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的后院很安静,江茗禹刚要问问对方安置在了什么地方,院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
“娘!”
江茗禹猛然一惊,迅速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满脸泪痕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从屋里奔了出来,他正是昨天带领他们进入城中的向导。那男子面色惨白,双目赤红,嘴角还渗着鲜血,整个人如同丧家之犬般失魂落魄。
江茗禹大骇失色,立刻判断出老人又出了什么变故。他带着几名随从快速跑进院落,只见屋内躺着昨天那位老妇人,她的嘴角同样在滴着血,脖颈上还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迹——这可恶的老东西竟然割破了自己的喉管子!那向导正跪在老妇人身旁,惨烈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声声哀号,嘶吼不止。
“娘啊!您为何......为何要这么做!您的儿子如今孤苦无依,日后该如何生存下去啊......”他流着眼泪,语无伦次。
江茗禹脸色一白,立刻吩咐手下去立即召来医官。那向导却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大吼道:“没用了!没用了!我娘已经咬舌自尽了,任何医官都救不活她!”
咬舌自尽?江茗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连忙上前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好好的老人家怎会突然做出这样极端的举动。
那向导死死咬住嘴唇,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江茗禹,眼神中满是怨毒。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这位大疆的陛下所赐?!”他指着江茗禹咆哮道,红着眼睛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
江茗禹怔住了,满腹狐疑不解。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老妇人是因为他攻破了皇都而自杀?
“我娘听见了我背叛祖宗,带你们进了城......没面目再活在这世上,就......就会咬舌自尽的。”他哽咽着,说不出下一句话,只能痛苦地抱头大哭。
江茗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向导不忠不孝,背叛了自己国家,才遭受了母亲的咒骂,直接导致了她绝望至极的自杀。他不由得为这无辜死去的老人感到唏嘘和惋惜。
“她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却有着比我们更坚定不移的信仰。”江茗禹心中暗想,面露哀痛。对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百姓来说,祖宗的疆土不容亵渎。这位可敬的老人至死也在捍卫自己心中最神圣的信念,她值得所有人的崇高敬意。
就在江茗禹神游天外时,那向导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尖锐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娘......您的儿子有罪,辜负了您的教诲......这就来陪您赎罪......”
向导喃喃低语,猩红色的鲜血从胸前汩汩涌出。他歪斜着身子,缓缓倒在母亲的尸身旁边。
江茗禹怔怔望着这出人命的凄惨景象,许久不能言语。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只能机械地下令手下将两具尸体带去厚葬。
江茗禹摇头叹息,心中万分悲凉。对他来说,征服江山,完成霸业,才是一生最大的梦想。但对这可怜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子而言,死守祖宗的疆土才是最崇高的使命。他们仅仅是普通的百姓,却以死明志,礼赞归真,牺牲自己来捍卫心中的信仰。任何胜利和理想,在如此强烈的民族自豪感面前都显得徒劳无益。
江茗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征伐并没有开阔视野,反而更加迷茫困惑。当一个普通人有着和一个皇帝一样强烈的民族自豪感时,什么理念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这无疑是江茗禹一个澄明时刻,让他不禁陷入深思。
征战的决心固然不可动摇,但江茗禹的内心深处难掩空虚荒凉。他意识到不同的追求注定会导致不同的结局,尤其在这样的乱世里。那位母子为捍卫疆土而赴汤蹈火,视死如归,这份坚韧不拔的信仰令江茗禹不得不肃然起敬。饮鸩止渴,吞刀自尽,如此悲苦汹汹的结局正是生于乱世的无奈。
江茗禹抬头望向天空,一轮红日正在西沉,天空被晚霞染得通红,就如同向导母子喷涌而出的热血。这血红的天空似是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残酷与无常。江茗禹不禁感慨万千,心中五味杂陈。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到了那两具尸体上。
死者的面容已失去了生前的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母子十指交扣,仿佛融为了一体。他们选择用鲜血和生命捍卫自己的信仰,但换来的却是这样荒凉凄楚的结局。
江茗禹凝视着地上两具肃然的尸体,心中一片荒芜。他恍惚间看到那老妇人的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凄美的光。向导紧握母亲的手已经渐渐松开,手指微微曲起,似乎在诉说着他生前的不甘和后悔。
江茗禹轻轻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这个时代的残酷与荒凉似乎在这一刻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生命因信仰的捍卫而逝去,结局却只剩下冰冷的尸骸。热血的代价竟是如此惨痛。
江茗禹抬头望向天空,太阳已经西沉,天空被染成深红。他记起刚攻下皇城时,也是这样的夕阳照在城头的旗帜上。此时此景,却没有任何征服的喜悦和骄傲。江茗禹突然意识到,哪怕取得再多辉煌的胜利和疆土,自己的内心依旧是那样空虚荒凉。
这母子般的惨烈结局似乎在诉说着乱世的无常。江茗禹深吸一口气,拂去满心的迷茫。眼前尸骸已经失去了温度,是时候为他们完成最后的仪式。江茗禹恭恭敬敬为两具尸体盖上白布,让随从抬着缓慢离开。
后院重归寂静,只余晚风拂过墙角的飒飒声。这声响似有若无,正如死者留在世间的最后气息。江茗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天色渐暗,他的背影被拉得长长的,模糊不清。这一刻江茗禹突然意识到,乱世中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是多么巨大,面前的一切又是多么虚无缥缈。
塔港的海风吹拂而来,江茗禹独自站在港口高处远眺大海,等待着诸葛郁差遣而来的人马。五天过去,他们终于来了。
江茗禹注意到,来人行色匆匆,神情有些狼狈疲惫。为首的一人快步上前,稍稍歇息了一下便行礼见过,江茗禹认出他正是锦城六部中的户部员外郎王东明。看到江茗禹还记得他,王东明激动不已,眼中溢出泪花,声音也微微颤抖:
“陛下识人老远,微臣敬佩之至!”他双手合十,恭敬地弯下腰去,向江茗禹行最毕恭的大礼。
江茗禹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如此谦卑,王东明这才慌忙站起身来,脸上还残留着激动的红晕。江茗禹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再进行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
“王东明,等冯玺维的探子回来,我军就要北上迎敌。”他语气平静,神色凝重,“此地的政务就暂时交给你打理。其他三位也会在后续得到差遣。”
江茗禹说罢便详细交代了许多有关仁政施行的细节,王东明和其他三人一字不漏地记录在册上。江茗禹耐心讲解,不时还询问他们对政策的看法和实施意见。王东明等人虽然众目睽睽之下紧张无比,但还是尽力思考每个政策的可行性,谨慎提出自己的想法。
政事讲完,王东明突然上前一步,双手背在身后,神情由衷得不能自己:
“陛下,关于兵马调度一事,丞相早已在国内抽调了五万大军,正急速开往前线!请陛下放心!”
江茗禹淡然一笑,了然于心。诸葛郁果然与他心有灵犀,早已妥善安排,自己不必过分操心军务。想到这里,他不禁感慨许久:
“有郁相辅助我,破除南疆叛军指日可待!你们也辛苦了,时辰不早,先去歇息吧。相关政事我会尽快整顿,届时你们即可全权接手此地事务。”
王东明等人再次恭敬领命,激动难已。望着他们告退的背影,江茗禹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几个年轻人日后必将为疆土的开拓建立大功。
独自一人站在海滨,江茗禹任凭海风拂面,洗涤掉这几日的疲惫。这几日他睡眠不足,此时也微感倦意。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松弛。远处,几只海鸥掠过水面,发出悦耳的鸣叫。江茗禹眯起眼,心中涌起一丝久违的踏实感。
这时一只渡鸦悄然落在他身边的礁石上,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啼,惊醒了江茗禹。他猛然睁眼,渡鸦已然不见踪影。江茗禹不禁莞尔,既已答应众人要建功立业,便不能有丝毫懈怠。整顿好心绪,江茗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海滨,胸中涌起一阵斗志。功成名就的港湾就在前方,他定会勇往直前,不负众望。
转过天来,塔港的政务就被新任的塔港牧王东明彻底接手,其他三人也暂时充当起了他的左膀右臂。局势跟江茗禹想的差不多,减轻徭役的仁政一颁布,城中的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就连塔港被大疆攻占的阴云,也在百姓们的交口称赞之中,悄悄散去了不少。
长期处于南疆统治下的百姓早已备受剥削,如今得到喘息之机,个个神采奕奕。原本萧条的街市也重现繁荣,到处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这些日子江茗禹也会抽空四处走走,看到百姓们脸上洋溢的喜悦之情,心中雀跃不已。
有一日,江茗禹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布娃娃在街上玩耍,神态天真烂漫。那女孩的母亲站在一旁,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江茗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简单的欢乐,就是他开拓疆土的最终目的。
又过了两天,冯玺维突然来报,派出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江茗禹听说斥候回来报信,整个人明显来了精神。他原本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右手无聊地托着光洁的腮帮,眼神略显涣散。听到冯玺维来报,他猛地坐直身子,双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像是一头苏醒的猛虎。
“快请他进来!”他清亮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调,语气急切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冯玺维连忙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快步走出殿外。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一个身着简陋皮甲,满脸尘土的斥候快速步入殿内。
那斥候略显焦虑地环视四周,在龙椅前站定,恭敬地跪下行礼,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江茗禹急不可耐地上前两步,秀美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灼和期盼。
“快说,陵泰那边情况如何?”他清亮的声音微微发颤,珠玉般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轻轻蜷曲。
斥候急忙汇报起来:“回禀陛下,严浩麾下控有九万大军......”他结结巴巴,声音略显发抖。
江茗禹听完斥候的报告,秀挺的眉头微微皱起,凝重的神情泄露出对形势的慎重考量。良久,他喃喃自语道:“九万兵马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细软的胡须,泛着冷光的双眸微眯,似乎陷入了深思。
“此人为官素来骄横,虐待百姓,行事残忍。”斥候声音颤抖着汇报。他原本低垂着头,此时突然抬起头来,眼中竟闪着怒火:
“臣亲眼所见,严浩手下之人凡遇上年轻貌美的女子,无不强抢掳走,往往一人一二入内,后遭凌辱!若有敢反抗者,立即斩杀胆大妄为之人!”
说到此,斥候双拳紧握,浑身发抖。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臣家邻居李二家,其女李蓉年仅十七,生得惊艳动人。三日前严浩手下穷兵黩武之徒闯入其家,将李蓉连拖带拽地撕扯出来......”
他哽咽一声,泪水决堤般涌出:“李二夫妇挡在门口哀求相救,立时被刺死在堂!那些禽兽当即将李蓉拖上马车带走,临行还放火烧了李家房屋......如今李家仅剩一片废墟,李二和妻子尸骨无存......”
说完这些,斥候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愤,跪伏在地,痛哭失声。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的哭声,无人发出半点响动。
斥候的哭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让人心生悲悯。良久,江茗禹轻声开口:“起来吧,你已尽忠职守。”
斥候抽噎着站起,泪水仍在眼眶中打转。江茗禹目光如炬,沉声问道:“陵泰城中,还有多少类似李蓉的悲剧在上演?”
斥候呜咽一声,缓缓答道:“回禀陛下,类似李家的事时有发生......严浩手下哪个看上了哪家少女,便强行掳走......”
“这等禽兽!”图克斯洛暴跳如雷,“我要亲手剐了他们的皮,挖了他们的心!”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江茗禹双目赤红,声音冷若寒铁,“我定要为陵泰的百姓讨还公道!明日一举攻下城池,严浩休想活命!”
“哼,区区一个酒囊饭袋,也敢仗着兵强马壮为非作歹!”图克斯洛厌恶地撇了撇嘴,“大哥,届时你看着办吧。只要能替百姓报仇雪恨!”
“胜负尚未定论,此战定非易事。”江茗禹沉声道,“虽说严浩只是个纸老虎,但他统领的九万守军也绝非简单角色。”他纤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担忧。
片刻后,他抬起头,双目中迸射出威严的光芒:“我们需一鼓作气,把握先机夺下陵泰!王东明留守本城,我亲率十万大军,明日大举出兵,直捣严浩巢穴!”他声音洪亮,语气坚定,透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十万大军?”图克斯洛皱起眉头,“大哥,咱们从曲省带来的部队只有九万,其余都是贾通留下的降兵。这些人信念可靠性难免成疑,我担心会生变......”他犹豫不决地说。
“图克斯洛,你可还记得这些守军的来历?”江茗禹淡然反问。
“这......”图克斯洛愣了一下,很快想了起来,“自然都是塔港附近的本地百姓,贾通又哪里有本事征调异地部队来镇守本城呢。”
“正是如此。”江茗禹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我等推行的仁政已经初见成效,深受当地百姓拥戴。这些士兵的家人亲人正是仁政的最大受益者,他们又岂会对我大疆存有二心?放心吧,他们定会竭诚为我所用,誓死保家卫国的。”
图克斯洛恍然大悟,连声称是,脸上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得到江茗禹的批准,他立即传下军令,整军准备出征。殿外很快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操练声,寒光凛凛的兵刃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光。
江茗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整了整军服。出征在即,他必须时刻保持高昂的斗志。抚平心中最后的不安,江茗禹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身后猎猎飘扬的战旗在风中忽明忽灭。这次北伐之战,他必定旗开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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