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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更衣室。

    陈乌夏刚换下毛衣,门就被踹开了。

    魏静享已经换上运动衫,加了件厚外套,底下的是校服长裤。她气质逆反,穿什么都离不开江湖气。她嚼着口香糖,问:“陈乌夏,刚刚那女的是谁啊?”

    “谁?”陈乌夏把毛衣收起了,解下发带,再拿梳子梳了梳头发。

    另一个女同学跟在后面,关上了门,还上了锁。

    “你旁边的,穿名牌的白衣女人。”魏静享没去男子接力赛场,但忍不住好奇。

    陈乌夏迅速绑了一个马尾辫。“过来给班级加油的。”这话不假,白衣女人就是过来观赛的。

    “只是加油?你们啊,着了李深的道。啦啦啦,道是什么道呀,道是豺狼当道。啦啦啦……”魏静享哼起了歌儿,五音不全。

    “何止一身名牌。”女同学说,“那女人手上戴的名表差点闪瞎了我的眼睛。”

    魏静享停止了哼歌:“什么表?”

    女同学:“魏姐,上次你借给我的杂志上有这个牌子。”

    “真的假的?这女的还是土豪?”魏静享把口香糖粘在纸巾,扔在垃圾桶。“原来李深有一个富贵金主当靠山啊,难怪鼻子要翘上天了。”

    “以前就有女同学偷偷怀疑,李深会不会……”女同学眨了眨眼,满脸暧昧。

    魏静享嗤笑:“网上不是流行那句话吗?‘阿姨,我不想努力了。’该不会我们班的学霸也玩起豪门游戏了吧。”

    “魏静享!”陈乌夏听不下去了,“知道你讨厌李深,但这些编排的话还是收敛点吧。”

    “哪是我编排啊。”魏静享拉过椅子坐下,仰头看着陈乌夏,“我早就怀疑了。”

    陈乌夏正色:“你有证据吗?”

    魏静享翘起了二郎腿:“你见过李深的那只表吧?”

    又是手表?陈乌夏说:“见过,怎么了?”

    魏静享挑眉一笑:“你不知道其中猫腻吧?”

    “不知道。”陈乌夏看得出来那只手表价格不菲。李家父母从事高薪工作,买一只名表又不奇怪。

    魏静享摩挲下巴,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那一只表不简单。”

    陈乌夏追问:“哪里不简单?”

    魏静享的性子直来直去,没有卖关子,说:“我问过我的好哥们,李深的手表是一个品牌的定制款,独一无二。而且还能和另一只独一无二的配对。”

    “什么意思?”

    魏静享解释说:“他的机械柄轴和另一只机械柄轴,合在一起相互旋转,上发条的速度会比单只上发条的时候快。”

    陈乌夏怔住了。

    “互相配合的机械表柄轴,多是情侣用表。柄轴有凹陷的那只表会比另一只大。因此李深的手表比常规款的大。”魏静享放下了二郎腿,“我干嘛查他这么久,就是对这只手表感兴趣啊。”

    “你查到什么了吗?”

    “我要是查到了,我就不仅仅怀疑,而是证据确凿了。”

    陈乌夏提高了声音:“这么说,你不就是没查到吗?没证据你乱说话,造谣生事!”

    “嘘。”魏静享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看一眼关紧的门,“我只说给信得过的人听。譬如肖奕媛,我可不会向她透露半个字。”

    难怪上次肖奕媛不说,原来她真的不知情。陈乌夏有些心乱,不想再说:“魏静享,快到比赛时间了。”

    “知道,知道。”魏静享向外走了两步,回头笑了,“陈乌夏,你也有大声说话的时候。为了李深啊?”

    “你这些话被别人听到,又会拿去做多少文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魏静享一伸手,揽住了陈乌夏的肩,悄悄地说:“你和李深熟,要不你去直接问他?给我解解惑。”

    陈乌夏不置可否,说:“比赛快开始了,走吧。”

    ----

    终究是影响了状态。

    陈乌夏接棒时,中指歪了一下,接力棒从掌心滑落了。她慌张捡起,再一抬头,见到了人群里的李深。

    他穿回了宽大的外套,拉链到了顶,鼻尖藏在卫衣边。他正看着她。

    她又急又乱,连忙向前跑,偏偏左脚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后跟的抽痛来得迅速,她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踉跄中稳住了身子。

    四周传来同学们热烈的呼叫:“加油啊,陈乌夏。”

    加油啊,陈乌夏!她也这样告诉自己。她把即将出口的痛喊忍了回去,同时憋住的还有因为疼痛而泛起的泪珠。她咬着牙使劲地向前冲。

    她的速度慢了很多,很快被其他跑道的人超过了。冲过终点时,她再也撑不住,直接跌在了地上。她用双手抱住左脚,疼得直喘气。

    体育委员刚刚到场,不清楚刚才的状况。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累了吧。”

    陈乌夏浑身卸了力气,连矿泉水盖子也拧不开了。

    体育委员笑了起来:“我给你拧瓶盖。”

    她正要把水给他,那瓶水被另一人拿了过去。

    她和体育委员都愣住了。

    李深轻松地拧开了盖子,再递回来。

    陈乌夏不由得看了一眼他的手表。

    李深拉下了拉链,问:“左脚怎样了?”

    本来强忍的泪水因为他的一句话夺眶而出。

    他手上拿了一条毛巾,正好往她头上盖住。

    她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他不说,但她就是知道。她拽住毛巾乱擦一通,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泪水。

    李深脱下外套,盖在她的左脚,转头向体育委员说:“去让校医过来。”

    体育委员这才发现陈乌夏受了伤:“受伤了?严重吗?我去叫校医。”说完就跑。

    肖奕媛冲了过来:“受伤了还硬要比赛,你真是……”

    “扶扶我。”两个女生之间没以前热络,但还是同学,也是同桌,各自保持面上的来往。

    肖奕媛连忙伸出手。

    李深拦住了:“别动她。”他探进外套,扣住了陈乌夏的脚踝。摸了摸,手感有些肿。

    轻轻擦过也疼得厉害,她发出“嘶”的一声。

    他松开了手,但没有抽出来,在外套里的遮掩下移了移手。少女的小腿很细,结实匀称的细,他的手停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她的力量。

    没有哪个女生会对李深说,以后丢铅球给他看。这一个可以丢铅球给他看的纤弱少女,时常让他意外。第一次遇见哭得惊天动地,以为是个爱哭鬼,谁知是个乖乖女。看着是个乖乖女,谁知是个吊车尾。看着是个吊车尾,谁知又是勤奋生。

    无人怪责陈乌夏,就连暴躁的魏静享也只是抱手靠在墙边,她的不耐烦来自其他:“校医还没来啊?”

    邝力转头说:“快了。”

    运动会上,跌打损伤是常事,学校特意安排了看台一角给校医处。体育委员已经领着校医过来了。

    陈乌夏抹了抹脸,擦干汗水和泪水,然后掀起了毛巾。

    李深既然发现她的左脚崴了,一定也将她丢棒的瞬间看了个明白。她觉得有些糗。

    与此同时,他停留在她腿上的温度,暖若冬阳。

    ----

    陈乌夏用枕头抬高左脚,靠在床头背英语单词。慢慢的,身子越蹭越下,她索性钻进被窝里。她喃喃念着单词,眼皮越搭越下,合上之后就懒得再睁开,直至睡了过去。

    马琳煲好了猪蹄汤,说:“叫乌夏出来喝汤吧。”她想去敲侄女的房门。

    大门外的门铃先响起了。

    马琳坐回沙发:“这么晚了,还有访客。”

    陈常平也奇怪,过去开了门。

    楼灯的瓦数低,门外的李深站在背光面:“陈叔叔。”

    “深仔?什么事啊?”

    “陈乌夏同学在校运会崴了脚,正好我们上下楼,老师让我过来看看。”

    陈常平这才见到李深拎了个袋子。“有心了,谢谢。”他笑容满面,招呼李深进来,然后敲了敲陈乌夏的门,“乌夏,你的同学来探病了。”

    陈乌夏迷迷糊糊醒来。同学?探病?九点多了,是谁?

    “乌夏?”陈常平又敲了两下。

    “来了。”陈乌夏披了件外套,随便抓两下头发,开门见到李深,她呆了呆。

    陈常平说:“你们老师关心你,让深仔过来了。”

    陈乌夏看着李深:“谢谢,我没事,普通的外伤而已。今天校医处理完了,慢慢消肿就好了。”

    “嗯。”李深放下了袋子,“一时半会腾不出班费买慰问品,这是我爸的医生朋友自制的跌打药酒,算是班里的心意。”

    “好的,谢谢啊。其实我比下午好多了。”她抬了抬左脚。

    李深点头:“肿得跟粽子一样。”

    这话可不大礼貌。陈常平看了李深一眼。

    陈乌夏了解李深生人勿近的气场,她跳着上前,说:“让老师担心了,谢谢你过来一趟。走吧,我送送你。”

    “哦。”李深看一眼她的左脚,“能走吗?”

    “还行。”她单脚跳了一个圈。

    马琳看着少年少女的背影:“太□□了,老师也是,还要李深写报告吗?”

    陈常平说:“这才是负责任的老师。”

    陈乌夏在楼梯口挥了挥手:“慢走,我就送到这里啦。”

    “嗯。”李深走下几级台阶,忽然回头,“比赛重在参与。把自己搞成这样,影响考试怎么办?”

    “那时候乱哄哄的,周围全是喝彩声,旁边的队伍也在拼命,我就咬咬牙跑完了。”

    “嗯,不错,跑了第三名。”

    第三,也是倒数第二。

    不是最后一名,陈乌夏已经很欣慰了。

    有邻居上楼,见到二人,问:“深仔,乌夏,站这里干嘛呢?聊天啊。”

    “啊。”陈乌夏老实地说:“我送送他。”

    邻居更加不解。上下楼还要送什么送。

    李深沉默,下了楼。

    陈乌夏回到床上,翘起脚看着自己红肿的伤处。

    跌打酒颜色深黑,涂在伤口上,好像开出的大花瓣。

    这是李深第一次上大伯家。

    他和班里男生能聊几句,但不见有特别要好的朋友。班上就邝力和李深交情好。可以和李深名字并列在一起,就已经是不一般的关系了。

    花季雨季的年纪,总有莫名的青春萌动,和枯燥的学习互补,又与紧迫的考试矛盾。越和现实冲突,越是披上想象的纱衣。

    有时候李深一个握笔的姿势,一个解题的眼神,都可以让陈乌夏的心上开出花来。她任其自生自灭。花苞儿摇摇欲坠,却又长在温室,不受外界风雨侵扰,越长越高,高到足以挡住其他人的眼光。

    陈乌夏看见了床上的单词簿。

    想想大学,想想未来,其他的翻过高考这座大山再说吧。

    她也想去北方,想和他在同一片蓝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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