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氏口中证实了退亲的事儿，杜妈妈就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下去，手死死抓住前面的椅背，才勉强撑住了身子。
安锦如闻言低下头，扯出帕子朝眼睛揉搓两下，弄红了眼睛，这才轻咬着唇，抬头哽咽着问：“母亲，褚、褚家可说了为什么要退亲？”
徐氏略有些答非所问地说：“咱家素来最讲规矩，你父亲更是在礼部任职，行为举止应为天下人的楷模，满京城说起咱们安家，谁不挑起大拇指夸一句好家风、好规矩。可是前阵子姑娘在宫中闹的那一番事情……唉，我到如今都没敢跟你爹说，生怕他受不住气坏了身子。”
“女儿不孝，让母亲操心。”安锦如擦着眼角挤出的湿润，抽噎着道，“女儿那日应娘娘邀请入宫听戏，中途因身子虚弱晕倒，扫了娘娘的兴，着实太不应该。女儿以为，自然该找个日子进宫给娘娘好生赔罪才是正经，只是却不知这与褚家退亲有何关系？难道是觉得女儿身子不好，所以才嫌弃女儿不成？”
“虽说那日在宫中如何我不得而知，可你一夜未归，次日被永毅侯府世子爷送回家，难保就没有被人看到。你回来后，我三令五申让家中上下死死瞒住，可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褚家得了消息上门退婚……”徐氏猛地一拍桌子抬高声音道，“若你一直安分守己地在家中习女则做女红，我还能问褚家一句为何退婚，可你本身就已德行有亏，这样的话让我如何有脸问得出口！”
安锦如身子向后一缩，双眼通红看着泪水看向徐氏，惊讶地嗫嚅道：“母亲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在宫中晕倒时还听到娘娘召太医的声音，娘娘是女儿的亲姑母，自然是留我在宫中歇了一夜，至于早晨是何人送回府中，女儿毫不知情，转醒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
这边话音未落，一个人从屏风后冲出来。
安锦如定睛望去，原来是二姑娘安锦文，她如今年幼模样还没长开，却也能看出脸盘儿肖似徐氏，眉眼极像父亲安德佑，倒也算是清秀，只是打扮得花团锦簇，丝毫看不出少女的娇俏。
“下贱坯子，果然跟你亲娘一样，都是个狐媚子东西。”安锦文满脸忿忿和不屑，抬手指着安锦如啐道：“定了亲都拦不住你出去勾搭男人，居然还想去爬龙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
徐氏不知道女儿躲在屏风后，听她那么几句话嚷出来，登时吓得后背一片湿冷，这些话都是下人嚼舌出来的，她听着舒心懒得去管，越发纵了他们，没想却被女儿记了个清楚，还好是在自家屋里，若是当着外人这般口无遮拦，传扬出去毁的可是一辈子的前途。
安锦如转身把脸埋在杜妈妈的怀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妹妹若是对我有意见，便只骂我，我也不会跟妹妹计较。可妹妹何苦要牵连我早就去世的亲娘……”
徐氏也顾不得偏袒女儿，厉声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话，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得出口的？都是我素日太娇纵你，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若是被你爹听到，打你一顿都是轻的！给我回房闭门思过，把女则抄满一百篇才许出门。”
安锦如心下微微诧异，据她这段时日的了解，徐氏平常最要面子还十分护短，没想到会当着自个儿的面这般训斥处置，也不知是当真气急没顾忌还是有意为之。她从杜妈妈怀里抬起头来，脸憋得通红，脸上的胭脂也早就被泪水弄花，看着狼狈不堪，抽噎道：“母亲不要生气，妹妹还小哪里懂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定是园子里那些个混账婆子说话不留神被妹妹听着学了去。”
徐氏听了这话心气儿稍顺，朝安锦文身后的婆子丫头狠狠瞪去：“平日里就知道哄着姑娘顽儿，不指望你们教些好的，却也不能学得满嘴混账话，管事媳妇革去三个月的银米，其他人革去一个月的。”
安锦文横眉冷目，向安锦如投来的愤恨目光，最后在徐氏满是怒气的眼神下，被丫头婆子连哄带劝地弄走。
徐氏把女儿训走，这才重新拾起先前的话题道：“你的这门亲事是在我进门之前订的，但我也听老爷说起过，当初订这门亲事，老爷其实并不十分同意，觉得两家孩子年纪太小，长大后太容易生变。可老太爷说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如今孩子们亲上加亲，是最好不过的，这才应下这门亲事。可如今褚家丝毫不念家族情分，居然还遣人上门退亲……”
安锦如听得心底冷笑，装作为难伤心的模样，只管低头不语。
徐氏停顿片刻，似乎是给安锦如点时间思考，自个儿喝了口茶，长叹一声继续道，“唉……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无论如何我也该同你分说清楚，不然以后真的闹将开来耽误了终身，倒叫你觉得我这个继母没有尽心。”
这话明显是在煽风点火，安锦如又怎会听不出来，徐氏只恨不得她受不住激将，先嚷出不要这门婚事的话。这样一来，以后无论说到哪里，徐氏都能把自个儿摘个干净，反倒显得安锦如不懂事不知礼。
想到这儿，安锦如伸手压下有些按捺不住的杜妈妈，想了半晌，怯生生地开口道：“女儿觉得，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是订亲还是退婚，从来都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当初是祖父订下的这门亲事，如今既然褚家不讲情面上门退亲，自然该等祖父回京，两家坐下分说清楚，商议个结果出来才是正经，母亲以为如何？”
徐氏见安锦如虽然满脸怯懦，却是油盐不进，觉得她定是听了杜妈妈的教唆，不然一个人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精明起来，但是她说得的确是正理，也不好在说什么，只道：“你能这样想就是最好，我也是怕为了这件事，让你对我存了心结，那样岂不是疏远咱们母女的情分。”
把人打发走之后，徐氏歪在榻上对念巧叹道：“如今大姑娘年岁见长，越发跟我离心，我一心为了她打算，想送她去那泼天富贵的去处享福，她却丝毫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念巧拿起一旁的软毯帮她搭上腿脚，这才道：“太太也不用太难过，虽说是从小养得这么大，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不反过来算计太太就是万幸，哪里还能奢望她跟您一条心。”
“这话倒是在理。”徐氏抬手揉揉额头，心道事儿既然已经闹了出来，总得在老爷子回来前处置妥当才是，不然即便安锦如老实不敢言语，也架不住她身边的人多嘴告状，褚家这门婚事是必须要拆散的，只是还要找个更妥当的法子，把自己摘得更干净一些才好。
念巧揣度着她的心思继续宽慰道：“太太，其实这次的事儿，最终还是要着落在娘娘身上才是，若不是娘娘瞧着大姑娘这几年生得越发好了，想接她进宫给自个儿固宠，哪里又会闹出这样的事儿？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安家的富贵，老太爷又怎么会怪罪太太。”
“理是这样的理，可老太爷的性子……”徐氏摇头道，“罢了，不提这事也罢，左右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褚家话也说得笃定，这婚事，定是成不了的。至于能不能入宫，我也索性丢开手不管了，看如今这意思，以后得了势也未必能有我的好。”
管事婆子挑帘进来道：“太太，管事婆子和媳妇们都来了，在外头等着回事儿呢。”
“我身上乏，没什么精神，没什么要事就循着旧例办，裁夺不了的留着下午再回。”徐氏懒懒地靠回榻上。
“太太这几日都没什么精神，还是请个大夫进来瞧瞧才是正经。”念巧说着，给她身后塞上个金丝挑绣的软枕。
“天渐渐冷了，懒得动弹也是正常，请个大夫来看，没病也要给开几幅苦药汤子吃，平白的受罪。”徐氏摆手不肯。
念巧坐在踏脚处，拿着美人锤给徐氏敲腿，心里搁着事儿，神色上便带出些欲言又止。
徐氏朝她打量两眼，开口道：“有什么事儿就说。”
“太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奴婢的老子娘托人捎信儿进来，说许久没见有些惦记，正好奴婢的弟弟下月成亲，问我能不能跟太太告个假回家一趟。”念巧试探地问。
徐氏眼皮都不抬地说：“老太爷还有十来日就回来，里外都离不开人，忙过这阵子再说吧。”
念巧闻言微垂眼帘，掩住眼底的失望，随即脸上挂起笑容道：“我也是这样跟他们说来着，太太看重我，里外的事情都交给我打理，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我也不知还能再伺候太太几年，还不趁着如今好生报答太太，以后出去了自家人自有聚的时候，哪里就急在这一时。”
徐氏满意地微微颔首，直接阖上眼睛养神。
念巧心底一阵阵发寒，转身出了暖阁，吩咐两个丫头伺候着，自己出去逛逛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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