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涛发现,如果她的太平世界是粉饰的,那么左老师就是粉饰的那把刷子。
春雨缠绵的下午,他突然来技术部,问了龙啸总装线维护的事,等龙啸汇报完毕,他冷不丁看了下一直埋头工作的陶涛,笑道:“我要是追陶涛,大家会不会帮我?”
众人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再看陶涛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的样,不象有假。
“左总,你啥时候有这想法的?”飞飞挤挤眼,语气酸酸的,引得龙啸射来一记冷嗖嗖的眼刀。
“想法早就有,可从前有贼心没贼胆。”
这一说,别人都笑了,“追吧,左总,咱们会提供天时、地利,还有人和。”
有了这预告,再有龙啸与飞飞证实陶涛离婚是因为小三插足,他与她并肩去餐厅,同车上下班,别人都不会一惊一乍!
对于两人在公司里的相处,她一直不知如何拿捏是好,很想转入地下进行,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松解决了。
他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她,有时一天只能发一条短信,但他有办法能让她感觉到她的世界被他给填满了。一包她爱吃的零食、一张温馨的小卡片、写在便条笺上三两句悄悄话、花园里偷掐的一枝草花----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再在电梯上碰到,他会越过众人,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有她和他同时参加的会议,一结束,他会站在门边等着她出来,告诉她下面还有什么安排。晚上没有应酬,他便会早早去技术部接她回家。他出差的日子,她回到家,发现桌上放着自己喜欢的菜,阿姨笑咪咪地告诉她,这是他打电话回来特地拜托阿姨做的。
陶家早就成了他的大半个家,除了晚上不住这里。陶江海与陶妈妈对于他们的交往很矛盾,想支持却又不敢太支持。虽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千娇百贵,但左修然实在宛如天上的星,生怕这一切就象是水中倒映的皓月,明亮、皎洁,一碰水面,月光就散成了零碎的波纹。可看着他对陶涛的呵护怜惜一天天有增无减,不禁想:也许陶涛真的是命好!
杜晶和朴忠贤是正月二十回法国的,她开车送他们去的机场。杜晶还不知道她的身边有了左修然,很担心她。朴忠贤曾向她要许沐歌的号码,想和许沐歌见面。她推说没有。既然与华烨离婚了,和他有关的一切,她不想再牵扯。她不愿许沐歌认为她对华烨有所企图,也不愿华烨以为她忘不了他。
人不是机器,记忆一格式化,就什么都抹去了。忘记一个人是很难的,何况还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
杜晶抱着她,要她坚强点,说要给她找一个帅帅的法国小伙,她指指朴忠贤,戏谑地说杜晶这眼神不敢恭维。
二十天后,叶少宁去了迪拜,和几个管理人员从公司出发去机场。她没有去送,两人就在电话里道了别。
陶江海的家居广场已经轰轰烈烈地动土了,准备在六月初开张。
左修然的总经理工作也步入了轨道,方方面面都在他的规划内有条不紊地运转着。龙啸在办公室悄悄说,这两个月客户预订的汽车量,已呈供不应求之势,都排到明年初了,左总为了奖励大家的努力,将在年中发一次红包,金额不会太小。
同事笑问:“我们一个人只有一份,龙头,你们两口子可是双的,乍花呢?”
龙啸温柔地看着飞飞,“保密!”
午餐时,陶涛看到飞飞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笑着问飞飞是不是龙啸求婚了?飞飞难得红了脸。原来飞飞周末晚上留宿龙啸的公寓,不想被到青台看望儿子的龙爸爸龙妈妈撞上了,这下逼着要见飞飞父母,举行个简单的订婚仪式。这是枚订婚戒指,订婚之后,结婚就提到日程上来了,在这之前,龙啸得买房筑个窝呀!
天气越来越暖,陶涛身边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过得不错。
春夜,站在左修然公寓的阳台上,呼吸着从外面吹进来的暖暖气息,他从后面抱着她,与她一同仰望着天上的弯月,四周宁静而安祥,她想:这样其实也还好。
周四下班时,陶涛关好电脑,把桌上的图纸放进柜中,手机响了。
“涛涛,我在停车场。”左修然嗓音微微有些沙哑。
五天前,他去云南出差,说是下周一回来,提前了两天,陶涛有些意外。
跑到停车场,奥的车窗半敞,她看见他的脸色露出一丝疲惫,看着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来开车吧!”她站在车外,体贴地建议。
左修然挑挑眉,让她先进来。等她坐好,一把拉过,用力地抱了抱,吮吸着她脖颈间的清香,长长吁了口气。
“其实,我现在车开得很不错了。”脸撑不住地羞红了,她佯装很镇定,真的有点想他了。
“我有领教过,确实很不错。”他摇头叹息,摸摸她的头,发动了车。
这人真是大言不惭,上次陪她去四S店给车保养,师傅看着车,为车直叫屈。她还一脸无辜地说:“我最近没出啥事!”
师傅指着车身上一道道刮伤,“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不小心碰哪了,不算什么。”
师傅瞠目结舌地瞪了她半天,最后转过身来对他说:“你是他男朋友吧,不为青台人民的安全着想,你也该珍惜她是不是?”
他点头。
“那么奉劝你,要么吃点苦送她上下班,要么省点钱给她请个司机吧!”
他当场就很不厚道地笑翻了,她在一边气得脸通红。
到了桂林路,他没有下车,“泡个热水澡,晚上早点睡,明天自己坐公交去公司,我今晚不知要到几点才能回公寓。”
“又有应酬?”她把推开的车门又拉上。
“东北分公司组织了个学习团,来青台参观学习,带队的是总经理,我得去接待。”他冷冷一笑,“前几天,广州分公司的学习团才走。呵,真是够热闹的!”
她不舍地看了看他疲惫的面容,“又要喝很多酒?”广州分公司的总经理是他的同父异母姐姐,东北分公司总经理是姐姐的亲舅舅,和他关系都不算亲。说是参观学习,其实是来察看实情,顺便挑挑刺,看他是不是有能力管理青台公司。做总工时,他大可不甩他们,可作为青台分公司的总经理,他得有风度有气度。
“心疼我吗?”他眨了一下眼,拉过她的双手让她抱住自己的身子,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陶涛噗地乐了,推开他,“这世上还有难得倒你的事?”
他不动,“要不陪我一块去,你酒量大,帮我挡挡酒。”
“你又公私不分了,挡酒是秘书做的事。”
“那你做什么事?”他抬起头,灼灼地盯着她。“亲密的事?”
她拿眼拼命瞪他,“不准乱说,我不理你啦。”
他吻吻她的掌心,邪邪地笑了,“好啦,我不说。”他突然收起笑意,很认真地对她说,“下周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对我很重要的人,你要表现好点哦!”他摸摸她的头发,闭了闭眼,“帮我问叔叔阿姨好!”
等她进了院门,他才发动引擎离开。
“我瞧着是修然的车,乍不进来吃晚饭呢?”阿姨接过陶涛的行李箱,朝外看了看。
“他有别的事。”陶涛进洗手间洗手,听不到屋内有别的声音,“我爸妈呢?”
“散步去了。”
“哪有人饭前散步的?”陶涛笑了。
“饭后温度凉,老板怕太太冻着,说她打了一下午麻将,要出去活动活动腿脚。”
“那我先收拾行李,等他们回来再吃饭吧!”陶涛拎着行李箱上楼,走到拐弯处,听着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她咕哝了下,心想肯定是左修然打来骚扰的。一看号码,她愣住了,是许久没有联系的华烨。
她犹豫的时间很长,铃声很有耐心地响了一次又一次,她咬咬唇,按下了接听键。
“小涛----”华烨的声音很暗哑,不象是称呼,而象是一声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
“你好!”她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回道。
“小涛,”华烨又发出一声呻吟。
她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沉默了,她只得“嗯”了一声。
“小涛,妈妈---今天下午走了---”
她的心“咚”地颤了一下,紧紧抓着楼梯扶拦,“去哪了?”
“和我父亲---团聚去了。”
******
出租车在拥挤的车流中艰难地行驶着,炫目的霓虹灯、华光溢彩的街景,在陶涛眼前一一闪过,仿佛一时承受不住这么多的颜色,她闭上了眼睛,嘴唇哆嗦个不停。
不久之前,季萌茵还把她叫去,给她泡蜂蜜茶、看相册、送她礼物,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这个不久是昨天还是前天?抬手拂去遮着眼睛的几根头发,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这是什么?她看着掌心的水珠,发觉自己在哭。
后座上,陶江海脸色灰白,陶妈妈一脸愕然,两人的手紧紧地挽在一起。
走到季萌茵家楼下,只看到楼梯口停着一辆车,楼道间没有一丝喧闹。上楼敲门,开门的人是华烨。看到陶涛,他努力扯了下嘴角。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华烨介绍说是军区的政委,卧室里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跑来跑去。陶涛没有看见许沐歌,也没看到张弘和经艺那一帮子朋友,心里面不禁一震。
有个医生从里面出来,脸色严峻地把政委喊了进去。华烨低下眼帘,把三人领进餐厅。
“什么时候的事?”陶江海问。
“医生说是下午三点左右。还没有对外宣布妈妈过世的消息,她希望别人认为她是因病不治,而不是----”华烨闭上唇,把头扭向一边,紧紧闭上了眼。
“不是什么?”陶江海追问道。
“不是自杀。”
陶妈妈惊愕地瞪大眼,陶江海震慑得嘴巴半张。“你说自杀?”陶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华烨轻轻点头,“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下午四点过来,要带上钥匙,叮嘱我注意身体,少喝酒。我有事耽误了一下,到的时候是五点半,屋里亮着灯,客厅和厨房没有人,我推开卧室的门,她睡在床上---”华烨喉结剧烈地耸了耸,象是在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悲痛,“屋子收拾过了,她洗了澡,从里到外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一丝不乱,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新的,她看上去和以前上台前演出时一样,很自信很恬美-----床头世上放着这个----”他递给陶涛一封信。
政委在卧室里喊华烨,华烨走了过去。
陶涛追着他的背影,泪在眼眶里打转,颤抖地展开了纸张。
陶江海和陶妈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能从刚才的讶异中恢复过来。
“华烨,妈妈此刻很清醒,也很理智,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但还是要向你说声抱歉,请你理解妈妈这样做的决心。去年的秋末,妈妈退下来前,检查出喉咙里有肿瘤,但还不算严重,可以选择手术切除,也可以选择服药医治。如果动手术,喉管将要被切去部分,以后我就得用气管出声,也可能就永远不能再发出声音,对于一个歌唱演员来讲,这很残酷,我选择了服药。一开始是有些效果的,但到了冬天,效果越来越微弱。我到海南去疗养,其实是去做检查,南海军区有位喉部专家,他坦承地告诉我,我必须接受手术,不然癌细胞有可能就会扩散,手术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我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
“在得知自己患病之后,我没有一点恐惧,到有着要旅行前的几份激动。华烨,我终于能去见你爸爸了。三十二年不见,他可能没变,我却成了一个老太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来?癌细胞是在春天时扩散到脑部,医生说我接下来有可能会失明,也有可能会瘫痪。总之,我即将成为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每天有输不完的点滴,慢慢等待死神召见的那一天。于是,在那样的事发生之前,我决定自己离开了。收拾行装的时候,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终有一天是要离别的,但终有一天我们还是会相见。没什么遗憾,华烨!别埋怨妈妈向你隐瞒了病情,你有没有在我床前端茶送友,有没有为我跑前忙后,不重要,从小到大,你没让妈妈操过心,这就已经很好了。在我见到你爸爸时,我可以骄傲地告诉他,我们的儿子很优秀。不要羡慕我与你爸爸之间的感情,最美丽的爱还是长相厮守,哪怕磕磕拌拌,但能尝到生活百味。留下一个人守着爱,太孤单。所以妈妈现在很自私地下了这个决定。”
“关于你的感情,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妈妈都尊重你,相信你。因为谁都不会对自己的人生草率,你一定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选择了你的所爱。妈妈祝你幸福!”
“妈妈另外留下一封信给军区,所有的仪式一切从简,不要开追悼会,火化之后把妈妈葬在你父亲的墓旁。妈妈是个喜静的人,这样子就很好。”
陶涛眼前模糊一片,泪怎么拭都拭不尽。一方宽大的手帕递了过来,她抬起眼,华烨站在她面前,眼中溢满了悲痛。
接手帕时,他的手扣上了她的手腕,重得让她觉得疼痛。仿佛一个虚弱不堪的人,没有了她的支撑,就会倒地不起。
“政委同意对外宣布是病发身亡,医生已签好死亡签定书。马上后勤处有人过来把妈妈移到礼堂,明天要在那里举办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嗯!”陶涛看着他努力冷静的样子,更是悲从心起。
“来看看妈妈吧?”华烨说。
陶涛点点头,两人一同走向卧室。医生已经走了,陶江海夫妇也在里面,两人脸上都是泪。
陶涛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转过头,“妈妈她可能更愿意我一直记着她从前的样子。我会当她是去远行,而不是过世。”
“你还是最懂她。”华烨哑声说。
陶涛苦涩地笑,“打电话让张弘他们过来陪陪你吧!”
“你是不是要走?”华烨紧张地看着她,伸手抓住她,她盯着他没有血色的手指,紧紧咬住了唇。
“有后勤部的人处理妈妈的事,你不会太累。”她留在这帮不上忙,也不合适。
“不要走,小涛,留下来陪会我!”华烨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助,“我只是在撑,其实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
“华烨,”她仰起头深呼吸,只觉喉咙哽得难受,“不要再让习惯影响你的判断,现在陪着你的人应该是许沐歌。”
“小涛----”他的脸上浮出无法言说的苦涩,嘴巴张开又合上。
在推开卧室的门,察觉季萌茵没有呼吸的时候,他一个人陷在屋中无边的空寂中,哭不出来,叫不出声,他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她。他想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身影,握住她的体温,依着她,把所有的悲伤、难受、无助都摊在她的面前,让她安慰他、温暖他。
可是这些话,他怎么能对她说出来,她已不是他的谁。
门又开了,进来十多个穿军装的人,屋子里显得有些拥挤。陶涛与爸妈向华烨告辞。他看着陶涛,陶涛把脸扭向了一边。他向他们欠欠身,感谢他们过来。把他们送到门口,楼梯上“咚咚”地又上来了几人。
“华烨,季阿姨---”走在最前面的是许沐歌,一句话没说完,她突然打住,直勾勾地看着站在华烨身边的陶涛,脸瞬间就青了。
“自己多保重,有什么要帮忙的,打个电话。”陶江海拍拍华烨的肩,眼红红地又扭头看了看卧室的门。
陶妈妈打量了下许沐歌,拉着陶涛先下了楼。
“那就是华烨现在的女友?”在楼下,她问陶涛。
陶涛点头,夜风习习,她抬头看着季萌茵那层的窗户,灯火通明。这不是季萌茵的风格,她无数次在楼下这样看过这扇窗,在夜晚,那里只有一星灯火,柔柔的,淡淡的,静静的。
陶妈妈叹了口气,说了句:“长得是不错。”
陶涛没有说话,等陶江海下楼,三人这才离去。
******
灵堂布置好已是凌晨四点,东方的天空泛出一缕鱼肚白,青台崭新的一天缓缓拉开大幕。
华烨两眼布满了血丝,胸前佩着白花。还是不能免俗,季萌茵毕竟是前任文工团团长,有些仪式还是要举行的。她睡在水晶棺材里,换了一身簇新的军装。棺前鲜花堆满了半堂,一幅她演出时巨大的照片挂在墙上,优雅尊贵依旧。
华烨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边走来一个人,他侧过头,是许沐歌。
“冷不冷?”她只穿着一件衬衫,没有涂唇彩的嘴唇显得有些苍白。
许沐歌深吸一口气,用眼神暗示他到角落去。他拧拧眉,随她过去了。“华烨,为什么?”她压着嗓音问,整张脸因为生气而扭曲着。
他知道她问的为什么第一个通知的人是陶涛,而不是她。“妈妈喜欢她。”他婉转地回道。
“季阿姨坐起来告诉你的吗?”许沐歌冷笑,“你要是想编,麻烦你也编个有说服力的。”
“沐歌,能以后再说这事吗?我现在很累。”他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不想再等,这胆战心惊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陶涛把我在国外的事都告诉了季阿姨,所以季阿姨才不喜欢我,一直排斥我,现在你也知道了,于是你也这么对待我!是不是?”
他倏地睁开眼,吃惊地看着她泪水纵横的脸。
“是的,朴东成不是同性恋,我和他结婚时,他已经五十八岁,比我大整整二十岁,可是他在巴黎乐坛有威望有人脉,他可以帮我很快完我的梦想。可是他---真的有点变态,因为我堕过一次胎,他就认为我不完美了---我不得已隐瞒了我们的恋爱,说那是一次错误的结果,我必须放弃。我求他不要和我离婚,不要逼我回国。烨,我放弃了那么多才去了巴黎,我不能这样子回国。他真的狠心,很快就找到了新的音符,解除了我所有的演出合约,要所有的导师不让我课业达标。我---站在塞纳河边----烨,我发疯地想你,想着我们的从前。我陡地意识到我曾经是多么多么幸福。我已经拥有绿卡,可以居留巴黎。但我回国了,我要找寻我失去的最珍贵的东西。这些事我一直压在心底,我不敢让你知道,怕你看低我、远离我。可是老天不留情,朴东成的儿子居然是陶涛朋友的男友,我知道陶涛不可能会放过我的----”
“我不知道。”
“呃?”她张大嘴,呆呆地看着他。“季阿姨没有告诉你?”
“妈妈也不知道。”
她心里面更加恼火了,到这时候,华烨还在袒护陶涛,如果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最悲痛的时候想到的人不是她,而是陶涛。她是他深爱的人,不是吗?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不要再恐慌了,烨,你有什么想法吗?”她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俊容,心砰砰直跳。
他把脸转向门外,天已经完全亮了,浅浅的晨光照在门前的树上,把没来得蒸发的几滴露珠映得晶莹剔透。“比起你去巴黎那件事,这些又算什么?”他轻轻地说,很奇怪自己心里面没有一点感觉,好象这事和自己没有关系,也许是把麻木当成了自然。
他们的孩子是一个错误的结果?大她二十岁的老公?她是不愿离婚的?她是被逼回国的?
他自嘲地倾倾嘴角,摇摇头。她向来有本事让他的生活雪上加霜,把他的心从薄凉逼到冰寒。
“你不生气?”她捂着嘴,浑身的力气都象失去了。如果他痛骂她,指责她,她会觉得还有救,这是在意她的方式。他这样子的镇定自若,要么是早已知道,要么是当她无关痛痒的人。
后者显然不成立,他们现在是情侣,他们已经有了----
“现在是生气的时候吗?”他看到军区有两位首长从外面走进来,忙迎过去握手、施礼。
她扶着墙壁,瘫软地蹲下身子,在心中把陶涛是恨得牙痒痒的。
吊唁的人越来越多,经艺是中午来的,看她肤色黄黄、弱不禁风的样,拖她到外面吃饭去。华烨不能离开,张弘让餐厅送餐过来的。她也需要出去吸口新鲜的空气,就随经艺去了一家韩式餐厅,点了两客石锅拌饭。等餐时,手机响了,号码很陌生,她正好要去洗手间,边走边接通了电话。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戛地停下脚,语气冷到冰点,“你哪来我号码的?”
“沐歌,唉,我现在首都机场,马上登机去青台。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好不好?”
“当年你离开青台时,你有问过我方不方便、好不好?”她厉声问道。
电话那端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从前,是妈妈错了,妈妈不奢求你的原谅。让妈妈看看你,好吗?”
“我们现在有见的必要吗?我很好,爸爸也很好,你满意了吧!”
“妈妈知道,妈妈只是想你了,不见面也没什么,我在青台只住两天。”
“这个时间好象不是青台的旅游旺季,你来会很失望的。”她扯扯嘴角。
“我就看看你弟弟。”
“他不是在北京吗?”她吃了一惊,脱口问道。
“他年后又到青台工作了,你们没有联系?”
“我们为什么要有联系?我还有事,挂了。”她“啪”地合上手机,长长地吁了口气。抛弃女儿的母亲在十几年后对女儿说想她,那种人还配叫母亲吗?
每一次化妆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就会想起那个女人,她们有非常相似的眉眼。她记得爸爸非常爱那个女人,以至于把那女人宠出了一身的“公主病”。在家里,那个女人永远是排在第一,然后是弟弟,再是她,最后是爸爸。为了给那个女人买一件象样的结婚纪念日礼物,爸爸在公司能几个月不碰肉。可是他这么视若珍宝的女人却背着他和另一个男人生了孩子,一瞒就是十二年。她在报纸上看到过那个女人的消息,过得非常好,在国内外到处开展览,著名的艺术家,某某董事长夫人。那又怎样,她就是不齿那个女人。还有那个所谓的弟弟,一想起就恶心。
“怎么去这么久?”她回到餐桌,服务生正送上餐点,经艺另外要了瓶啤酒,已经喝上了。
“哦,心里面有点闷。”她拿起汤匙,把豆芽和蛋黄搅拌开。
“因为季阿姨突然去世吗?我听我爸说,其实她有癌很久了。”
“哦?我没听华烨说过。”
“她让医生帮她瞒着,华烨也不知道。但是按道理还能活个一年半载,走得是有些突然。不过,她这一走,你和华烨前途就坦荡了。”
“没那么容易,华烨和陶涛现在有点扯不清。”
“她敢?我找人剁了她。”经艺拍了下桌子。
许沐歌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伤了她,正好让华烨心疼,这不是帮了她一把吗?”
“那就由她去?”
“我要慢慢想,现在先吃饭,我得陪着华烨,不能再让她有机会插进来了。”
结账出来,经艺去彩虹酒吧了,她回到灵堂,华烨站在窗前接电话,她走过去,他用眼角瞄了下她。
她听到他说:“明早火化,然后直接去公墓----好的,小涛,来不了没事,以后去看她也一样-----再见。”
他合上手机看看她,“吃过了吗?”
她忍着心口的抽痛,走上前替他理理衣领,“吃得很饱,准备晚上和你一起陪季阿姨。对了,烨,要不要打电话让我爸爸来祭拜下阿姨?”
华烨一愣,“不要了,他腿脚不方便,这里很僻远的。你这两天没有演出吗?”
“下个月要到基层慰问演出,现在正排练着,我请过假了。烨,那些不重要,你去休息下吧,你看上去脸色很差。”
“我没事。沐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捏捏鼻子,眉心拧成了个结。
她理解地笑了笑,“我懂的,那我坐这不出声。”
他倾倾嘴角,什么也没有说,却转身往外走了出去。她看着他,整个人僵成了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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