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的心情,涤鹿完全的感同身受。他是如此良善守礼的一个孩子,若在这义同恩师、情同爷孙的蔺相如辞世哀荣之际,不能前往守孝致礼,那,必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吧。
但,她又不能确定此事可行,只那田授稍有头脑,知道了卫衍与蔺公的关系后,哪有不前往搜索包围,等待他们上勾的道理。思虑再三,还是先行前往,在附近打探一番具体情况后,再做决定吧。
众人如今以他二人为首,当下不再多说,在蔺七的前行探路带领下,向蔺子坪方向迂回拢去。
山路很有些崎岖,弯弯绕绕的兼且高低不平,才没走一会,便见坠在队尾的小妹与虎丫已是越行越慢,卫衍与何吉返身一人牵起一个,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只得停了再度休息,这一停,便象是开了头,一夜未睡的困顿夹杂着伤心悲愤后的疲累席卷而来,越停越密,越停越久,小妹后来干脆在休息时便蜷缩着睡了去。卫衍与蔺七是习武之人,还可以支持的住,涤鹿也略有些熬夜守更的经历,倒也能强打着精神,剩下的何吉与虎丫看着发出微酣的小妹,顿时便如瞌睡虫上脑一般,眼都睁不开了。
“七叔,孩子们实在累极,怕是走不动了,此地离蔺子坪还有多远?”
“回禀少主,已是不到二里的路程,前面岔道口,选择向下行的小道,再把个小树林一过,就是宗族祠庙,尔后向西百步,便有庄上的人家了。”
“嗯。七叔,咱们这群人,唯有你和小妹未曾与游徼旗下打过照面,小妹肯定不成的,只得你前往打探动静了,你的身手我自不必担心,但需记得先莫将我与卫衍之事报于家族知晓,毕竟,人多口杂。你要四周多走动走动,看看是否有伏?有伏则多少兵丁?何方可安全出入?然后来报。我们就在此处休息,不会去远的,你且放心。”
蔺七应声而去。
就二人几句话的功夫,何吉与虎丫也已入了梦乡,看着熟睡的三个孩子,涤鹿突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要如何兑现在秀娘面前许下的诺言,照顾好大家?从生存到教育,再到未来的发展,一时间,方方面面、千头万绪,不觉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卫衍也不说话,只三两下便窜到了附近高高的山坡上,四处张望着,替代蔺七行使着护卫的职责。
已小心的绕了大半个庄子的蔺七,避过了四五处的游哨,终是在庄口的大道上被拦了下来。
“嗳,你!什么人?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骑在黄彪马上嚼着干荞饼的田授,老远便注意到这个系着孝带的方脸汉子,孔武强壮的身板,一袭飒爽俐落之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农夫,不觉疑惑的喝止询问,张着嘴,一阵夹杂着饼渣的口风刮过,恶臭难闻。
“小人……蔺七,蔺氏长随,家主于昨夜辞世,小人得令往祺村里正夫人处报丧,夫人是蔺公幼孙女,已自驾车先行返庄了,小人行走回来,如今刚刚到得。”
听得是蔺氏之人,田授不觉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只此人一番话入情入理,实在也找不出什么可疑来,便也就此罢休,点头示意随从放他过去。蔺七躬身抱拳施礼,就待往蔺家行去……
“且慢!
此去祺村,必经过八里外的落卫,你可识得落卫村中小子唤作卫衍的?可否在昨夜探望过他啊?”是一旁捻着胡须的贾定出声阻止。
蔺七心中一紧,莫不是刚才的话哪里露了马脚?稍定,恭声回答到“小人自是识得衍公子的,他虽是落卫村中的小猎户,这几年来受蔺公的悉心教导,实则可以算做关门弟子呢。只昨夜小人有令在身,心急如焚,途径落卫也只是过门而未入矣,不曾得见。”
田授闻言嗤笑“他算个什么公子,我呸!哼……我与你讲,如今,此人已是杀人重犯,暂且逃亡在外,若你果然得见,还需速速来报,要是胆敢不报,甚至私藏,被我抓住把柄,呵呵,我必要你蔺家好看。滚……”
蔺七得此滚字,心里一松,当下装出一副讨好应承的姿态,点头哈腰的向庄园慢慢靠拢。
贾定注视着他的背影,扭扭嘴,凑到了田授身边建言“这卫衍既是蔺相如的关门弟子,照道理,蔺家也会派人前往报丧才是,昨夜的两个随从,虽算不得十二分的厉害,可也是自小打熬出的强健身手,即便确实打那小子不过,可应该也不至于毫无反抗共同就死的道理,我觉着,必有武功高强之人帮忙,就算不是刚才这个蔺七,也多半是蔺氏之人,蔺相如为卿大夫多年,收养的孤儿、跟随的门客数目不少,主公,如今我等行此包围之事,还需小心翼翼为好。”
“哼,你说的,确有道理。若那蔺相如现在还在世,我也必会谦让他三分,留点薄面,可那老头一去,蔺家可还有砥柱乎?怕他做甚?哼哼,我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倒是我们这场面太大,吓的那死小子不敢来了才是。”
“呵呵,主公请放心,照那小子昨夜表露出的忠勇之性,必是要来趟这混水的。”
耳根停止颤动,蔺七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再不停留,加快步伐向前行去。快到围墙处,又遇上俩三个兵丁,躬身让过,只听得其中一人不停的抱怨着“你们说,就这么两个小屁孩,昨夜游徼大人的五十人马都没拿住?这可能嘛?现在倒还要求我们这些郡守亲兵前来围剿,我们百十号人急赶着来了这许久,也没个人招呼个热水吃食的,当真气闷……”另一个则冷笑着接话“你就知足吧,郡守大人还派了多部人马赶往各要害通道设伏,那可都是些荒野郊外的,别说热水吃食,怕是连冷水也难能喝上一口吧……嘿嘿,你们听说没,其中还有个绝世美人呢……”三人齐声怪笑着远去。
蔺七眉头紧皱,极迅速的返到庄中取了些吃食,便借着报丧的由头,通过村后兵丁的巡查,赶往约定好的树林中寻找少主。
“七叔回来了。”站在高处率先望到蔺七的卫衍从山坡上跃下,提醒着一旁闭目养神的涤鹿。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迅速前行几步,迎上去问到:“情形如何?”
蔺七微微摇头:“不妙,除了田授的几十号人,郡守也派出了上百人马,蔺子坪已是被团团围住,以我的身手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也是万难。
卫子,不要去了,你的心意,蔺公在天之灵定然知晓的,莫要行此奇险才好。还有,郡守已开始派遣亲兵防守各要害通道,缉拿你与少主二人,不若我们白天隐藏,晚上趁黑赶路,速速离开这方与郡吧。”
失望、不甘鞭打着卫衍饱含期盼的心,虽然已隐隐猜到这样的结果,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难受。不能在蔺老的灵位前叩上几个响头,添上几柱香火,就这样狼狈的逃离,甚至永不能返,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默默的退到一边,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再次将包裹解下抱在胸前,卫衍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涤鹿在旁自也听见了回报,看着背靠着大家跌坐在地的卫衍,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劝说才好,与蔺七对望一眼,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等待卫衍能自己想个明白。
午后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间隙,照在鼓囊囊的布包之上,卫衍思索良久,终是忍不住打开,翻阅着蔺公留给他的物品。“蔺氏呓语”四个大字凝重的题在誊本的封面之上,麻线装订的书本透着新鲜的气息与淡淡的墨香。刚一翻开,一页折叠后的纸张就这么轻轻的掉落出来,着紧的拾起来打开一看,却是蔺老的亲笔书信,心,顿时跳的厉害,热血与热泪同时的上涌,些微颤抖的抓着那重若千钧的纸片,迅速的看去。
“衍:见信如唔。
这几日,越发的觉得精神不济,估摸着,时候便要到了。该交代的都已交待下去,唯有一些话只能写将下来,不能亲口告知与你。
我这一生,吃穿用度、地位财富,能享用的俱都享用尽了,即便今日就走,那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唯一最大的遗憾,却是未能辅佐明主,结束这天下多年的纷争与战乱之局。
家人多半不知我为何突然去职返乡,也罢,今日便也与你说个明白。自我官拜上卿之后,与平原君的矛盾却是日渐激烈了,甚至到了后来水火不容的地步。他是武灵王的幼子,当今赵王的亲叔,赵氏宗族,人本才华横溢,奈何胸腔太小,成不得大器。我不过是个仰仗君恩的魏人,如何能与之抗衡?若不能从善隐退自保,怕整个家族都会受此牵累,这,其实也是我为何不愿收你入门的原由。
衍,我此生见过的少年英雄多矣,却少有见到你如此年纪便能有这不骄不躁的冷静性子,兼且悟性与耐力也都上佳,更难得,于武功射艺还有着惊人的天分,假以时日,怕不是又一个秦之白起,赵之廉颇?我虽已离赵,其实心里却多有眷恋故主,若有朝一日你可登入庙堂,还望看在我教导多年的情份上选择赵国。
说到这里,想必你也一定明白了吧,若我收你入门,那你势必不能见容于平原,一展平生抱负;若我早早告知你此事,你这忠义孝顺的性子,必是死缠着拜师,连赵土恐怕都不愿再踏半步了。我以私心如此行事,实在情非得已,你切莫埋怨于我,在我心里,你实实在在是令我此生最感骄傲的门人子弟。
衍,我留于你的誊本,是我毕生心血所在,你当认真通读,必受益良多矣。若有不能理解之处,可与涤鹿共同参详。此女,聪慧貌美之处为我平生仅见,想必翌日定是众人争夺抢占的目标,若你果有功成之日,那便一切好说,若不然,还望你割却妄念,远离漩涡,自保为上。
就此顿笔不复赘言矣,君当,好自为之。
师:相如”
“啪嗒”
信末尾的“师”字顿然被晕染的变了形状,迅速拭去纸上的泪水,再次细读了一遍,尔后小心又小心的将信纸、包袱还原,系回背上。
卫衍猛的站了起来,走到涤鹿与蔺七面前,咬牙说到:“你们带着何吉三人先行到大梁去吧,若……若我无事,我必会前往找寻你们,决不食言。”
说罢,这便想就此向蔺子坪方向而去。涤鹿急了,追赶着抓住他的衣袖“你疯了么?近二百人!你要如何进去?……你,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也罢!反正我也是无亲无故的孤儿,士为知己者死,纵使死了,我也绝不留下这永生的遗憾!”
涤鹿有些气急败坏了,这倔头,怎的就听不进好话去?这年头的人,怎么就如此在意这些个虚礼?为了一个孝字,竟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旋又轻轻叹口气,幸好,自己熟知他这脾性,早已估到了此种状况,从蔺七探路之时,便已开始在脑中细细的思虑谋划着。
“你站住!”
“唉,我不阻你,你想去的话,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办法,甚至,还可以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去……只是要……
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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