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势?”
卫衍与蔺七一脸的茫然。
“嗯。七叔,蔺公去后,如今的蔺氏家主却是何人?”
“禀少主,是蔺公的幼子不语大人。”
“此人,秉性如何?”
“这……这,臣虏实在不便评说。”
“也罢,让你在背后评论旧主,原是我的不对。只是,我若让你回去面见家主,告知他卫衍有计,可令四大公子皆来参加三月后蔺公的大遣奠,你觉得,不语大人能采纳建言,依计行事么?”
“四大公子?”
卫衍与蔺七面面相觑,四公子的名头现下已是如日中天,在各自的国家中,那便是一君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莫说蔺公已退隐久矣,便是于位上离世,恐也无法劳动此四人爬山涉水、齐齐而至吧。卫衍心中更加上一句,就算其余三人来了,平原君赵胜,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与蔺公有仇呢,如何肯来行这增光添彩之事?两人带着奇异惊怪的眼神打量着涤鹿,莫不是,在说梦话?
涤鹿了然的点点头,并不急于解释,而是与两人分析着目前这境况。
“卫子与蔺公并未行真正的拜师之礼,于明面上,是扯不上任何干系的,那田授,如何就能抓着这样个小把柄,便胆敢行这包围埋伏之事,丝毫不将蔺家放在眼中?”
“少主,这,臣虏倒确有听田授与他手下谈论过,蔺公过世,家中再无朝堂之人;而那游徼,却是如今郡守大人的堂弟,此消彼长之下,被人轻忽无视,也是自然而然的。”蔺七恭敬答道。
“不错,这,便是他的势,我们若想与之抗衡,那便唯有造势、借势而已。
你返回蔺家可与家主细说,劝其将蔺氏呓语的首卷原本及誊本一起,交与家中可倚重信赖的能言善辩之士,速往大梁求见信陵君魏无忌,献书。
无忌公子乃爱才之人,盛名在外,必会接见于他,到时,令使者献上原本及誊本首卷,并告知公子,若他肯来致礼,这,可日生万金的造纸之术,便可由蔺公的门生卫衍,双手奉上。”
“少主,臣虏明白了,明是献书,实则献纸、献金矣!可是,为何只献首卷?”
涤鹿摇头:“七叔,你是习武之人,虽已知道这纸张的轻便了,可与竹简相比,轻便到了何种程度,你恐怕并不知晓吧。为何只带一卷,你返回后整理原本,也就明白了。”
卫衍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忍不住的参言“即便无忌公子因利而来,那其余三人呢?也皆用此法么?”
“否,此计,只可使用一次。无论是谁得到此法,当是敝帚自珍不欲与人知晓的,若多次献出,不仅讨好不了其余三人,怕是连魏无忌也得罪了,如今,蔺公已去,整个家族又已在魏地生根发芽,如何能行这自断臂膀之事?若连无忌公子也得罪的话,那便好比无源之水、无根飘萍,更是任人欺凌了。”
“那,那要如何?”蔺七已完全被涤鹿的想法吸引,追问着。
“一旦无忌公子应承前来,以他信义的品格,必是会来的。这时,便可尽遣家中随从门客,往另三国都城散布谣言,便说:蔺公生前留下绝世政法兵书,要于奠礼上进献于天下第一公子魏无忌。”
卫衍挠头“蔺公的书本自是好的,可那三人家中门客无数,多有各种各样的兵法书籍、言谈论著献上,不知,会不会对一本从未听过的信札手本感兴趣。”
涤鹿轻飘飘的看了卫衍一下,怎么今日反应这般迟钝?
“关键不在这书,而是,那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头!”
稍顿,又接着说到:“如今,这天下大势,已糜乱到无以复加,各大公子竞相收受门客,扩充实力,相互衡量较劲之处,谁也不肯就此认低伏小。若广泛散播谣言,令各国民众俱都知晓此书是献与第一公子的,不论这是什么书,哪怕只是白帛一张,三人必不肯如此轻易就将此书拱手相让,令魏无忌第一的名头就此坐实。
就算他们自己想不到,也必有有识之人知晓其中的利害进而劝谏。到时,就算蔺家不去上门求请,也一定会不速而至,阻止这不利情况发生,甚至,会打定主意,逼迫蔺氏将此书奉于自己,好坐享其成。”
卫衍听罢很是有些担心“计,确是好计,只那几人尽皆奔着此书而来,到时候,岂非令不语大人为难?要给谁呢?哪个也不好得罪呢!”
到了这个时候,连蔺七也已开了窍,疑惑的看看卫衍,对他关心的说到“卫子,你是否过于悲伤着紧了?怎的连这也未曾想到……这书,既是誊本,那就多誊几本便是,他们若要,保管一人一套,永不落空,谁也不得罪!”
涤鹿赞赏的点点头,补充着:“待到四大公子全都齐聚蔺家,那可是能比拟君主会盟、诸子争鸣的大大的场面啊,到时候,卫子便堂而皇之的以门生之礼上前拜祭,无忌公子心系那造纸之法,必不允许别人先行将他带走,更何况,各国名士俱皆在场,任他田授再多十个胆子,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士大夫庄重的葬礼之上闹腾,就此抓人!”
“好,绝世的好计啊!”
蔺七叹服,对着涤鹿一辑到地,感激而又郑重的说到:
“鹿姬,臣虏这便返庄与蔺氏家主商议便是,照在下看来,如此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不语大人必是欣喜认同的,主人不必忧虑。”
点着头,涤鹿出声询问:“虽然我也估摸着此计能成,可具体蔺氏是何等的意见,还需要你多多探询才好,这次去,断没有这么快就回的,总要给人家多点思考磋商的时间,我们在此山道上呆的久了,怕是有人经过会添了麻烦,附近可有稍隐蔽些的地方可供暂时休憩?”
“有!”卫衍与蔺七同声答道,思绪不约而同的又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个雨天,大家同在那个简陋的山洞中避雨,一老一少聊的相当的愉快,而卫衍一手烧烤的绝活,则令老人开心不已,蔺七也随侍在侧,当然记得清清楚楚,那山洞原是天生地长的,又恰在半腰的山坳之处,少有人迹,如今想来,恰是躲避追捕的绝佳隐匿之处。
商量好暂时的去处,蔺七再度一叩首:“臣虏实在要多谢主人大恩,于蔺氏设此造势之法,此计若得成,蔺氏必可再度扬名天下,即便没有了蔺公的照拂,也足以自保尔。臣虏便可安然放下个中牵挂,从此性命相托,绝无二心!”
说罢,将头先取来的食物恭敬的奉于涤鹿,焦急的转身腾跃而起,竟是使出十成的功夫来加速赶路。浑然不知自己在心情激荡之下,已于无意中改了称呼,变换了处事的角度,当真的,再不是以前的那个蔺氏长随了。
卫衍的心中又一次充满了期盼,目送蔺七远去后,转身感激又有些惭愧的看着涤鹿:“我真没估到你能想出如此惊天之计来,乍一听到时,还以为你自说着梦话,貌似完全不可能的想法,到你丝丝入扣的一解释,却又变成了如此顺理成章、顺水推舟的事情。只是,明明是你的意思,何苦要与不语大人说是我的主意?”
涤鹿微微低头轻叹:“唉,我俩原不需分什么彼此吧!我这容貌,已是老大的麻烦,若再多智,岂非近妖?我知你其实一直在意着蔺老弟子这件事情,虽然我不晓得为何他并未收你入门,但如今人已走了,你又献上如此妙计,到时去到祭奠的地方,若想亲自为老人家执绋发引,全了这门生的礼节,想必,就凭这造势的功德,也没有人会刁难于你。
若此计能成,你需要答应我,千万耐住性子,莫要贸然行事,安然等待时机到来吧。”
卫衍的脸上,隐约露出了自昨晚以来的第一丝笑意,轻轻点点头,旋又想起什么似的收敛,提醒着涤鹿:“此事,千万不能让阿吉得知,我担心……他若知道了那田授的所在,怕是……”
“嗯,你不说,我险些忘了,确要瞒着这三个孩子才好……他们也睡了不少时间了,这便叫了起来吧,我们先去到那山洞再做计较。”
那处洞口果然隐蔽,许是长时间没来的缘故,连卫衍都是一阵好找,才在一处茂盛的草丛后发现了这藏身之所。几人没有清理掉洞口的野草,正好留下来遮掩痕迹,小心的穿过走进了洞里。整处洞穴呈长条的纵深之型,峰石林立,附洞极多,看不清到底可以通往哪里,还能听见清晰的潺潺水声,明显的是一处地下水流型的溶洞。
卫衍在一处特别宽阔平整的地方停了下来,愣愣的盯着地面发呆,这是那初次的烧烤时,蔺老坐着的位置吧,景犹在,只人,却永远不可得见了……
悉悉索索的,一阵穿越草丛的声音传来,卫衍立时回过神,示意大家各自躲到大的峰石后面,独自一人向洞口探去。
……是蔺七,怎的如此的快法?自己几人也刚到不久吧,卫衍还来不及表达心中的疑惑,蔺七躬身向旁边一侧,让出身后的那个人影来……
“不语大人?”
***
注明:
1,大遣奠:古时丧葬之礼异常繁琐,士大夫尤盛,从小敛、大敛到出殡差不多要经历3个月的时间,有特殊情况的更长。大遣奠是指出殡时在大门口举行的典礼仪式,意指送别亲人,是整个葬礼最后也是最隆重的一次礼节。
2,执绋发引:古时道路情况不好,葬车行进难免遇到颠簸,为免其翻覆惊扰了亲人,一般都会在车两边系上红色或黑色的帛带,称为“披”。按死者的身份不同,有数量的区分,然后由士或至亲执取,协助车辆顺利行进,又称“挽”车,这便是后世所说“挽联”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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