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宫允儿还是照常起床、浣衣，只是昨晚吹了很久的风，有一些不适，但昨夜北寂的话让她宁愿相信只是梦一场，宁愿守着内心那一点点记忆，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硬生生地被剥夺了去爱的权利。
她静静地洗着衣服，不断有人送衣服过来，她什么也不说，接过来慢慢地洗。
洗的慢些，就有事情做，就没有时间想他了吧。
突然，一个女子走到宫允儿面前，扯着嗓子大喊：“各位姐妹，今儿个我们可真算是丢脸丢到家了，这个小贱人，半夜唱歌勾引皇上，真是不要脸。皇上昨儿个大婚，听说今天就把娘娘封成公主送到危天国去了，可不是这小蹄子背后搞的鬼吗！”
一听有热闹，大家都靠了过来。
浣衣局是掖庭的一部分，掖庭局是西汉高祖设立，专关押犯有叛国谋反、欺君罔上大臣的家眷，这里没有男子，男子都被斩杀或者流放，年满十五岁的女子或随夫君流放或充入军妓，未及年龄者入掖庭为贱奴，永世不得翻身。这些女子不是宫女，没有二十五岁可以回乡的宫规可以盼，唯一的出路就是让皇上看中，封个答应常在。这里都是罪臣之女，平时就见不到皇上，难得皇上看中那个女子，也会因为是罪臣之女难以给她位分，这些年走出这里的人是凤毛麟角，更多的人早早地自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等允儿辩解，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说：“还不止这样哩，昨天晚上我起来方便，看见他们坐在一起，这小贱人还一把抱住了皇上，这是想投怀送抱啊！”
允儿着实被吓着了，她只会一昧说：“不，我没有，不……那人是我进宫前就认识的故人，不是皇上。”
那几位宫女见她不肯承认，便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北寂，他说他叫北寂。”允儿脱口而出。
一个巴掌打到她的脸上，用了十成力，打的她原地转过身，伏在地上。过了好久，她仍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嘴角一凉，她用手臂一抹，手臂上留下了一抹殷红。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那个年龄稍大的宫女刚打了她一掌，现在又用手拉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扳起来，对着她吼道。
皇上？她突然想起，轩辕国的皇帝，轩辕北寂，他没有瞒着她，他的确叫做北寂，是昨夜发生太多事情，她没来得及想他的来历。
怪不得他说好久没有人叫他“北寂”，怪不得他身上总带着神仙的光辉，怪不得他总是那么寂寞，怪不得他可以决定那些姨娘们的生死，怪不得，怪不得……
一盆凉水从允儿头上浇下，泼水的人甚是眼熟。
是她，是茹儿，是一直仰慕皇上的茹儿。
“茹儿……”她望着她，不知所措地说。
那女子用手指指着她，“宫允儿，请你记住，现在不是在沛国公府，沛国公也死了，你现在和我是一样的，我不再是你的侍女，请你从现在开始叫我上官茹！”
人情冷暖，如今才有体会。
从前她是小姐，她们都忙着讨她欢心。她曾经像小孩子一样容易生气，生气了就不理她们，她们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贴心地对主子，如今沛国公府没了，那些容忍也没了。
原来，都是假的。
有了这个开头，几乎所有人都把脚边的盆端起，把水用力泼在她身上。
她刚开始只觉得浑身疼痛，渐渐感觉身上麻木，没有什么知觉，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轻，渐渐思绪迷离，突然倒下。
人群散开，没有人扶她，她只觉得，自己像陈进了沼泽，越想挣脱，却陷得越深。
夜晚，天黑得像墨染过。轩辕北寂迈进了浣衣局的门，望了一眼，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会过去想走，却忽然发现一只若如无骨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袖口。
他还以为是刺客，下意识用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却看清了那个身影。
是允儿！
他猛然蹲下来，扶着允儿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却发现她浑身湿透，身上却烫的很。
他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唤着她，她却再没有什么反应。
他抱起她，却因为太医院太远，竟直接抱到了自己的寝宫玄元殿，吩咐小盛子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叫过来。
太医站成一排，轮流给宫允儿把脉。北寂也没有离开，就坐在床边，握着宫允儿的另一只手。
允儿，你不能有事。
一个个太医上前把脉，一个个摇着头站到一边。他手中的虚汗越来越多。
最后一个太医摇着头站到一边，与其他太医一起跪下道：“皇上，此人已病入膏肓，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轩辕北寂脸色发黑，怒吼道：“王桓王太医呢，朕不是说所有人都过来吗？！”
“王太医到——”守在门外的小盛子通报道。
“王太医，您终于到了，快点看看，她到底怎么了，还有没有得就？”轩辕北寂担忧地说，双手竟然在颤抖。
王桓王太医跪在地上，行了个礼，赶紧去救治允儿。
他诊完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王太医也没有办法了吗？”北寂一个踉跄，向后一倒，摔在了地上，眼泪竟流了下来。
“不，臣有办法，只是——”王太医面露难色地说。
北寂赶紧站起来，说：“但说无妨。”
“这个女子身上不只有一种病，其一好说，是伤寒，吃一帖药就好了，但另一个，是相思病。”
“相思？”连她心中也有了他人吗？
“此病救治也不难，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此病需要用心爱之人的血来做药引。”“可朕，有怎知道谁是她心爱之人。”明明是要救她，为什么一听到她有心爱之人，心中隐隐作痛。
其实他不知道，宫内的醋味早就浓得很。
“不，陛下知道。陛下请低下头，仔细听。”王桓收起诊脉用的丝绢。
北寂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她在呢喃，叫着一个名字，不是很清晰，北寂却听见了。
她在唤：“北寂，北寂，北寂……”
他从床下暗格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拿来一个碗，从手上轻轻地割过去，滴出血来。
很快，血盛满了一整碗，王太医下去配药了。北寂屏退下人，独自坐在允儿身边，喃喃地说：“允儿，为什么我觉得很庆幸。”
半夜，宫允儿服了药，脉象渐渐平稳。允儿睡在正殿，病人又不能挪动，他只好躺在边上的一个软塌上。虽然他从未睡过软塌，但睁眼就可以看到允儿安静的睡容，让他真的十分安心。
“小盛子，等宫姑娘身体好了，就下旨封她为宸妃娘娘，局启明殿。你先让他们把圣旨拟好，让礼部着手准备起来。”
不久，北寂就在床边的软榻上睡着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宫允儿便醒了。她一睁眼，看见北寂就躺在身边的软塌上，两个人靠的是那么近，近到彼此呼出的气都吹拂到对方脸上。
她鼓足勇气，撑起身子，轻轻地在他眼睛上吻了一下……
不，这还不够。她像小鸟般轻轻地吻着，一次又一次。
吻了五六次，“熟睡”的北寂伸出手揽住她的细腰，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爱怜地说：“身体不好就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宫允儿怕他知道自己刚刚偷偷亲他，脸红了一片。他无奈地笑了笑，手撑着床面，俯身下去吻住她。
她僵直了身体，仿佛要窒息般，呼吸紊急，胸口随着上下起伏。嘤咛之声骤出，她有些怔然，他笑着将她的声音吻缄口中。
他没有再做什么，轻轻地推开了她，说：“允儿，你不要累着自己，先好好养病。”
他平静地看着她，说：“允儿，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害怕吗？”不等她回答，继续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们不愿失去的东西。”
他抱住她，没有怎么用力，怕伤着她，却又让她无论如何挣脱不开。
“允儿，昨夜，朕真得好害怕，朕怕朕会失去你。”
宫门外的钟声响起，他不得不去上早朝。他放开她，在她耳边说：“允儿，你好好休息，朕下了朝就来看你。”
他走出几步，又跑回来，郑重地说：“允儿，你可愿嫁给朕，朕会对你好的。朕不能给你独一无二的爱，但朕可以给你朕可以给的一切。允儿，你可愿意？”
允儿第一次这么犹豫。她说过，她不要帝王之爱，可是……这是北寂。
他见她犹豫，说：“允儿，朕不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妻子，但是，你，朕可以心里只有你一个妻子，允儿你——你可愿意？”
她伏在他怀里，说：“北寂，我愿意。”
她人生中第一次这样背叛自己，她放弃了她的爱情洁癖，她对自己说：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即使他心中还有一个女子，我也可以看不到，只愿能刻刻陪在心爱之人身旁。
他心满意足去上早朝，她继续躺在床上，床上有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是他身上的味道。
朕怕朕会失去你。
他的声音回响在玄元殿，似他一直都在。一切就犹如梦境般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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