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满分初恋 > 第八章 蜜糖与砒霜

1

第二天,碧空如洗,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令人神清气爽。

高至裳还是没有把贺磊的想法告诉吴潇潇,没努力过就放弃,不是她的风格。经过雨中那一次的敞开心扉,她顿悟了贺磊在办公室中做的那个类比。

有些数学题最后就是无解的。但无解也同样是一个答案,一个值得我们奋力去追寻的答案。感情也是如此,哪怕知道结果注定是被拒绝,可说出口本身,就是它最大的意义。

失去亲口说出、亲耳听到的权利,那才是一份感情里最绝望的遗憾。她不能让潇潇带着这份遗憾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

所以她守在了上次被高颜直拉进去的楼梯间里,守株待“兔”,一把将优哉游哉路过的某人拉了进来—

“哎?”

“嘘—是我。”高至裳一指摆在唇间,另一手飞快地把门在他身后关上。

“哇,你不是吧?女学霸的另一面啊!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和我约会了?还选在楼梯间这么隐蔽的地—啊!”

闻言的高至裳一脚跺下去,故作夸张调笑着的家伙就被踩得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不该胡说八道逗你……”

“找你是有正经事。”高至裳收了脚,冷哼道。

高颜直立刻做殷勤状,微微朝她弯下腰:“尽管吩咐。”

“你……你有没有什么主意,能撮合一下潇潇和贺磊学长?上次在机场见过面后,学长就托我委婉地告诉潇潇,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刚才还挺有气势的高至裳,说到感情问题,又没了底气,有些吞吞吐吐的。

“但你又忍不住就这么告诉吴潇潇,所以还想再抢救一下?”他接过来往下说,“可凭我对贺磊学长的了解,貌似温和好说话,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什么事都能左右他的决定的,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磊欧科技。最初发迹少不了运气,可之后公司一步步的发展却没有半点能指望运气的时候,只能靠眼光,靠实力,靠气魄。”

高至裳小脸一皱,转过身倚到转角处的楼梯扶手上,垂头叹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哎呀,我又没说不帮。”高颜直见了忙凑过去,讨好似的冲她眨眼,笑说,“你记不记得咱们学过一个‘黑暗效应’?说的是在光线比较暗的场所里,约会双方彼此看不清对方表情,就很容易减少戒备感而产生安全感。在这种情况下,彼此产生亲近的可能性就会远远高于光线比较亮的场所。”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两个在酒吧约会一次?”高至裳双眼一亮。她当然记得,关于“黑暗效应”还有个案例,说的就是一个男人喜欢一名女子,但每次约会,他总觉得双方谈话不投机。直到一次两人约在一家光线比较暗的酒吧,谈话竟变得异常融洽投机。于是这个男人就将之后的约会地点都选在光线比较暗的酒吧。几次下来,两人就这么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没错,但又不止如此!”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高颜直扬起的嘴角带着坏,“吴潇潇不是喜欢‘巧遇’吗?那咱们就再给她制造一个酒吧偶遇!你约吴潇潇,我约学长,再来个‘美救英雄’—”

“英雄救美听说过,‘美救英雄’是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喽。”

就这样,转日的晚上七点半,乔夜酒吧某处黑漆漆的角落里,两位高同学缩在高背的沙发椅中,贼头贼脑地观望着右手三点钟方向的一桌,那里同样光线昏暗,是被灯光效果忽略的地方。

“你有暗示吴潇潇,让她趁今天表白吗?”高颜直呷一口汽水。他对酒没太大兴趣,不是必要从不喝。

高至裳也是个来酒吧喝橙汁的奇葩,半咬着吸管,点点头:“我怂恿她了。你呢?你有说什么吗?”

“我当然什么都没说,就单纯把他骗出来的啊。”他翻个白眼,“学长这会儿发现我没出现,反而‘偶遇’了吴潇潇,估计已经明白过来了。”

“那我们要不要凑近一点?什么都听不到啊。这灯光闪啊闪的,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高至裳提议。

高颜直晃着汽水瓶,盯着里头小小的气泡一个个冒上来,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听清、看清有什么用,还得靠吴潇潇自己争取。”

“那万一学长还没说几句话就找机会要走怎么办?我们不过去拦着吗?”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自然有别人拦着。”看着准女友的脸上写满了十万个“怎么办”,高颜直趁机揉了揉她的发顶,“我这可是冒着丢股份的风险陪你干这一票。”

“你是土匪吗?”

被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反而笑意更浓,手臂一揽圈住她的肩膀,并在她出声抗议前,迅速肃色看向前方:“学长站起来了!”

“啊,那你安排的人呢?”顾不上拍开他的手,高至裳也紧张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贺磊拎过西装,搭在臂弯里就准备离开,潇潇也跟着起身,嘴唇不断翕动,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像是在挽留他。

“要来了。”高颜直答着,悄悄又把胳膊收紧了些,得逞的笑意全写在眼角眉梢。

高至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潇潇、贺磊二人身上,哪里还能察觉到高颜直的小动作。她的视线紧随贺磊,看他正要穿过吧台,往门口走去,却和迎面踉跄而来的几个染发年轻人撞了个结实。

不,与其说是他因为走道狭窄而与对方撞了肩头,倒不如说是那三人有意拦住去路,碰瓷似的撞了过来。更过分的是,主动撞人的绿毛还紧跟着出手推搡贺磊,大声嚷嚷:“哥们儿,撞了人就想走?这酒全洒了,还有我一身衣服都给沾上色了,你说怎么赔吧!”

“哎?你去干吗?坐下坐下。”高颜直用力把突然弹起来的人重新拉回自己身边,“别紧张。”

“那几个人一看就是混混啊,故意找碴儿。我们得过去帮忙!找保安?或者报警?”

瞧给她急的,高颜直不厚道地笑了,伸出三根手指:“团购价,三个人五百,随便烫的彩虹头,还挺唬人的。”

“什么意思?”

“肖星,齐正,齐范。”高颜直于是一个个指给她。

高至裳这才发现这三人都戴着骷髅头式样的厚厚黑色口罩,立刻明白过来,转头问他:“贺磊学长之前见过他们?”

“聪明!”后者嘴甜得很,逮到机会就夸,夸完才解释,“只见过一次,这种环境和灯光下,又遮了半张脸,应该认不出来。”

“可我还是想过去看看……”

敌不过她几番恳求,高颜直放下汽水瓶,拉过她的手,笑得像只狐狸般:“走。带你找个最佳的看戏位置。”

“明明是你们没看路撞过来的,怎么还动手动脚?就你衣服脏了?你那破夹克值几个钱?自己心里没点那啥数?我们没找你赔算不错了!还有,这都2018年了,你们看看自己烫的什么杀马特造型?要撒酒疯赶紧去理发店,没准还能讨回几个钱来—”

两人才猫着腰摸到吧台的另一侧,探出脑袋,就见吴潇潇霸气十足地叉腰往贺磊面前一站,进而气势汹汹、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轰得三人根本插不上话。

潇潇的肺活量一定是自己的三倍以上。高至裳目瞪口呆。

“我果然没看错她,够彪悍,是个‘美救英雄’的料。”她身边的高颜直则是一脸老怀欣慰。

“你确定这样有助于让贺磊学长对潇潇产生正确的了解?从而心动?”高至裳神色复杂。

“感情的事情哪来那么简单的因为所以,又不是证明题。”按回她越抬越高的脑袋,高颜直给的答案很现实,“嘘,接着看。”

当马前卒的齐家弟弟被骂傻了,就轮到哥哥上阵了。

“呵,这哪儿冒出来的妞?挺辣的啊!怎么着,你要为他出头?”别说,齐正这混混的腔调学得还挺到位,就是身高方面输了气势,拉开弟弟往前那儿一杵,比贺磊矮了一小截。

“嘿!敢调戏老娘?没练过还没见过了?不是男人的就和我打一场!”吴潇潇火气上来了,抬手撸袖子,结果发现自己穿的是短袖……

“潇潇,等等。”好在贺磊很及时地拉住她的手,无意间化解了尴尬。

这才想起贺磊还在,吴潇潇暗惊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河东狮吼”还叫嚣着要打架斗殴?疯了疯了—

“学长,我不是……”她立刻垂下手,把音量降到只有蚊子那么小。

贺磊也不看她,只是对三人笑笑,语调玩味:“你们几个,口罩戴得这么严实来酒吧喝酒?”

“我……老子喜欢,你管得着吗?”齐范脖子一梗。

“这头刚刚烫的吧,不太匀啊。”贺磊还在笑。

“要……要的就是这效果,怎样?”这次是站在最后的肖星。面对自己的偶像,他还是有些耍不了狠。

“阿直在哪里?”

“你找他做什—”齐正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弟弟从后死死捂住了嘴,“唔!”

“齐正,齐范,肖星。我没认错吧?”贺磊低头,好整以暇地掸掸外套上的酒滴,“除了阿直,谁还能指使你们三个集体换造型来这里扮小混混?”

就这么被拆穿了。高至裳与高颜直眼神一碰,仿佛已经交流好了五千字的检讨书怎么写。

两人直起身,慢吞吞地从吧台后边挪出来,讪笑着打招呼:“学长,晚上好啊……”

“你们?”吴潇潇回头,瞪大了眼,很难理解他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台词与表情还神同步,“这……这怎么回事?”

“呼,可憋坏我了!”肖星第一个扯下口罩来扇风。

于是齐家兄弟也跟着摘了口罩,齐范还顺便把被酒水沾湿的夹克给脱了下来,随手搭在吧台边的椅上,开始放马后炮:“我就说这事不靠谱!”

“也不知道是谁,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还兴奋得不得了,一口一个‘妙计’?”高颜直对他的不仗义很不满,字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学长,你是怎么……认出他们的?捂得挺严实的呀,发型也……变化很大。要不是高颜直提醒,我这个同班同学,都没认出来。”虽然当场被抓包很心虚,但高至裳还是挡不住自己的求知欲,观察着贺磊的脸色似乎并不难看,就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磊淡淡地勾了勾唇,眸光俊雅:“你对看过的文字过目不忘,而我过目不忘的对象,却是人。”

“人?”

“不错。”贺磊颔首,“哪怕只是简单地寒暄两三句,这个人的模样和声音就会被我记住,并在下一次见面时迅速将其辨认出来。这在商场交际上,可是一项很占优的能力。”

肖星激动地往前凑,插话进来:“这么厉害?所以学长是认出了我们的声音?这是天生的吗?”

“或许有人有这种天赋吧,但我只是着意去练习自己罢了。”贺磊耸耸肩,回答完他后,便转而看向高颜直,“阿直,你明知道没用的,怎么也跟着一起胡闹。”

高颜直摸摸鼻梁:“我这不是受人之托嘛。况且我不是跟着胡闹,是带头胡闹。”

“呵!”听他一本正经地纠正自己,贺磊摇头失笑。

“什么没用又胡闹的?什么意思?”感觉自己被晾在了一边,吴潇潇皱眉,“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可她发现自己问完后,除去那三个洗剪吹的哥们儿,另外三人面上的笑意都敛了起来,看向自己的眼光也颇为复杂。

“潇潇……”

“还是我和她谈谈吧。”贺磊用不容抗拒的话音打断了高至裳。

吴潇潇心里头忽然发慌,直觉告诉她不要去面对接下来的对话:“你们搞什么?这么严肃……今晚乱七八糟的,不然先各自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吧?小裳?”

能感受到好友的不安,高至裳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被高颜直拥过肩头,定在原地。她扭头看他,读着他的唇语:“别去。”

可是……她攥了攥衣角,最终还是任由他揽着自己转身,同时招呼了肖星、齐范等三人,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等待。

“这一天,她总要自己面对。”坐下后,高颜直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脊,“拖得越久,伤得越深。”

“我明白。”高至裳埋下脑袋,没有去看贺磊、潇潇两人。

高颜直凝视着她,眼神幽如深海:“其实你们两个很像。”

“什么?”

“你们对待感情的本质都是一样的,被动、爱退缩,吴潇潇只不过看似比你更果断勇敢。但仅仅是一个躲在书本里,一个躲在自己构筑的未来,没什么不同。现在你在努力慢慢走出来,那她也该从梦里醒来了。”

他压低的话音让高至裳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望向他。

“别怕,我陪你一起努力。”十指紧扣住她的,高颜直笑起来,把眼里明亮的星河都送进她的心底,照亮走出去的路。

“高颜直……”

“是不是特别感动?”

高至裳承认是被感动到了,正要说点儿什么应景的话,结果某人却一秒变画风,瞬间深情转嘚瑟,让她话到嘴边也化作了哼哼声。

“你别说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吴潇潇突然捂住耳朵大喊起来。

然而,贺磊很明显还想坚持把话一次说清楚,甚至以一种强硬的姿态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镇定下来。

“够了!”可这换来的是吴潇潇的彻底崩溃,她奋力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我以后都不会再缠着你了—”

“潇潇!”高至裳看见这一幕,忙起身要追出去。

“别去。”他牵住她。

高至裳回头,看他一点儿都不急:“她这个状态一个人怎么行?”

“我在外面还安排了人。”

“你确定你安排的人靠谱?”她嘴角微抽。

面对质疑,高颜直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付夕然。”

2

酒吧外,埋着头往外冲的吴潇潇突然被人从旁拽住。

“潇潇!”

“付夕然?”扭头看到付夕然的时候,吴潇潇的眼神亮了一下,可也仅仅是一瞬,那抹光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嘲,“今天人还真是到得够齐的啊。也是,有笑话大家一起看嘛……”

“别这么想!我—”付夕然眉头紧皱,她眼中的泪光像利刃般刺痛心脏,“我们大家永远都是关心你的……”

吴潇潇听罢,默默地与他对视许久,忽然轻笑起来,又苍白又凄然:“付夕然,陪我喝点儿酒吧。”

“好……”

这一次,他没有理由反对她。或许醉得睡去,才是让她熬过这漫长一夜的最好办法。

付夕然带着吴潇潇回到A大学生最熟悉的学生街大排档,一整箱的啤酒被吴潇潇点上桌,在面前排成一排。

吴潇潇撬开两瓶的瓶盖,闷声将其中一瓶塞到付夕然怀里,自个儿抱起一瓶,就要仰头往下灌。

“潇潇—”后者急忙夺下酒瓶,“不能这么喝!至少先垫点儿东西,吃完再喝,到时候喝多少我都陪你!”

“老板,来二十串羊……潇潇!”

还没等付夕然转头招呼老板上她平日里最爱的烤串,吴潇潇已经又“啪”的一声开了第三瓶,不管不顾地对嘴猛灌。

见状,付夕然只得又按下她的酒瓶,另一手从怀中掏出两颗奶糖来,温声哄着:“实在不想吃别的,至少尝颗糖?我换了牌子,很甜的。什么都不吃就喝酒胃受不了。”

“谁要吃糖?我根本就不爱吃糖!”

谁知吴潇潇竟在瞥见奶糖的一瞬变得歇斯底里,付夕然毫无防备,手被她用力挥开,两颗糖果滚落在地。

两个人都愣住了。

可微怔过后,上一秒还在发狠的人,下一秒就猛地弹开椅子,趴下去捡起奶糖,将它们牢牢捧在双手掌心,轻轻吹去沾上的灰土。吴潇潇的姿态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脆弱卑微,一滴泪滑落,砸在付夕然心头,让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吴潇潇喜欢的、依赖的,从来不是这些糖果的甜,物是人非之后,蜜糖也可以变成致命的砒霜。

“既然不爱吃,那我们就戒掉,好不好?”他蹲下身,用掌心握住她颤抖着的手腕,话音很轻,克制着乞求。

吴潇潇无助地抬眼,问他:“这么多年,我要怎么戒掉它?怎么忘记他?”

“我帮你!”付夕然心痛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那两颗奶糖就那样被她攥在手里,分明不硬,却硌得生疼,“你喜欢吃其他什么零食都好,以后我每天都帮你带一样,你慢慢挑,挑多久都可以!总有一天可以再找到喜欢的—”

“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陷入温暖的吴潇潇泪水决堤,失声痛哭,“我总以为已经默默关注了他这么多年……我总以为来得及,再等等,再等等,等自己变得更配得上他一些……可今天一切突然都结束了!他那么冷静、那么肯定地拒绝了我!可我根本……根本还什么都来不及告诉他啊!”

付夕然托住她后背的手渐渐攥紧成拳,用力到指节发白,目光中是沉冽的痛。

“你知道吗?我还没告诉他,我就是当年那个躲在他帐篷后哭得惊天动地的女孩儿,我就是那个后来偷偷拍了他的视频传到网上的人!你不知道我当时看着视频火了,对他有帮助,有多高兴!他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的缘分明明那么早就有了!他还对小裳说起过,说还记得那个被他用奶糖哄过的小姑娘……”她抽泣着,肩头起伏,话音断断续续,“我以为我们有默契,我以为他在心里留了一个位置。或许有一天,我会再次在他面前哭得惊天动地,他还会和当年似的递给我一颗奶糖,那就会是美好童话的开篇……可到头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知道……”付夕然沉声。他一直都知道。

“你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也要在我不开心的时候给我奶糖?为什么要一直提醒我,为什么啊?”吴潇潇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还是发了疯似的用拳头打他,一下又一下的闷响,也似打在了自己的心头。

“因为我当时也在—”

付夕然的喊声在耳边炸开,是一阵头晕目眩的轰鸣。拳头忘了落下,她怔怔地仰头,对上他同样发红的眼:“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曾经暗恋过高中的一个学长,偷偷给他写了很多情书。我知道你有一天送完情书后藏在了拐角,却无意间听到了那些家伙的浑蛋话。我知道你伤心地逃了学,鬼使神差进了A大,躲在一个大学生搭起来的帐篷后面哭……我还知道,那个大学生就是贺磊,他递给你两颗奶糖的时候……天晴了,你也笑了。”

“你……怎么会……”震惊在这一刻完全占据上风,吴潇潇甚至忘了落泪。在她的记忆里,大学之前,从未有过“付夕然”三个字。

“就像贺磊不知道始终有一个你在注视着他一样,我不过是另一个你罢了……”

付夕然的眼中翻涌过太复杂的感情,或许过往早已与今夜串通好了吧?他瞳仁中倒映出的脸庞逐渐模糊,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3

付夕然是个孤儿。

他在福利院时还不叫这个名字,或者说,那时候他还没有个像样的名字。听院长说,因为在福利院门口发现他的时候是傍晚,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夕。

起初,对于自己是孤儿这件事,付夕然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和别的已经记事后才失去父母的孩子不同,他还在襁褓中就被院长捡回了福利院。这里有暖和的床铺,有丰盛的三餐,还有一群同龄的小伙伴,生活无忧无虑。再加上比起许多先天就有身心残疾的孩子,健康又活泼的他深受院长和护理阿姨们的喜欢。

所以,在家里和父母一起生活是什么感觉?他没体验过,也很少去想那么多。

直到六岁那年,他听院长说附近一所小学要组织一次活动,会有许多家长带着学生来福利院做客。他兴奋极了,他终于能认识到更多和自己一样健康的小朋友了。他想知道外边的学校长什么样,他们怎么上课,课间都玩些什么……他忙前忙后,帮院长与阿姨们布置福利院,吹气球、拉横幅,他比其他六岁的孩子都要懂事能干很多。

就在这样的忙碌中,他盼着盼着,终于盼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而当那些六七岁的小男孩与小女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笑容明媚而幸福,一家三口欢欢喜喜走进福利院的大门时,他怔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被院长牵过,被阿姨们牵过,也牵过后来入院的小弟弟、小妹妹,却唯独不曾牵过家人……心里缺失的那块忽地有了知觉,酸酸涩涩的,还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一定很温暖吧?会比院长的手心更暖吗?那些爸爸妈妈眼里的宠爱,和院长对自己的也不一样呢。他艳羡着,作为福利院孩子们的代表,挨个和他们合影。他想悄悄地把小手塞进那些爸爸妈妈的掌心里,却又每每退缩—毕竟不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呀,但能够被定格在同一个相框里,他也很知足了。

后来院长带着大人们去参观活动室了,留孩子们在院中的草坪上相处、玩耍。他们以为,都是同龄的孩子,会有共同语言,也会玩得很开心。

当他主动将棒棒糖递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女孩时,他也是这样想的。

“请你吃!我叫小夕,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很内向,却还是敌不过漂亮糖果的诱惑,怯生生地接过棒棒糖:“我叫倩倩。谢谢你……”

“不客气。”付夕然弯着眉眼,“快吃吃看!喜欢我这儿还有!”

可就在这时,一个个头比两人都高大些的男孩却冲过来,一把打落她手里的棒棒糖。

“别吃!”

“小凯?”倩倩看着被滚落进草地里的棒棒糖,沾满草屑,再也不能吃了,不由得瘪嘴,“为什么啊?”

叫作小凯的男孩双手一叉腰,斜眼打量付夕然,哼哼着说:“我哥哥说了,孤儿院里的小孩都是坏孩子!坏孩子的糖当然不能吃!”

“你胡说什么!”他收起笑容,恨恨地瞪小凯,“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们是坏小孩?”院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告诉他,每个有缺陷的孩子都是上帝赐予人间独一无二的礼物,是他们让这个人间充满爱与善意。

“就是坏小孩!只有爸爸妈妈不要的坏孩子才会住在这里!没人要的孩子!”

爸爸妈妈……不要他?他小脸霎时一白,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裂开了,碎掉了。可小凯的讥笑声还在继续,甚至还喊来一帮朋友围着他指指点点。

倩倩早就害怕地跑开了,拆了一半的棒棒糖被小凯他们践踏在脚下,又突然不知被谁捡起,扔到他脸上—

“我才不是!”

就像是不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引爆炸药的最后一厘导火索,他嘶吼着,奋起朝小凯扑了过去!

两个男孩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扭打起来,可他只占了最初出其不意的优势,很快就被比自己高壮的小凯从身上掀翻在地,紧接着其他男生也开始帮着小凯撕扯他的衣服,揪头发,拿脚踢,用地上的小石子砸。

“还说不是坏小孩!坏小孩才会先动手打人!”

“你就是没人要!就是你爸爸妈妈不喜欢你,才把你丢在这里!”

“打他!打他—”

一颗石子硬生生砸在额角,立刻就见了血,他狼狈地抱住头,把自己蜷缩起来,眼神发直,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才不是”。可那声音太微弱,完全淹没在了这帮孩子围打声与嘲讽声里。

身上好痛,心里更痛……正当他绝望地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时,一个比自己娇小的身影扒开一道口子,挤了进来,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住手!”

“怎么又是你?你少管闲事啊!是他先动手打的我,看到没?”小凯低头,对小女孩指指自己的左脸,上面有个浅浅的红印。

“明明是你们先骂他,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羞不羞?”小女孩的脸庞粉粉嫩嫩,穿着同样粉嫩的小短裙。

付夕然抬头,借晨光瞧着,只觉自己从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芭比娃娃。

“你上次还没被一起揍够是不是?”小凯恶狠狠地开始卷袖子,“我一个三年级的还怕你?”

小女孩非但没有被唬住,反而更上前一步,叉腰指着小凯的鼻子,脆生生道:“打我,我也不怕!我还是会告诉老师你又在欺负人!让老师告诉你爸爸妈妈,让他们收拾你!”

看她这小大人的模样,熟练地搬出大人来威胁小凯,付夕然一时间竟也忘了难过,忍不住想笑,可一弯嘴角,才发现嘴角也被打破了,扯得疼:“咝……”

“你没事吧?”女孩听到身后的动静,忙转身蹲下。

“院长—”

“糟了!快!快跑……”

这时,不知是谁大老远喊了声,惊得小凯几人慌了神,三两下就作鸟兽散去,连句狠话都忘了撂下。

“喂,你回来!你还没给他道歉呢—”

付夕然牵住想去追人的小女孩:“别追了。我……我不需要他们的道歉。”

“做错事就该道歉!”小女孩还不乐意了,嘟起嘴。

他失落地摇摇头:“或许他说的也没有错……”

“才不是!你一看就是好孩子,嘻嘻!”

“为什么?”他诧异。

小女孩笑着,用软软的,还有些肉乎乎的小手替他擦去脸上的尘土,才满意地偏过头,认认真真地回答:“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哥哥啊!”

从来没被女生这么夸过,他的脸红透了,半晌才憋出句:“男生……不能说漂亮。”

“我不管,你就是很漂亮啊!”女孩儿娇哼一声,自个儿先起身,然后将他拉起来,“我最喜欢和漂亮的人交朋友了—”

那句话当时听来不作他想,可时至今日再叫付夕然回想起来,却不免好笑。这姑娘啊,小小年纪就学会看脸了。十几年前似乎还不是个看脸的世界,她也算走在时代前头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潇潇。”女孩冲他伸出手。孩子之间,手牵手,就是好朋友了。

“我叫……”

“潇潇?潇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小朋友再见哦。潇潇和哥哥说再见—”

他还来不及说出口,只差一点儿,那只小手却被一只大手牵走了。是她的爸爸妈妈来了,引着吴潇潇与他笑着道别。他以为她早晚还会再来,可那之后志愿者来了一拨又一拨,直到他十岁那年被养父母带出福利院,他都没有再见过她……

4

“我记得那件事……”吴潇潇细细探究他眉目中的蛛丝马迹,终于隐约看出了些幼时的模样,“福利院里那个小男孩……是你?”

付夕然垂睫笑着,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地蒙眬着:“是啊。我离开福利院后,也想过去找你,可当时我那么大了才被收养,尽管养父母看起来都是很温和很善良的人,我还是不敢提太多要求,不敢告诉他们我想去找那个叫吴潇潇的女孩儿,想和她念同一所小学。我那时候和你想的一样啊,没关系,来得及,等到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是孤儿,等到我变得更优秀后再和你重逢,也不错……”

“我们都是傻瓜。”吴潇潇哽咽着,苦笑。

“或许吧。”付夕然仰起头,视线从她的发顶跃过,投在对街的各色霓虹灯上,依旧是娓娓道来的语调,像在子夜赏一朵悄然绽开的昙花,“当我发现我们正好考入同一所高中时,我不知道有多感谢命运的安排,但当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丝毫没有反应时,我才意识到……你该是早已忘了我。你的眼里只有那个校草的身影。说不失落是假的,那是我第一次背着养父母悄悄买了一瓶酒,像学着大人借酒浇愁,理所当然地在被发现后挨了一顿臭骂。但那晚过后,我也想通了。我想,不要紧,你过得开心就好,我祝福你们。”

吴潇潇哑然,兜转一圈,原来她也有这样的幸运,也是另一人的情不知其所起。

“不过人嘛,下定决心容易,实践起来却很难。明明看着你给他写情书,递情书,往他的抽屉里塞便当、小礼物,我心里会很难受,却偏偏戒不掉,戒不掉目光跟随你的习惯。直到那个雨天……在之后的日子里我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时我有勇气站出来,为你撑一把伞,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天,付夕然一路跟着潇潇,看她失魂落魄地走着,看她淋雨,看她蜷缩起来哭泣,看她被好心人安慰,吃下一颗糖后破涕而笑,才总算放心离开。可再回校,竟与那几个将她的情书撕碎扔进垃圾桶,还出言讥讽的浑蛋撞了个正着。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到底是少年意气,一个冲动,返身就是一拳砸向对方的鼻梁骨。之后便是漫长的厮打,他像不要命了似的,几个人合起来都没能将他打趴下。相反,第一个挨揍的家伙,那鼻梁骨是结结实实地被打断了。

事后校方出面调查、调解,老师们是偏心向付夕然的,毕竟在他们眼中,他的日常表现比那几个在学校混日子的家伙要好得多。但从头到尾,付夕然都不肯说出自己是为什么会突然主动挑起斗殴。他不能让这件事波及吴潇潇。是他自作主张,要为她解气。

“后来养父母认为我在那所高中学坏了,把我关在家里好几天。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为我办转学手续。直到一周后,他们不顾我的反对,把我送去一所全封闭式的高中—没有给我向老师同学告别的时间,也没有给我一个再去偷偷看你一眼的机会。”漫长的故事说到这里,付夕然一声喟叹,“说实话,当时我恨透了养父母,可多年以后再回头想,他们也只是希望我好好的,担心再在那所高中待下去,我可能会经常被那几个家伙找麻烦吧。”

他仅仅读了半个学期就转校走了,难怪她根本不记得和他高中同校过。吴潇潇沉默半晌,才忽然轻问:“那之后同一所大学……也是很巧吗?”

“当然不是。我想方设法翻墙逃出了那所封闭式高中,用攒了一整年的钱贿赂你们班的班长,才打听到了你填报的志愿。”付夕然有几分自豪地扬眉,这可是他这些年做过自以为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然而转瞬过后,他眉宇间便又只剩寂寥,摇头自嘲:“可当我以为自己这次终于能够走近你的时候,才发现又晚了一步。可笑我只当是那糖果讨了你欢心,于是这两年来不论什么时候,每一套衣服的口袋里,我都会放上几颗奶糖。却不曾想到能博你一笑的,从来都是送你糖果的那个人罢了。”

“我……对不起。”吴潇潇找不出词来。从来都以为告白是风花雪月,感动落泪,到头来却是相顾无言,诸般滋味,耿耿于怀。

于付夕然是,于她亦是。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已经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了,尽管迟了,但终究没有留下遗憾。”付夕然抬手,珍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牵动嘴角,“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就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总有一天我也能勇敢地挡在你面前。”

吴潇潇忍着鼻间酸涩,正待再开口,却见眼前的付夕然变了神色—

“嘟!嘟!嘟—”

“快让开!车子失控了!”

从对面车道的一辆越野车失控,冲过路中央的绿化带护栏,到疾速撞进大排档,不过三五秒的时间。吴潇潇背对着,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目睹越野车迎面而来的付夕然大力往旁边一推!

“躲开!”

“砰—”

“付夕然!”

之后是巨响,是白烟乍起,是殷红溅入双目,吴潇潇惊呼着,却怎么也无法在烟雾中找到那道身影,血色拉扯着意识,天旋地转,最后陷入一片黑暗与寂然……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就许下了一个心愿,希望总有一天我也能勇敢地挡在你面前……”

“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付夕然!”

猩红撕裂混沌,躺在病床上的吴潇潇浑身一震,骤然睁眼。

“潇潇—”守在床边的高至裳急忙俯身察看,掌心安抚般地覆上她的额头,“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双瞳找回聚焦,吴潇潇扭头,看到熟悉的好友身后还站着高颜直,怔怔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还说呢!医院打电话来说你遇车祸的时候,真是把我吓坏了……怎么偏偏让你们碰上那辆失控的越野车!”高至裳想起半小时前接到的那通电话,至今心有余悸。若非高颜直正巧才将她送回宿舍楼下,身边还有个人搀一把,她真要双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车祸……医院……”吴潇潇默默重复着两个词,记忆才忽地回巢,一下弹坐起来,激动地问,“付夕然呢?他怎么样了?”

“他—”高至裳正要答,却被身后的高颜直拽住手腕。

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他唇边无笑,反而一脸沉重,眼神中竟还透出几分哀伤,着实看得人一头雾水。

“高颜直,你这是什么表情?”还不等高至裳开口问他,吴潇潇已经急得带了哭腔,“他怎么了?很不好吗?还活着吗?”

“活着。”高颜直嘴皮子碰了碰,只吐出两个字,似乎讳莫如深,不愿多提。

吴潇潇颤抖着声音:“只是……活着?”那就是说,很可能被截肢了,或者瘫痪了,更糟糕的情况就是被撞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

“活着还不够吗?”高颜直反问她。

“不!够了!”吴潇潇默然片刻,抬手狠狠用手背擦掉自己的眼泪,字字坚定,“只要他还活着,我陪着他,照顾他一辈子!”

“他要的可不是你的愧疚。”

听到这儿,高至裳也算明白某人的用意了,虽然演技不行,当不来“帮凶”,但保持缄默还是能做到的。

“我只是想,再看一次他望着我的眼睛,再吃一次他递给我的糖。”

过去的日子里,她只顾追逐心中的骄阳,把执念当作深爱,却忽略了始终照亮自己生命的,是身边的一瓢月光。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认真尝一尝他给她的糖,那或许比贺磊的要甜出许多。

吴潇潇垂眼,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良久,低喃:“付夕然……”

“我在。”

“……”

不知何时,吴潇潇跟前的女鞋变成了双男鞋,就是付夕然今晚穿的那一双。

她愣住,犹豫片刻,才咬唇,一点点抬起头,看他笑吟吟地站在自己面前,左手用夹板固定着、绷带吊住,右手拎着塑料袋,若有似无的南瓜粥香气从里头飘出。

一个活生生的付夕然。没错,是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三秒后,吴潇潇怒气冲冲地冲他大喊:“付夕然!吓我有意思吗?”

“吓你?我没有啊。我就想着你今晚什么都没吃,就喝了点儿酒,醒来一定会饿,所以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喝的南瓜粥,养胃。”付夕然一脸错愕。

看他无辜的模样不似作假,吴潇潇皱眉,很快意识到是高颜直在钻空子、搞事情!毕竟付夕然是活着,人家可没乱说一句话,就是表情方面戏精了一点而已。

“哪里难受?”以为她不舒服,付夕然将粥往床边柜上一搁,用腾出的右手探探她额头的温度。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敢相信……”额上温温热热的,失而复得的悦然填满胸腔,吴潇潇哽咽起来,“我看到那辆车的速度那么快,那么猛地撞过来—整个摊位一片狼藉,还有血……车头都撞烂了,想过去找你,可我不争气,晕血……”

“算我运气好。那辆车先撞到了旁边的烧烤车,改变了一点点方向,擦着我撞进店门,玻璃碎了一地才会割出点儿血来,都是小口子。手臂是因为那辆烧烤车倒下来的时候,我用胳膊挡了一下,所以伤到了。”付夕然轻描淡写地说着,不想让她担心。

吴潇潇吸吸鼻子,又问:“要多久才能好啊?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很快就好了。”付夕然满不在乎地笑笑,转移话题,“倒是你,先吃点粥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叫的声音了。”他说着,就去解塑料袋上打的结,奈何只剩单手,五根指头折腾半天,也不得要领,略显尴尬。

吴潇潇见了,不由得“扑哧”一声,歪头道:“我不喝粥,我要吃糖。”

“糖?应该还在,我找找。”付夕然虽诧异,却还是二话没说在口袋里掏起来,结果翻遍了衣兜,只剩一颗在车祸的混乱中被挤压得不成样子的奶糖……

“我再去买,你等—”

“我就要这颗!”

抢在付夕然合掌前,吴潇潇抓过奶糖,用极快的速度剥了糖衣丢进嘴里含着,然后笑眯眯地扬起脸,说:“真甜。”

“潇潇!”付夕然一震。

“以后你给我买更多的糖好不好?各种各样的?”她轻声问他,小心翼翼,带着几分忐忑。

回答这个问题,付夕然不需要犹豫:“买一辈子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的。小时候分明还长得漂漂亮亮的,越长大越难看,尤其是高中那会儿。”吴潇潇绞着被角。

“你现在不又漂漂亮亮了吗?”他的眼睛总是含笑欲诉的样子,望着她的时候仿佛眼里有湿润的海风吹过。

“漂漂亮亮?就这样?”她指指自己现在的鸡窝头。

付夕然将笑意藏在唇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还不止。眼妆哭花了很吓人,皮肤状态也很糟糕,连毛孔都比平时……”

“啊—”吴潇潇拒绝再听,闭眼惊叫一声,双手捂脸,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付夕然!”

哪有这么直白的?这真是凭本事单的身!

“我家有个小妹,哭起来六亲不认,安慰再多,都不如一颗奶糖管用。所以我给潇潇的,从来就是一颗给小妹妹的糖。可你对她的感情不一样,因此给她的糖,也不一样。她会爱上你的糖,而不是我的……”

付夕然垂眼,凝视着这个从不在自己面前掩饰真性情的姑娘,想起了自己刚才去买粥时在医院走廊遇见了前来探望的贺磊。贺磊说那一番话时,神色坦荡,眼神里带着睿智的洞察力—他用了一个“会”字。

“可她不管是什么模样,”唇畔勾起宠溺的笑意,付夕然后退半步,单膝跪下,然后缓缓将她的手背牵起,虔诚而郑重地在手背上印上一吻,“依旧是我最爱的女孩啊。”

“付夕然……”吴潇潇于动情中回望他,那双深情的眸子如同被风雪吹亮的皓月,专注地镌刻着她的身影。

她感觉自己是幸运的,这一生得以遇见两个人,一个曾经甜过心头,最后永远铭刻了在雨后初晴的那个傍晚。而另一人,则终将伴她岁月绵长,就此年年复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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