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挑眉,清凌凌的杏眼挑的极为漂亮,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抿着嘴笑的时候,脸颊上的梨涡里盛满了一汪春水,她重重的点头:“好呀好呀,再来一壶秋叶白。”
包骋看着那一对小巧精致的梨涡,只想起了四个字,春光乍现,他想,姚杳即便不做公门中人,即便是做个妾也应该是个宠妾。
华灯初上,平康坊里一片流光溢彩,深沉的夜色被点染的绚烂夺目,连聚揽不定的几缕浮云,都闪着盈盈金光。
平康坊里花楼林立,每个楼前都挂着两盏极大的红灯笼,红光流泻,随风摇曳。
教坊是平康坊里最特殊的存在,家里的男子犯了事或死或流放,而女眷们命好的没入掖庭为奴为婢,命差的便送进教坊倚门卖笑。
这些女眷们大多数出身高门大户,教养良好,才貌双全,落魄之前从来都是被人高高仰望的,一朝身不由己的陷入污浊之中,不管什么人,都想来看一眼。
教坊本质上虽然是花楼,但在平康坊中的地位还是很不一般的,达官显贵才可以随意出入教坊,而寻常的商贾,若无人引荐,怕是一掷千金也进不去教坊的门。
夜色渐深,教坊门前的红灯笼愈发的缱绻温柔,高高低低的丝竹声悠扬传出,不停的有马车停在教坊门口,许多在朝中数得上名头的官吏,三三两两的往教坊走去。
冷临江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解开披风随手甩给了门口的小厮,转头对包骋和孙英二人道:“阿杳最喜欢教坊里的曲子,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听一回,这的秋叶白也极妙,一会儿咱们多点几壶。”
包骋和孙英就像两个头一回进城,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儿,亦步亦趋的跟着冷临江往里走。
一进厅堂,浓郁的香粉味熏得孙英打了个喷嚏。
冷临江立马阴冷的扫了一眼迎上来的小厮:“你们今儿的香是不要钱吗?”
小厮一愣,干笑两声,陪着笑脸儿道:“冷爷您里头请,还是您惯常留着的那间房,小人再给您整治一桌酒菜,您先里头请。”
冷临江对这小厮的乖觉还是很欣赏的,点点头问:“从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小厮摇摇头:“小人从前是风阁的,这些日子才调来雅阁,冷爷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小人早就心生倾慕了。”
“油嘴滑舌的。”冷临江嗤的一笑:“什么大名儿,纨绔的大名儿吧。”
小厮缩了缩脖颈,笑着把这三人往里头领。
包骋和孙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眼睛都不够用了,左顾右盼的,唯恐看漏了什么新鲜的。
小厮引着三人上了顶楼,进了房间后,便退了出去。
这房间极大,窗户下还有一处台子,帐幔低垂掩映,可供花娘演奏歌舞。
冷临江环顾四围,虽然隔了月余没来,但这房间里的一应摆设都没有变过,且连半点浮尘都没留下,显然是日日都有人精心打扫的。
孙英不是风雅之人,素来眼中只有尸首,此时乍见这等风月场所,他早已经看傻了,拘束的坐在胡床里,过了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和冷临江一起嗑瓜子。
包骋倒是能看出几分不一样来,他弯着腰,对着地上一只梅瓶连连咋舌:“少尹大人,这是甜白釉吧。”
冷临江嗑着瓜子,瞥了一眼那瓶子,嗤道:“我的名头你不知道吗,最是不学无术,我怎么知道那是个啥,人家送到我府上的,我看着太素净跟戴了孝似的不吉利,就给扔到这搁着了。”
包骋哽的难受,外头千金难买的珍品被这位祖宗说成了戴了孝不吉利,这上哪说理去啊。
他又伸手去摸别的,这才发现,这房间里摆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只不起眼的烛台,也是外头价值千金的珍品,每一件扔出去,都能让人打破头。
可偏偏这位混不在意,将这些个珍品塞进花楼里,也不怕被人顺手牵羊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一道温软似水的声音传了过来:“郎君,奴家来给您送酒菜了。”
冷临江听得心神一震,漫不经心的笑:“阿芙,进来吧。”
门外的人笑的狡黠,推门而入,手上拎着一壶酒,身后跟着七八个婢女鱼贯而入,将酒菜依次摆在了食案上。
包骋直着眼睛望着这些姑娘,连端茶送水的婢女们,都长得惊为天人,那么伺候人的花娘们,得长成什么天仙模样啊。
他捂着心口默默哀嚎。
资产阶级真他娘的腐朽。
“冷爷许久没来了,奴家还以为爷另有新欢了呢?”开口的女子正是领头的阿芙,她人如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软的像一汪水,微微倾着身子拎着酒壶,却没有像旁的花娘一般,整个人都瘫到男子怀来,仍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冷临江的手撘在阿芙的细若无骨的腰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啜了一口酒:“有了新欢也不能忘了咱们阿芙啊。”
就在冷临江和阿芙贴在一起饮酒的时候,包骋和孙英身边也各自都有了花娘斟酒伺候着。
三楼的房间视野开阔,推开窗,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后院风光。
教坊中的景致极妙,亭台楼阁,葱茏花木皆布置的极有章法。
月色落在湖水中,光华粼粼,偶有锦鲤越水而出,荡漾出无数细碎的水波。
王聪推开窗,望向窗外的无尽风光,端着酒盏饮了一杯。
旁边胡床上懒洋洋的窝着个男子,撩起一双杏眼,眼波粼粼的睇了王聪的背影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王主事是不喜欢这教坊的姑娘吗?”
王聪转过身,定定望了那貌美惊人的男子一眼,他奉了袁峥容的吩咐,一入京便与此人见过面了,从那以后便又多见了几次面,但是他发现此人看着岁数不大,但却深不可测,他从未看透过此人的性情。
他着实怀疑自己,这样心思深沉之人,会是他这么个军中莽夫应付得来的吗?
他对上男子漂亮透彻的杏眼,笑了:“公子说笑了,美人谁不喜欢,只是公子相邀,必然是有事吩咐,若叫了外人在场,只怕会坏了公子的大事。”
这貌美惊人的男子,正是已经隐于京城的谢良觌。
听到这话,他眯了眯眼:“难怪袁峥容会将王主事送进京城,助我一臂之力,王主事果然心思缜密。”
王聪阴晴不定的笑了笑,并没有将这句话听到心里去,一撩衣摆坐下,淡笑相问:“临来时,兄长说了,公子的事便是我们兄弟的事,有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就是了。”
谢良觌微微倾身:“王主事此次进京,带了多少人手?”
王聪的目光一凛:“公子此话何意?”
谢良觌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一笑:“王主事莫要误会,我没有要打探你们兄弟隐秘的意思,只是我要从别人府上带一个人出来,我的人手有些不足,想向王主事相借一二。”
王聪掀了一下眼皮儿,在心底骂了一声老奸巨猾,脸上神情不变,暗沉沉的笑着:“公子说笑了,公子脱离了四圣教,还带走了教中近一半的人手和大半的钱财宝物,怎么会手下无人可用的?”他微微倾身,笑眯眯道:“公子是怕擅动暴露了自己的隐秘吧。”
原来谢良觌已经如愿脱离了四圣教,脱离了那倒霉的圣主的掌控,还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只怕那圣主要气的吐血了吧。
谢良觌听出了王聪的话中之意,却不恼不怒,仍旧漫不经心道:“是,也不是,只看王主事如何想了,如何,王主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吗?”
王聪挑了下眉:“不知公子要带什么人出来,又是要从何人的府上带出来?”
谢良觌仍旧是那副散漫桀骜的模样,笑的让人心底发寒:“王主事说的极是,我若是不将话说明白,想来王主事也是不大敢将人手借与我的。”
王聪挑了下眉,只差说一句算你个老小子有自知之明了。
谢良觌笑了笑,慢悠悠的说:“那人是教坊里的花娘,前些日子假死被人救了出去,救她的是吐谷浑的拓跋伏允,若那花娘只是个寻常花娘也就罢了,我也就不惦记着了,可她并不寻常。”
王聪听到拓跋伏允这个名字,就明白了,谢良觌为何要借用人手呛人了。
拓跋伏允是什么人,那是吐谷浑的太子,他的府邸,定然是守卫森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慢说是要抢个人出来了,就是不惊动任何人闯进去,都是件难如登天的事。
他用审视的目光巡弋了谢良觌一眼,他觉得此人应该不是个看重美色之人,毕竟自己都已经长得惊为天人了,那得是个什么样貌美的姑娘,才能让他惦记成这样,不惜动用人手抢回来。
他凝神片刻:“一个花娘而已,还不值得公子花这么大的代价抢她出来吧,这个花娘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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