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妮小姐,”伊迪丝认为自己不应该继续忍耐这个女人了,她放下食物,正襟危坐道,“或许你认为像你一样一板一眼遵循所谓规则才称得上高贵小姐们的典范,但在我看来我的母亲年少时天真烂漫,与我父亲之间的爱情发自内心,除了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众人的祝福之外,并无不妥。或许你想要指摘她的情感表达过于炽烈,但谁都无法否认它的真挚,不知比那些着眼于利益纠葛、对男方出身财产趋之若骛、却在表面故作清高的女人令人欲呕的惺惺作态要高贵圣洁得多!”
范妮小姐被伊迪丝的明嘲暗讽激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几乎无法想象居然有人将她与玛格丽特.默里那个家族耻辱相提并论!至少她自认为言行举止从来都是优雅得体、堪称女性的典范!而此时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一双总是摆放在最规矩位置的手绞来绞去,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挣脱开来抓花伊迪丝那张看起来本就不够出色的脸。
“伊迪丝小姐!”范妮小姐拔高声调,原本就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脸容透露出十二分的刻薄来,“莫非在你看来,你的母亲玛格丽特小姐与一个出身低贱、品行败坏的穷画家私奔的轻浮行为,不仅没有为家族抹黑,甚至值得众人称道才对么!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的话音刚落,面上就浮现出些微懊恼的神色——并不是懊悔于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而是烦恼于这样如同泼妇般尖利的不顾形象的叫喊,显然破坏了她在伯爵眼中一贯以来的优雅仪态。
“在我看来,你本人的品德也未必比起你口中的家父,那个‘出身低贱、品行败坏的穷画家’,高尚得了几分。”伊迪丝轻轻啜了口红茶,挑了挑嘴角,蓝眸抬起的瞬间,似乎有不知名的金色微光闪动其中。
小厅内呈现着短暂的片刻安静,曼斯菲尔德伯爵仍有条不紊地将食物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品尝,而后姿态从容地咽下。
“我原本期待,你们能相处不错的,但今天仅仅是个开始,我就发现这也许只能成为我个人的奢望了,因此,我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某些计划。”伯爵用餐巾擦了擦嘴,看上去不大像是生气,“原本我打算在剑桥呆到明年春天,但现在看来我们不得不在这里稍作整顿,待我结束大学事务后尽快返回伦敦。伊迪丝,我的律师会负责将我代为保管的、属于你所能继承的那一份财产过户给你,另外还会代我正式办理收养手续,当所有文件正式生效之后,在法律上你就是我的女儿了。所以,今后你无需再有任何不必要的担忧,而至于这其中的细节,我们可以在回到伦敦的府邸后再详谈。”
伊迪丝对此早有准备,但此刻她认为不太适合表现出多余的欣喜雀跃,她只是尽量放缓了呼吸,维持着从头至尾无可挑剔的仪态,尚未长开的脸蛋上却明显有着超前的沉着与镇定。她微微颔首,诚恳地说:“您所做的一切已令我不胜感激,我无法得知该如何回报与您,而我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德,感怀您的仁慈。”
“我想你的母亲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够过得幸福而快乐,在这一点上,我的心情也是与她相仿的。”伯爵叹道,“或许在这一刻之前,我尚未能够确切地下定决心;然而此时此刻,我极其肯定将会你正式记入名下,因为这对于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希望从今往后,你要学会像一个真正的贵族那样思考,而不是执着于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范妮小姐紧皱着眉,急忙道:“大人!我认为您仓促间做出这个决定实在有些不妥……”
“范妮,我以为你明白,我所做出的决定,从来不需要任何人质疑,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意。”曼斯菲尔德伯爵的目光淡淡地看向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范妮小姐,这才对伊迪丝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不希望任何人,随意指摘你的出身或者是你那可怜的母亲玛格丽特,她已经受够了生活加诸于她身上的惩罚。有时候我也会反思,如果当初我的态度更加强硬一些,你的外祖父是否就能够顶住压力,不去在乎那些恼人的闲言碎语,以至于他竟错失了唯一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成长,放任他最疼爱的女儿受苦受难,却纵容无关紧要的人窃据祖宅呢?”
范妮小姐的脸色因这一番话由红转白,而曼斯菲尔德伯爵的眼眶中则微微润湿,一个男仆站在小厅门边,似乎想要禀报什么,得到伯爵的颔首示意,明显地松了口气。
“大人,达西先生前来拜访。”那个男仆说道,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达西先生是骑着马来的,他说等您一起去大学。”
伯爵点了点头,说:“请他稍候,我上楼换了衣服就走,你去把我的马牵来,我会和他一起骑马去往大学。”
男仆低声应是,而伯爵转向厅中剩下的唯二女士,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范妮,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竟然对玛格丽特的行为抱着与其他人相差无几的态度,你们总归是相处过一段时间,你更能理解她的感情才对,我以为你对她的看法应该是与那些人不同的——然而事实上这竟然只是我的错觉。”
曼斯菲尔德伯爵的一席话并没有太过掩饰他的失望之色,范妮小姐已然苍白的脸色当即隐约透出几分痛苦的青色来,仿佛下一秒随时就要晕倒。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就听到伯爵挥了挥手,沉声吩咐道:“范妮,你先去招待一下我的客人,我和伊迪丝还有话要谈。”
范妮小姐尴尬地点了点头,往伊迪丝的方向投了怨毒的一眼,这才退出了屋子,并且体贴地带上了门。
曼斯菲尔德伯爵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对伊迪丝说道:“而你,伊迪丝,我原本以为你所表现的只不过是超越常人的聪慧以及成熟,但我显然忘了将玛格丽特一贯以来温顺却格外倔强的脾气考虑到,而你恰恰继承了她这令人又爱又恨的一点。”
他的语气与之前相比较而言显得亲昵许多。
“亲爱的伊迪丝,下一次我真希望你不会再用到这样的方式,你可以更加信赖我一点。”曼斯菲尔德伯爵意有所指,双眼之中写满睿智和了然,柔声问:“好吗?”
伊迪丝温顺地小幅度点了点头,难得有些脸红——也许是因为新生的原因。她想。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如果让客人等候过久,那就太过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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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斯菲尔德伯爵当然没有让客人等候太久,事实上,当他换好一身轻便的外出服,出现在门口时,他的客人甚至还来不及听完范妮小姐语焉未详并且拐弯抹角的抱怨。
“教授。”二十多岁的青年从纳瑟斯花园的景色当中回过神,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以为这位年轻的绅士刚才正在思索什么重要的问题。
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尽管这样的好样貌并不适应时下流行的唇红齿白的美男子,但配上他高大英挺的身材以及从小熏陶的高贵气质,也足以令那些贵族小姐倾心不已了。只可惜举手投足间的严谨以及冷淡使他的外貌所带来优势弱化了几分,而他总是抿着的嘴唇也令他显得足够优雅却也足够高傲——这还是此刻面对的是自己尊敬的授业恩师,菲兹威廉.达西尽量表现得更加谦和一些的结果了。
曼斯菲尔德伯爵显然已经习惯了达西这样的表情,也很能读懂达西这一张比自己还要严肃的脸那隐藏在背后的情绪。如果哪天他的这位爱徒能够和另一位那样嬉皮笑脸、嘴上跟抹了蜜糖似的,那才叫他无法适应呢!
他接过男仆递过来的马鞭以及帽子,对达西道:“走吧,我们路上再说,我没有一刻像今天早晨这样更想念我们清静的大学了!”
达西摸了摸帽檐,也没接话,只是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对伯爵点了点头。
做为一个已经顺利通过考试、获得毕业准许的应届毕业生,按理来说,达西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了,而不是仍然盘亘于剑桥小镇。
事实上,他确实是在准备从剑桥前往伦敦接到乔治安娜之前,接到了曼斯菲尔德伯爵的来信,询问伦敦附近是否有适合的女子学校以供他新近收养的十二岁养女入读,因为达西在这之前也确实对他的老师提到过,他的妹妹乔治安娜正在准备入学女校事宜,又恰逢达西本人尚有一些前期关于休学之后复读的文件还未处理完毕,这才更改了原定的行程,继续在剑桥停留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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