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房内灯火尚明。
着一身浅色睡袍的青年,独自端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地翻看一本书卷,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案面,整一派闲情雅致,十足安适。
微曳灯火映照下,那副原就美丽非常的面容,更显出一种别样风情的赏心悦目。
良辰美景如斯,除了间或的书页翻动声,连夜风鸟鸣也不忍心来作扰。
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门外渐行渐近,才堪堪打破了这番静谧之意。
一道轻轻“吱呀”的开门声响起,紧接着,那股熟悉的沐浴后的轻盈香气,便随之悠悠溢入房内来。
卖药郎面上神情纹丝不动,视线也依旧停在书卷上,头也不抬地淡声道:
“玩够回来了?”
——他用“玩”这个字眼,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也就是最近两天,除了吃饭睡觉的工夫,其他时间里,傅小昨同志都是一有空就往隔壁奴良主宅跑——不吹不黑,她的确算是在外面整整“野”了两天。
于是,此时此刻,听了来自夫君大人的这一声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意味不明的问话,不知道是否是出于心虚,推门而入的某人(妖)就安安静静地杵在了那儿——
既不走近,也不出声。
卖药郎先生继续沉着淡定地看着书——身前安静了多久,书页也跟着多久没有翻动——直到第五遍读过一行相同的语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莫可奈何,他终于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抬头看过去。
然而,在眸光触及门口的那道身影时,原先那副冷淡无波的神情却十分罕见地微微怔了住,然后,他缓缓、缓缓,眨了下眼睫。
站在门前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水手服。
简洁的夏令式样,短袖过肩,露出白皙光洁的小臂。海蓝色领下缀系着一条鲜红的丝带,与浴后微湿的长发一同垂落在胸前。深色裙摆及膝,其下一双纤细的小腿被白筒袜裹覆着。
大概由于穿着这样的衣服,她好像有些害羞,微抿着嘴角,将双手藏在身后。
——乍一眼看去,真的就像一名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少女,满满的青春气息。
先前一声不响地在原地等了许久,这时见他总算看过来,少女唇边抿出一丝笑,眉眼间尽是一派天真又娇媚,歪头朝他眨了眨眼,话音娇滴滴脆生生的:
“药郎老师,晚上好呀。”
卖药郎眸光沉沉,静静看了她数秒,随后搁下手中的书卷,缓声开口道:
“今天该上什么课?”
闻言,傅小昨嘴角的笑意当即要扩散开来,又努力忍住,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敬佩:“……你是怎么做到入戏这么快的啊?”
卖药郎未予作答,朝她伸手:“过来。”
傅小昨依言乖乖走近过去,同时清清嗓子,继续按照定好的剧本走。
“药郎老师,今天我想学喝酒。”
一直走到他身边停下,她才伸出藏在身后的手,献宝似的朝他晃了晃手中握着的酒瓶:“你教我好不好?”
对方对此提议不置可否,只是就着近处,默默将她这身打扮从头到脚再看了一遍,而后伸手过来,指尖虚挑起胸前那条红色的丝带轻捻,出口语气跟动作如出一辙般漫不经心:“怎么教。”
“随便啊。”
随手把玩着那条丝带的动作微顿,卖药郎抬眸看了她一眼,确认般地低声重复:“随,便。”
傅小昨像是完全没听出他话语中的别样意味,搁下手上的酒瓶后,十分大方自然地抱住他的脖颈,坐到他腿上,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随便的意思就是说,怎么教都可以呀。”
两相默然对视几秒钟,卖药郎喃喃叹息了一声,微低下头与她额头轻触:“病还没好……”
傅小昨一脸庄重认真地点头认可,声音里尤且带着丝浅浅的鼻音:“嗯。所以今天除了上课以外,不能做其他坏事哦。”
卖药郎眉间微不可察地蹙起,目光凉凉地看住她:“听起来,我好像,很,吃亏。”
傅小昨面对其撒娇不为所动,正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吃亏。课后我会付你报酬的。”
——愿闻其详。
见他懒洋洋往后靠到椅背上,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架势,傅小昨从善如流也跟着凑近,原本按扶在他肩上的双手,随之改为捧在他脸颊边,然后抬头,作势便要亲吻过去。
但又没有真正亲到,而是在隔着毫厘之距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蝴蝶在碰触到花蕊的前一瞬,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空中——欲吻不吻,似触未触,若即若离。
如此静滞两秒钟,体感却仿佛过了许久,彼此嘴唇上都泛起一阵错觉般的麻痒感。
然后,就在扣于腰间的手掌欲要上移按到发间的前一秒,傅小昨果断挺直腰板,拉开了距离,出口语气无辜正直得不得了:
“喏。把前天的亲亲补给你,这样行吗?
“……”
卖药郎微微沉吟了一会儿。
他目光莫测地默默看着桌案上的酒壶,似乎是在估量这番筹码的合理性。
等到估价完毕,他终于不紧不慢伸手,拿过酒盏浅浅斟了一杯,口中低低缓缓地道:“上完课,才付,报酬。”
傅小昨听得顿时怔了下,看看他,又看看他指间的杯盏,下意识反问:“不然你想怎么付?”
“一边教,一边付,比较好。”
言罢,傅小昨就眼睁睁看他举杯一饮而尽,而后伸手牵过她的手臂,将先前拉远的距离正式缩短至零。
等到终于再次重新分开,她花了好半晌才匀过气缓过神来,有些无语地瞅着他。
“……药郎老师,说好要教我喝酒的,怎么好像都被你自己喝掉了?”
刚刚那口酒,只让她舌尖沾了沾,便尽数被他自己吞下。之后那么老长时间,都浪费在亲得难舍难分上了。
面对这番质问,卖药郎毫不心虚地予以回答道:“这门课就是这么上的。”
——除此以外,还能怎么样。
按她一杯倒的体质,想学喝酒是此生无望。犹记彼时婚宴上的三三九度酒,还是由半杯兑成九杯给她喝的。
眼下,傅小昨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忍不住笑了出来:“真的假的……”
丝毫不在意她的笑场,这厢卖药郎老师一本正经地,开始随堂考察起自己的教学成果:“学会了没有?”
“……”
——好烦啊他!戏好多!
傅小昨努力咬着嘴角憋笑,憋得浑身都在微微发着颤。
“看来还没有。”卖药郎语气沉沉,慨然轻叹:“老师已经言传身教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是学不会——座敷同学,你的悟性可谓相当的低了。”
言罢,他上身微倾过来,含咬住她一边微露出领口的纤巧锁骨,齿间略带着置气罚意地轻轻碾磨了一下。如此好像还觉得不够,又再轻咬了一口。
——这是在恼她接连两天来的“放浪形骸”、“有家不回”、“婚内冷暴力”。
傅小昨被接连啃了两口,浑身也跟过电似的抖了两抖。
这么被当场点名批评,更是惨遭体罚,她只好重新端正态度,虚心请教:
“那我该怎么办呢,老师?”
感觉到对方隐隐的不悦,她熟练至极地服软讨扰,可怜兮兮地放软了语气,手臂环在他颈间,水亮亮的眸光透过长长的眼睫,巴巴地望住他:“您会不会挂我的科呀?”
卖药郎老师对其撒娇同样不为所动,依旧一身正气:“成绩如何,看你自己表现。”
这样说着,似乎是担心过分打击到学生的学习兴趣,他复又淡淡予以了补充提点:“所谓勤能补拙。再为劣等的资质,多加练习后也会进步。”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转眼一想,这“多加练习”的意思嘛——
傅小昨不由嘴角抽了抽:“什么啊……非要我自己来吗?”
干巴巴瞪了他半晌,也不见对方这番突如其来的恶趣味有任何改变的倾向,她只好尝试打最后的商量:“那什么,您不能给我开小灶补习吗?”
卖药郎老师神情冷淡地摇头,十分正人君子地拒绝了这种不正当的交易:
“身为老师的职业操守,不允许我这么做。”
“……”
傅小昨忍住朝他翻白眼的欲望,小声吐槽了一句:“药郎老师,你入戏好深哦……”
说完,她认命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心翼翼地含在口中,捧着他的脸凑上前去。
再之后,一来二去,整壶酒都这么“练习”光了。
……
傅小昨长舒一口气,捂着自己已经有些发麻的嘴唇,额头抵在对方肩上休息——不得不说,这事儿还真是项体力活啊……
这样等了几分钟,气息归于匀缓,脸上的温度也降了下去,她才重新抬头看去:“老师——”
眼前的青年靠躺在椅背上,静静闭着双眸,吐息绵长而轻缓。
淡茶色的长发自鬓间散落下来,一贯冰凉冷淡的眼眸,被掩在纤长的眼睫后,恍惚间,似乎令这副面容也随之显出一种错觉的温顺柔软。
“……老师?”
傅小昨眨巴眨巴眼,再试着轻轻叫了几声:“药郎先生……卖药郎。”
接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反倒是身旁不远处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转头看去,几架小天平探头探脑地从药箱抽屉里钻出来,正“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着。
傅小昨清了清嗓子,一脸大局在握地朝它们比了个OK的手势。
没问题。
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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