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允儿被清婴从宫门口接上马车,坐在车里她一直沉默不语。如果说她进宫前是眸色清冷,而今的她眸中一片死寂。她的牙齿咬着下唇,眼泪从眼眶滚出来,她浑身颤抖,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哭声。
将军府很快到了,本就没有多长的一段路。
她推开清婴,跌跌撞撞地跑进童子天的卧房。她关上门,牙齿一松,哭声便不可抑止地发出了。清婴上来敲门,宫允儿止了哭声,红着眼睛说:“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别人都不许进来,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们闯进来看见的一具尸体还是一团烂肉。”
她的眼睛很红很红,就像刚才流出眼眶的不是眼泪,是血一样。她瘫坐在地上,不断有人来推门甚至撞门想要进来,她使出真力,锁上了那扇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后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那是个秀美的男子,他开口,有些沙哑的嗓音,说:“允宸公主,臣童子天到了,请开门。”
她收回真力,他推门进来。她站起身坐到了床边,他跟着走到了床边,站在她身边。
“我父亲的死,是你造成的?沛国公府的一朝覆灭,是你的杰作?”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不知道多丑的笑容。笑,很冷,目光向上看着童子天的眼睛。
“嗯。”
“哈哈哈……”她笑出声,眼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滑落。“你倒是坦白。”
“是,自我知道你是宫允儿我就知道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真相,纸包不住火,我懂。是我杀了你的父亲,不过我也只是想要保全自己,你也是从后宫从前朝挣扎过来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保全自己,都是值得的。”
她站起身,抱住他,手指却在他后心的地方停留,指间有一道不令人注意的白光。是月刃,她的手指*控着月刃,刀锋离他的后背只有一寸距离,可她,却无法再进一步。因为他说的对,在人吃人的皇宫,保全自己的,才是胜者。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你最后存活下来,你就可以把你所有杀戮阴霾的一面抹去,留在史记上的仍是最善良最仁慈的你。甚至,如果宫允儿不是沛国公的女儿,如果宫允儿也面对着同样的局面,她想,她也会这样做的吧。她不是多善良温婉的人,或许从前是,但当她是颜如玉的时候,她血液里的热血、不甘甚至是残忍,全部被激发,而今的宫允儿,糅合了从前宫允儿的善良温婉和颜如玉的热血麻木,造就了现在她的性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子天,”她软弱地说,“其实你对我的感情我都懂,我也不是厌恶你。若你比我心里那个人早出现,或许我们都很幸福。你们男人的心很大,可以装下不止一个女人外加上万里山河,而我们女人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男人。他比你幸运,他提早住进了我的心里。我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他,所以他一直在我心里。在我心里再也装不下一个你,但我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感情。”
“原来,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哈哈,我童子天此生无憾矣。”说罢,他调动丹田内最后的一丝内力,催动了宫允儿的月刃,自己顺势向后一靠。只听得到刀刃刺破衣料刺入皮肉的声音,只听得他的一声闷哼,月刃刺破了他,从他胸前刺出。
宫允儿赶紧收回内力,紧紧拥住怀中下坠的男子躯体。
“你在做什么!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宫允儿大叫。
“我知道。”童子天脸色白得透明,仍然气定神闲地说道:“自我用内力去除你体内的违合散的时候,我就知道死亡是迟早的,我却愿意选择一个这样的死亡。”
“为什么?”
“以我之死,”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成就你。”
他继续说道:“爱他,就去告诉他。现在的他不记得你却爱着你,说明你们有缘,何必如此蹉跎。对了,当心王桓,他……”
宫允儿的眼泪砸在他的身上,他胸口不断涌出黏腻的血液,混着她的泪水。
“宸……儿,下一世,要么,让我最早遇见你,要么……我宁愿永生不再遇见你。”
说罢,他的呼吸断了,像飞入云霄的风筝断了线,他的生命他的鲜活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宫允儿感到体内内力翻涌,知道月隐已经达到了第二层。
成魔。
童子天,愿你下一世再也不要遇见宫允儿。
==“啊!”一声尖叫让宫允儿回过神,站在她面前的是童惠妃。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躺在血泊中,胸口巨大的伤口中不断地流出的汨汨鲜血染红了地。哥哥的肤色比平日更惨白,像是所有的色彩都跟着流失的血液一起消失不见。
她镇定下来,宫允儿放下童子天,一个头磕下,说:“童莞,你哥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赔罪了,我宫允儿的性命从此任你处置,你若是要我现在就一命抵一命陪你哥哥一起死,我也毫无怨言。”
童莞别过了头,眼泪无声留下,说:“宫允儿,你真是好命,对我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那么爱你,都不惜为了你去死。你单知道我哥爱你,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吗?那日他竟跟我说,是他害死你父亲的,他就该自刎在你面前赎罪。他在进房间之前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在他离开后一炷香后打开看,他竟在里面写让我别为难你。宫允儿,你何德何能,他心心念念全部都是你。他还告诉我你就是月使,为了天下我不能杀你,哥哥也叫我好好待你,但你记住,我对你好绝不因为我有多喜欢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的话一开始就不停下来,她说:“宫允儿,你知不知道你之前中了违合散,为了救你他近二十年内力一朝散去,他悔过吗?他不甘过吗?宫允儿,不是谁生来就该为谁付出的,不是只有你的爱才叫爱。你的爱,连说都不敢说出口,这样的爱太低贱。宫允儿,我恨你,我恨你!”
宫允儿听不见别的声音,只听得见她在说:宫允儿,我恨你,我恨你……
许久,她失神推开她,踉跄地跑了出去。
==皇宫。
宫允儿戴上玉儒言的面具,很快进了皇宫。没有阻拦,她闯进了玄元殿。北寂的病情比早晨好多了,虽仍是脸色惨白,但已经能站起来了,璃月皇后不知道去哪里忙了,只剩他一个穿着明黄色寝衣站在巨大的柜子旁。
“允宸,你这么匆匆来找朕,有什么事情吗?”他凝眸看着她。
“我的任务完成了,童子天已死。”
“哦?”他脸上不辨喜怒,“你来找朕不光是为了这一件事吧。”
她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双手扣上他的后颈,将他脑袋扣下,踮起双脚,印上自己的唇。童莞说得对,连爱都不敢说出口,这种爱太低贱。
他想挣脱,她更是用力扣住他的脖颈。她不懂亲吻的技巧,笨拙的吻咬破了他的嘴唇。慢慢地,他的手扣上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环在身边。
因为他觉得,她的吻,好熟悉,像是多年来一直寻找的失落的宝贵回忆。
他将她轻轻放在龙榻上,将自己的阴影投下遮住她窈窕的身躯。他让自己贴近她,弥补着五年来挥之不去的空虚和冰凉。一吻绵长若此,一吻缠绵若此。不多久,她已香肩半露,他的衣襟微微扯开,露出了玉瓷一样的肌肤和一道平直的锁骨。
忽然听见殿门口有瓷器打碎的声音,两人都是一个身居高位,一个行走江湖,有着敏锐的察觉和警惕,一齐转头看去殿门的方向。
宫允儿只看见,璃月皇后呆呆站在殿门口,脚边是破碎的瓷器,脸色苍白,半晌过后,竟吐出一口猩红的血液。
北寂用手一推将她推下床,片刻之前的温存贴切的怀抱,立刻变成了冰凉的地面,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是漠然。
璃月皇后像了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缓缓倒下,他担心急迫地抱了她到龙榻上,叫殿外的小盛子去找太医过来。
她理了理衣衫,正了正冠,站在一旁垂下眼帘。
太医站成一排,很快送来了药,跟北寂不断地说着娘娘无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尽管如此,他的眼睛中冒出的火焰仍是似乎能把人活活烧死。
太医们退下,他站到允儿面前,挥掌便赐了她一个巴掌。她看到了,却没有躲,以她现在的武功大可以躲过去,但她却生生受了这一掌带着男子十成的愤怒和全部内力的一掌。
她摔倒在地上,脸庞迅速肿起,尽管外面套了一个人皮面具仍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鼓起了一片。嘴角滴下一滴血,口中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原本雪白的牙齿,她一张嘴,便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如同地狱里的恶煞。
她走出了殿门,自顾自笑着,笑得凄凉而孤寂。她在笑自己,也许自始至终,她爱上的,都是心中那个完美的北寂,而眼前的轩辕北寂,是轩辕国的皇上,是璃月的丈夫,一切早已与他无关。
她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北寂拿起桌上的长剑朝她刺去。等她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剑离她不过数寸距离,她来不及躲,情急之下只能用左手抓住了剑尖。
剑尖划开手掌翻出血肉,鲜血顺着长剑滑向剑柄。他也看见了这血,眼里满是恐惧。血,他只是该记起自己了吗?可惜,那些回忆,她不想要了。
曾经他也用自己的命去爱过她,此刻他拿着长剑来收割自己的性命。她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但她总是骗自己没有记忆他在潜意识里仍然是爱自己的,但此刻,他为了他的皇后,送她一掌还不够,还要送她一剑结束她的性命。
“北寂,你想起我了吗?”她缓和了语气,笑靥如花,依稀仍是五年前纯净如水的模样。
可谁知,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北寂想要抽回剑,剑尖却被宫允儿牢牢地抓在手里,他每多用一分力,剑就多刺入她手掌一分。“允,允儿……”
“不,皇上你错了,”她笑,笑得残破无奈,“宫允儿死了皇上你知不知道,她死了两次。五年前,她自己死了一次;五年后,她被您赐死一次。宫允儿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北寂手松开,整柄长剑就在她手中,她说:“北寂,你既然要我去死,我便去又如何。”
她用右手抓住剑身,对准自己的心口,说:“北寂……不,是玉儒言逾越了……多谢皇上赐死微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几字,她缓缓吐露,让他如同当头一击。
猛地一刺,半柄长剑没入,她无憾,只怨自己为何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但在这说不清的情和爱里,谁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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