得民心并非难争。百姓最重视的无非是生计。如今南疆战事平定,正是施恩惠政的时候。陛下若大赦天下,减赋税,重用楚地故将,定能稳住民心军心。”
江茗禹闻言大悟:“原来如此!我果然还是政事缺乏经验。多谢史卓给我指点迷津啊!”
江茗禹刚要赞叹诸葛郁给他送来个贤才,沉默了一会儿的图克斯洛,又忧心忡忡的开了口。
“大哥,史卓这主意是不错,可还有一个弊端。”
随即,他又十分严谨的补充道。
“一个大大的弊端。”
弊端?
江茗禹看了史卓一眼,下意识问道。
“什么弊端?”
图克斯洛从方才起,就在琢磨这个事,见江茗禹问起,他连忙道。
“大哥,你想想,所谓的仁政,说到底就是轻徭薄赋这四个字。”
“如今国库不太充裕,除了大军征战,最大的原因就是轻徭薄赋。”
他顿了顿,也不管江茗禹高不高兴,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当初为了争取民心,大哥你动不动就免了百姓们一年到三年的赋税不等。”
“而这导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到了征税的时节,衙门却连一个铜板都收不上来。”
“若在南疆再来这套,别说朝中各项用度,恐怕我们的大军,很快都得揭不开锅了。”
十几万大军的人啃马嚼,一天要花多少银子,这个图克斯洛也非常的清楚。
图克斯洛提出的问题让在场的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良久,江茗禹微微一笑,开口道:“此事倒也不难。我们可在不减赋税的情况下,降低百姓出徭役的频率。”
图克斯洛一头雾水,皱眉道:“什么一部分两部分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就明明白白地说,别老是跟我们打着哑谜。”
江茗禹并不介意弟弟的直言直语。他耐心解释道:“所谓的轻徭薄赋,包含了徭役和赋税两部分。我们可以不减百姓的赋税,但可以少派他们做些免费差事,这对百姓生活的轻松帮助很大。这样我们既没有减赋税,又赢得了百姓的拥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图克斯洛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这样安排确实可以两全其美。”
史卓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插几句话:“陛下英明,正是此理。百姓最苦于徭役,如果能够减轻,他们定会衷心拥戴。”
江茗禹笑着说:“正是如此。我小时候常听父王说,百姓是国家的根基。想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才是真理。我们若在南疆实行这样的政策,没准还可以更好地稳住那边的民心呢。”
图克斯洛忍不住笑道:“大哥啊,你我从小跟在父王身边南征北战,政事经验可谓一窍不通。今天要不是史卓提醒,只怕我们还在原地打转呢。”
江茗禹也苦笑不已:“是啊,我平日里忙于征战,对内政方面略有疏忽。幸好有你和诸葛丞相在朝中辅佐,也让我少操了一些心。”
史卓连忙躬身说道:“陛下过奖了,微臣不过是尽一己之力,与陛下和王爷相比,远远不及。”
很快,一个守门的军士,就到了江茗禹面前。
“陛下、王爷,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
江茗禹此时的心情很不错,他微微点了点头。
“也罢,图克斯洛、史卓,左右无事,一块跟我喝两杯吧?”
事情解决了,再加上军士这么一说,他顿时感觉肚子早已经开始不住的打鼓了。
图克斯洛除了点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跟江茗禹一起吃完,他早就习惯了。
但史卓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他看来,这绝对算得上无上的荣耀。
就算哪天退休荣归故里,就凭这一顿饭,他都能跟别人吹上几年。
江茗禹举杯抿了一口美酒,望向图克斯洛和史卓:“来日方长,倒不妨多谈谈。你们说,我大疆要不要趁现在出兵,给南疆来个突袭?”
“这...”图克斯洛皱眉沉吟,“南疆边防森严,要突袭恐怕不易。”
“哈哈,老图,你当真是愈来愈谨慎了。”江茗禹哈哈大笑,一把拍上图克斯洛的肩膀,“我开玩笑的,怎会真的莽莽撞撞出兵呢。我王朝现在内忧外患,还需你我齐心协力呢。”
“陛下英明!”史卓连忙附和道。
“行了,你们也别只顾着捧我。”江茗禹摆摆手,“话说回来,我还是有点担心刘逸霏。她一去南疆就是大半年,也不知现下可好?”
“放心吧,陛下。”图克斯洛沉声道,“我派去的细作早已悄悄回报,嫂子平安无事,只是任务艰巨,难以脱身。”
“这我当然相信。只是...”江茗禹神色一黯,轻轻摇头,“也许是杞人忧天吧。昨夜我梦见她被一群南疆兵围攻,情形甚是危急。我知这只是梦,却仍不免担忧。”
图克斯洛和史卓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之色。
半个时辰后,图克斯洛正不住开导他关心则乱的时候,一个卫兵突然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一个,正在门外等候。”
斥候?江茗禹不禁一愣。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从距离上来讲,监城到绛州城就算骑快马,也得两天才能赶到。怎么这才大半天的功夫,斥候就回来了?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会梦中的事成了真,刘逸霏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吧?想到这,江茗禹脸色微变,两道寒光骤然而生的剑眉微微颤抖。他沉声开口,声线中隐隐带着焦灼:“快,速速请他进来!”
很快的,一个满头大汗、一身寻常百姓装扮的斥候,就到了江茗禹三人的面前。江茗禹将其打量了一下,确定面孔很熟悉后,他才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还记得之那假信使的事,因此不得不先确定对方的身份,才询问详情。
那斥候却并不知道这些,他急忙朝江茗禹拱手道:“陛下,出大事了。”
图克斯洛心中一惊,见江茗禹变了颜色,他细长的眼睛急忙一横,厉声道:“有话就说,何必多此一举?”那斥候下意识一缩脖子,连忙回报道:
“陛下、王爷,是这么回事......”
原来,他们奉图克斯洛的命令,去打探绛州和刘逸霏军的情况。可刚跑了几个时辰,他们就听说,绛州都督柯彬听说了江茗禹即将攻打监城的消息后大惊失色。作为统帅绛州兵马的都督,柯彬很清楚,一旦监城失守,绛州的门户就会洞开。为了保卫南疆和绛州的安全,柯彬立时派快马前往绛州下属的其他几个郡,紧急调兵援救监城。
当斥候的话语落下的一刹那,江茗禹明显感觉到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微微牵动嘴角,舒缓了紧锁的眉头,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六万南疆援军。江茗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数字。加上监城原本守军的五万,南疆这边的集结兵力竟有十一万之多。要不是大疆军声势浩大,杀气腾腾,仅凭这十一万军力监城就可能水泄不通。
但此时此刻,江茗禹丝毫不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六万援军。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南疆调集所有的兵马前来,也不过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枉然增加大疆军的战果而已。这六万人马就像仓皇失措的羔羊,即将步入虎口,任人宰割。
江茗禹眯起眼睛,视线慢慢扫过斥候和图克斯洛。他看到斥候满头大汗,汗珠沿着脸颊纵横,打湿了鬓发;看到图克斯洛两道剑眉紧锁,眼中隐含疑惑。
“这不对劲......我军昨日才占领监城,消息今日如何迅速传到南疆,令柯彬立时调兵?”图克斯洛低声自语,“难不成......军中出了内奸?”
江茗禹轻哼一声,不以为然。他淡淡扫了图克斯洛一眼,开口时语气平稳:“何必多虑?兵来将挡,正中下怀。柯彬得知消息的渠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军的战力远胜对手,这六万兵马于事无补。”
他起身走到斥候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斥候,沉声问道:“滞留此地之人已无他用,卿速速回去,探明南疆兵之部署位置,以及统领之人。了解后立即回报,速去速回。”
斥候连声应诺,深深一礼后大步离开。江茗禹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图克斯洛不禁侧目。
江茗禹回到桌前,拿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香气四溢的茶水滑过喉咙,为他的心灵带来片刻宁静。这宁静很快被门外一阵打斗声打破,接着是哀嚎声、惨叫声。江茗禹微微一惊,正要开口,一名血淋淋的士兵已经冲进门来。
“回禀陛下,南疆奸细混入营地,企图行刺巡查将领,事发后已被擒获!”
江茗禹挑眉,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袍袖,淡定开口:“来人,传朕旨意,即刻审问奸细动向和人数!”他知晓南疆奸细混入必有其目的,定要从中挖出真相。
一时间,囚犯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间或夹杂血花溅到墙上的声响。江茗禹面无表情站在原地,耳中听着审问声,心中却在思索六万南疆兵出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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