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鹿姑娘……昨日,昨日可有什么人过府拜见于你?”
“昨日?没有啊,今早……今早无忌公子倒是来过呢。”
公输愈一脸紧张的追问着:“无忌公子?他……他可是……”
那张健康的古铜色肌肤的面上,闪过一阵可疑的潮红,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啊,与我的何吉弟弟同去拜见一位长辈了。牛叔,早啊……”涤鹿丝毫无觉的一边随意的答着,一边向身边的人们打着招呼。继而伸出小手,稍微在额头遮挡了一下日光,远远的向那咕噜噜转动着的水车看去:运行了整整一天了,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呢,不觉的,小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鹿姬,这般早便就来了?”
“公输大人,怎的今日亲自到了?”
“呵呵,鹿姬的水车也已经做好了,我那点子无甚难度的器具若要再拖延时间的话,老朽岂不是愧对大家抬举的神匠之名了?昨夜让那帮徒子徒孙们连夜赶工,这不,俱已准备妥当,姑娘还请移步指点指点?”
公输子丑微微瞟了那满面红晕的孙儿一眼,暗暗摇了摇头,昨日的结果实在是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儿,自己也还未曾与他提过,得找个恰当的机会,好好的劝劝这小子,且歇了这渴求的心吧,人家,根本半点反应也没有呢……
“……不错呢,这些竹帘制的又细又密,兼且光滑平整,果不愧出自神匠世家啊……”
“……是的,这熬浆之时火候最难把握,我与流程之书上,也只是提了个梗概而已,还需几位师傅自己多多的练习揣摩,方能掌握得透啊……”
“……过厚了,过厚了……抄起来后,停顿的时间稍稍久些吧,让水分漏的多些……”
整个上午,涤鹿便如陀螺一般,忙碌的转个不停,那位欲言又止的男子也再未寻着恰当的机会,何况,爷爷不停扫射过来的眼光,明显含着某种阻止的意味呢……可是这颗心,却是堵塞着,愈加的想要倾吐了。
“涤鹿姑娘……不,鹿姬!鹿姬……你可在这里么?”
作坊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召唤声,仿佛有几分耳熟,涤鹿疑惑的张望而去,迅速窜进院坝里的,可不是往日总爱与她辩论的陈稀?
“陈稀大人?你……你怎的到了此地?呵,我知道了,定是好奇的,想来看看水车与作坊吧?”
“呃?呵呵,是,是,我当然是为这来的,但是啊,嘿,有人可不是哦?”这位年轻的文士一脸神神叨叨的样子,挤眉弄眼的,让涤鹿一阵的摸不着头脑,有人?
直到后边的两人接踵而至,这才更是疑惑又略带些担心的向前迎了上去:“唐雎大人,张耳大人,竟是您二位大驾到了,这……这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连首席大人也寻来了?”
“这……嗯,是这样的……”
瘦如枯竹的中年文士为难的支吾其声,好嘛,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来没做过这样可乐的事情,人家一个姑娘家,让自己可怎么开口是好?踌躇之间,袍袖被什么物事牵引着好一阵的晃动,转头一看,身侧保持一脸笑意的张耳不动声色的于袖底轻轻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唐雎的眉头死死的一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心中也不由的再次痛骂起自己来,昨夜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么?居然与这声名在外的第一快嘴以辩论博采,败得真叫个难看……整整的输了他三百圜钱,那可是他半年的俸禄啊,老天怎的不降下一片雷来,劈死那作孽的人才好?
直到他应承以媒人的身份拯救自己那可怜的财产,这才醒悟过来,定是上了那两个狡猾小子的恶当了,但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更何况,主公仿佛也是答应过他的,唉,只得豁出这张老脸去了吧……
“鹿姬,倒不是什么大事……哦,其实也是大事,人生大事啊!老朽听闻,鹿姬家中已无长辈,以致今年十已有七了,已过及笄二年有余矣,竟是无人为你张罗这亲事……
鹿姬的才学本领,老朽当是敬佩不已的,这天下芸芸众女之间,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吧?只是人伦大事,终究是女子一生之依靠呢,轻忽不得啊……这不?老朽倚老卖老,腆脸向鹿姬提上一门亲事,唉,这实在是……嗨,这实在是我这平生头一遭啊,还望鹿姬看在同僚份上,宽恕则个!
吭……吭,我要提的这位,便是我公子府第一辩才,张耳大人了,今年正是二十有三,青年有为的大好时候,又与鹿姬同在公子门下,无论这年龄、学识,还是外貌、家事,当是与鹿姬万般的匹配啊,可否请鹿姬仔细的斟酌一下?”
这一脸悲愤状的老头居然是来提亲的?为了后面那连见都没见过几次的年轻人?
涤鹿有些傻眼的感觉,几人大老远的找到了河边,郑重其事的样子,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谁想……呵,十七岁,这要搁在后世,那都还算未成年少女啊……怎的一到了这里了,便好像是剩女一般了?竟劳动这位信陵君的首席谋士亲自寻人说项了?
只是说项中提到的人,也未免太不靠谱了吧,除了名字,自己可是一点印象也无啊……
“呃……涤鹿……姑娘,呃,在下……在下实已倾慕久矣,自返大梁的路途之中,听闻姑娘仙音之后……在下……呃,若能承蒙不弃……在下……其实……呃,但是……”
唐雎恨不得一脚向那一脸白痴状,说话吞吞吐吐磕磕巴巴的所谓快嘴狠狠的踹去,这般关键的时刻,怎能如此的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所云?哼,昨夜他要也是这样的水准,自己还用输掉那笔俸禄,到这河边来陪他一起丢人现眼么?
一旁的陈稀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迅速上前帮着腔:“呵呵,涤鹿姑娘,耳兄他实在过于着紧而已,要不然啊,才不是这般结巴的模样呢,他啊,一岁能言,三岁能写,五岁……”这便可劲儿的替他的好友吹嘘起来。
“呃,这……”
还未待涤鹿有所言语,早已闻声而出的公输愈已急不可待的将自己的爷爷推了上来,不停的以眼神威胁暗示着。
这家伙,估计是急的狠了吧,那推着自己后背的手,竟是紧张的握成一团,捏的自己有些生疼呢,公输子丑微微的挣脱了一下,无可奈何的瞪了孙儿一眼,整整衣袖,这便是拱手的一礼:
“鹿姬,虽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但是择日不如撞日,老朽添为公输世家的家主,也特意的为鹿姬提上一门亲事,呵呵,便是我那不肖的孙儿公输愈了,他啊,呵,自与鹿姬认识起,就少不得的每日在家中念叨个不停了。
呵呵,愈儿年纪长些,今年已是二十有五了,不瞒姑娘,为了他这亲事啊,可是愁煞了我这颗白头呢,多有门户相当的人家,有那品貌上乘的女儿,谁知,他俱是未曾看入眼里,直到……呵,这也是上天赐下的缘分啊,鹿姬,你看?”
涤鹿已经被莫名其妙又冒出来的求婚感言砸的眼冒金星了,大脑顿时的一片空白,耳边只轰隆隆的转着那白发老人最后的话语,上天赐下的缘分?太过如雷贯耳的台词了吧,是不是少了点……还不够你臭屁之类的?
飞快的撇开那无厘头的胡乱思绪,认真的转着险些当机的大脑,看看随着那老人的一番话语之后迅速升温的火爆场景:两个正主儿自不用说了,已是刀来剑往的以眼神相互屠戮着,恨不得将情敌的身体穿出几个窟窿眼来,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
瞧瞧人家涉案的两位媒公,异常客气的相互行个士礼,点头示意着,是多么的和谐,是多么的风度翩翩……只其后迅速扬起的下巴与眼角,泄漏了心中对彼此不屑一顾的情绪吧。
陈稀当是立刻挺身而出,与张耳一起双剑合璧的同向公输愈瞪去,只片刻,便已支持不住的败下阵来,对面那古铜色健壮男子的身后,已自集聚了十来位从作坊鱼贯而出的匠人,他们中的大多数还不是特别的明白状况,可有人瞪着祖师爷家的小主人,那无论如何,是要还瞪回去的……
“呃……”
看着泾渭分明,渐渐充满火药味儿的两帮人马,涤鹿不由得升起哭笑不得的烦躁情绪,怎么,比谁的眼珠子瞪的更大么?然后就可以如愿的将她扛回去了?什么跟什么嘛……
只是,烦躁归烦躁,要如何拒绝才能与人留下颜面,合了礼数,又不至于太过尴尬呢?
求助的眼神四周扫视着,片刻间便找着了机智灵活的云远,那小子,往日常有些出人意表的小聪明,不知今日……小圆脸却突然的恍然大悟状:“鹿姬,啊,天啊,我竟是忘了,咱那匹宝马还未曾喂过呢,晚间返回城里,可不是还要它卖力的拉车嘛,呃,我这就去哈,呃,这就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迅速遁了。
切,真是个令人鄙视的家伙,好没同情心呢……
视线接着停顿在了蔺七的身上,七叔在蔺家已久了,往日遇到类似的场景,蔺氏家主回绝别人家联姻请求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呢?
这一停,其他人等也都嗖嗖的望了过来,可怜这一脸忠厚之相的疤面汉子,被如此多的希冀眼光看着,竟是于大热天的升起了寒毛直竖的感觉来,主公尚且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一个护卫打杂的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人家也是好意不是……
“主公,我……我突然间觉得好急,呃,我……我去去就回哈!”
借口是烂借口,只他逃逸的速度与那小圆脸比起来,当真是快得不可以道里计。
没有办法了,涤鹿轻轻的叹口气,谁也靠不住呢,但有自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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