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迫
几天之后便是春节,春节完了宫中依然还有诸多事务足够她忙活,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了年末才有了空歇,这么一松懈下来,她终于睡了几天的好觉。
就这么过了几天之后又有任务来了,琅琊王为了表达他对金汉投诚的诚意,正式提出要访问金汉国。
接待外宾自然又要举办宴会,举办宴会的事自然又落在她这个皇后身上,而且招待外宾的宴会跟一般宴会还不一样,为了表达主人的欢迎,你得弄得浓重些,才不至于让人觉得小家子气,堂堂大国这般上不得台面,可是又不能太浓重,否则会让人觉得你多稀罕人家给你投诚一样,所以这其中还得把握好度。
这次的宴会非同小可,江慈宣自然让人好生把好关,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因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的宴会准备得还不错,最起码没有犯太大的错误,可是就在琅琊王访问的前几天,灵儿却急匆匆向她禀报道:“娘娘,您前些日子交待奴婢办的事情有结果了。”
江慈宣立刻提高了警惕,“说说看。”
“果然如娘娘所想,车荣华不太安分,暗中派人插手宴会,若是宴会因此而搞砸了,先不说会被皇上训斥,就是琅琊王也会对娘娘怀恨在心的。”
江慈宣秀眉微拧,想了想便又道:“你先仔细说说你今日发现的事。”
灵儿便如此这般跟她说了一遍,江慈宣脸色越来越沉,车果依果然还是坐不住啊,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动手了。
“交代下去,将膳房的人好好敲打一下,这次的宴会绝对不要出什么差错。”
灵儿得了令,自是下去办了。
几天之后琅琊王正式访问金汉,招待外使的宴会依然在梧桐殿举行。
琅琊王身着一身左衽皮毛长袍,头上戴着一顶貂皮毡帽,脖子上还挂着几条五彩的玉珠子,坐在殿中,跟殿中那些个衣冠楚楚的大臣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这琅琊王倒不显得坐立不安,反而气定神闲的跟周围的大臣交谈,他谈吐得体,仪态儒雅,倒是一点也没有蛮夷人那种粗鄙的习气。
反正宴会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听听曲子,看看舞蹈,两国首脑再相互交换一下意见就差不多完事了。
宴会的歌曲和舞蹈是有一定的章程的,当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跳舞的舞姬退下去之后却久久不见下一个节目的人员上来。
刚开始大家倒还没有察觉,慢慢发现不对劲便开始低声议论起来,齐瞻也禁不住面带疑惑的转头看了江慈宣一眼,却见她冲他浅笑了一下,看这样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他也没多问,耐心等着。
想来接下来的节目不简单。
果然没过一会儿,却见殿外突然飞进一根红色丝带,如腾飞的巨龙一般,刷刷刷缠绕在殿中的镂空雕龙巨柱之上。
不过眨眼之间,却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顺着丝带的牵引缓缓飘进来,青丝随风而舞,红色衣袂翻飞,仿若九天玄女,从天而降。
女子稳稳落在殿中那花团锦簇的毡毯上,裙摆贴身落下,就好似缓缓闭合的牡丹花,她盈盈向坐于上首的齐瞻福了福,只听殿两侧丝竹管弦奏出乐章,女子长袖一抛,一支美妙绝伦的舞便由此而成。
殿中气氛瞬间凝固,周围众人皆屏住呼吸,只因女子容光太盛,美得让人窒息,而那满殿璀璨的灯火也在女子出现的一瞬间彻底黯淡下来。
有认识车果依的,便都在下面议论,这位是皇上宠爱的车荣华,果然倾城绝色。
一曲舞毕,女子再次福了福身,清脆悦耳的嗓音婉婉传来:“臣妾车氏在皇上皇后面前献丑了,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刚刚车果依跳的舞的确很震撼,江慈宣以为齐瞻会上前去直接将她扶起来的,却不想他一直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一直没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慈宣也不能太下车果依的面子,便冲她笑道:“车婕妤快快起身吧,来人,赐座。”
立刻便有宫人拿了一个铺席摆在嫔妃一列,然车果依却没有立刻就坐,却见她冲殿外道了一声:“进来吧。”
众人正诧异间,却见芜宛端着托盘缓缓走进殿中,又向帝后行了礼,江慈宣自是让她起身。
车果依便拿起托盘中的凤嘴银制酒壶倒了些在酒杯中,她双手将酒杯举到眉心处,恭恭敬敬的说道:“前时臣妾有许多冒犯皇后之处,今日特意来给皇后娘娘赔礼,还望皇后娘娘大人大量,不要与臣妾计较,臣妾先干为敬。”
说罢,果然举杯一饮而尽。
江慈宣心头冷笑,一般小事何必这般大张旗鼓的跟她赔礼道歉?
当着外国使节的面道歉的,想来也是大事了,倒显得她这个皇后不能容人,时时逼迫着她,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然她面上依然带着端庄笑容道:“车荣华何必多此一举,车荣华固然有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宫早已不再计较,车荣华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娘娘不计较是娘娘贤明大度,可臣妾不向娘娘赔礼便日不能寐,还望娘娘体谅臣妾的内疚之心!受了臣妾这一礼。”
言毕,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她跟前。
江慈宣望着她手中的酒杯,却并不立刻接过,车果依这般大张旗鼓的道歉,便是笃定了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不然就显得她这皇后小家子气,丝毫没有容人之心。
这分明就是暗中逼迫她将她送的酒喝下去啊。
可是她心头清楚,车果依不会真的想跟她道歉,而她送到她跟前的酒肯定有问题。
车果依见她久久没有接过便又道:“若是娘娘不饮了此酒便是娘娘不肯原谅臣妾的过错,臣妾此生都会愧疚难当的。”
言外之意,她都这般低三下四的跟她道歉了,她若是不饮酒便不接受她的道歉,堂堂皇后竟然这般小肚鸡肠,周围这么多大臣看着,他们定然认为她这个皇后做得不够贤良大度。
她没想到,她将如意放到她跟前,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要安分一些,可是她依然不以为然,只要一找到机会,立刻又对她发难,还真是有点都不消停。
犹豫了一会儿,她正要将酒杯接过来,却不想齐瞻竟先她一步端过酒杯道:“皇后不善饮酒,这杯酒朕便代她喝了,朕喝了也算是皇后喝了,车荣华也不必每日内疚忧心了。”
车果依明显一愣,这酒可是她特意为皇后准备的,那酒中下了什么东西她比谁都清楚,若是齐瞻喝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也顾不得在乎齐瞻在这个时候还护着江慈宣了,眼看着他端着酒正要喝下去,她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一句:“皇上不要。”
说话间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扑上去将齐瞻手中的酒扑倒在桌上。
这场景转换得太过迅速了,周围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的,待得回神都不免有些诧异。
车果依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立刻跪下行了一礼道:“臣妾一时失态,还望皇上恕罪!”
齐瞻那一双浓黑的眉头不快的皱了皱,言语间明显带着冷凝道:“车荣华御前失仪,来人,将她带下去,从今天起在宫中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皇帝下了命令,立刻便有宫人上来要将她带下去,车果依怎么能甘心,她明明计划的好好的,她知道今日这酒江慈宣是喝定了,只要她喝下去她的大仇便可报了,她也不必每日忧心江慈宣会像折磨如意那般折磨她,那种明知道刀子就在头顶却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的感觉真是让她痛不欲生。
可她没想到齐瞻竟然在中间插了一脚。
可是,她刚刚的行为已经有瓜田李下之嫌了,若是再让江慈宣喝酒显然是不可能的,便也只能咬咬唇,由着丫头带下去。
不过,江慈宣可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草草结束。
其实在几日之前她就知道车果依偷偷买通了钟鼓司的人,显然她想以歌姬或舞姬的身份出现在宴会中,她也没做阻扰,相反还顺水推舟,她倒要看看车果依究竟要搞什么猫腻。
而她也知道车果依这般大费周章,肯定不会有好事,刚刚车果依向她赔礼道歉之时她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也知道她此番前来就是争对她的,在齐瞻端过酒之前,她便有了对付车果依的办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能太不给她面子,可是她是不会真的将酒喝下的,金汉的服制是长袍大袖,喝酒之时要以袖掩嘴,所以她便想钻这种空子将酒洒在大袖之上。
当然车果依这般设计她,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她打算赏她一支朱钗算是对她的还礼,而且她还会亲自给她戴上,并且在戴上之时会不小心扎到她的头皮,这朱钗尖端淬有毒液,虽然不至于让车果依死,但是也能让她生不如死的。
这朱钗是她早先让翠竹为她准备的,就等着有机会可以用在车果依身上,却不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不过计划始终是赶不上变化,就连她也想不到齐瞻会替她挡下车果依端上来的酒,齐瞻不是笨蛋,他不可能不知道车果依给她的酒中加的有东西。
她想不通的正是,他明知道有毒,他还要帮她挡下。
不过这样也好,反而让车果依乱了阵脚。
“慢着!”
带着车果依下去的人自然停下脚步,殿中众人也疑惑不解的望过来。
车果依一脸嘲讽的望着她,将心底的不甘强压下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众位难道不疑惑么,为什么车荣华给本宫的酒本宫喝得皇上却喝不得?
!”
车果依浑身一僵,却也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臣妾一心想得到皇后娘娘的原谅,可显然皇后娘娘并不乐意原谅臣妾,所以看到皇上接过酒去,臣妾一时委屈难受便失了仪态。”
“哦?
果真如车荣华说得这么简单?
本宫却不信。”
转头又向齐瞻道:“皇上,臣妾觉得车荣华的酒中有蹊跷,事关臣妾的生命安全,臣妾打算让太医来看一看,不知皇上可否允许?”
她都已经说了事关她的生命,齐瞻作为皇帝自然不会不在乎皇后的性命,所以便紧绷着脸点了点头。
江慈宣又向车果依看了一眼,听说要找太医,她好似并没有担忧,那一脸平静的模样倒让她更存了几许疑惑。
太医很快来了,行了礼之后江慈宣便让他将芜宛端上来的酒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太医自然立刻照做。
没过一会儿,这太医便冲帝后二人拱拱手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只是普普通通的酒,臣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江慈宣眉头一皱,她才不相信是这种结果,“你刚刚果然仔细检查过了么?”
“禀娘娘,臣的确认真检查过了,不敢有误,若娘娘不信,大可让其他太医来瞧一瞧。”
江慈宣面色沉冷,一双眉头拧得更紧,她可不信这酒中没有异样。
一旁的车果依听得这么说,不由挑了挑下巴道:“皇后娘娘不要忘了,刚刚这酒臣妾也喝了,若臣妾真要谋害娘娘,何必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娘娘这般提防臣妾,想来是从来没有原谅过臣妾了。”
江慈宣懒得搭理她,也不理会周围那些向她投来的异样目光,她几个大步走到芜宛跟前将那酒壶拿起来,她想着刚刚车果依倒酒的动作,在倒她那杯酒之前她明显用手在酒壶盖上旋了一圈。
这个动作可不是下意识那么简单,她越发肯定这酒壶也有问题,她突然记起前世去博物馆看到的一次展览,展览上陈列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茶壶茶杯,其中有一种茶壶让她记忆深刻,那茶壶名叫“鸳鸯壶。”
只因这茶壶中还有一个暗格,若是这东西被有心人所用,这暗格中便会被藏着毒药用来谋害他人姓名,车果依喝的那杯酒是没有毒的,然后她启动酒壶中的机括,藏在暗格中的毒药撒进酒中,那么她给她倒的那杯酒便是加了毒的。
她努力想着以前看到的机括设置,鸳鸯壶一般都做得大同小异,再仔细翻找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在壶盖上找到了,那里隐藏了一个小按钮,她用手指小心翼翼的一按,那茶壶盖上立刻露出一个小豁口,却见里面果然有个暗格,这暗格中还残留了一些粉末。
江慈宣勾唇一笑,将这小暗格拿到车果依面前质问道:“车荣华倒是解释一下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其实江慈宣刚刚在捣鼓酒壶盖的时候就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当他将那暗格找出来之后众位都发出一阵唏嘘之声。
车果依面色有些僵硬,却依然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过虑了,这里面装着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花粉,这花粉撒到酒中,可以让酒的味道更加醇厚。”
她信了她的话才怪,索性将酒壶盖子递给太医,让他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却不想太医看了许久之后依然是一头雾水,“娘娘,车荣华说的对,这里面的确是普通的花粉。”
江慈宣总觉得这太医跟车果依有什么勾结,正要再找其他太医来看,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琅琊王这时却起身拱了拱手道:“皇上,皇后,小王在国内之时专爱摆弄奇花异草,略识得一些花花草草,不知娘娘可否让小王一看?”
琅琊王亲自开口,江慈宣自然客气道:“那就有劳琅琊王了。”
琅琊王便走上前来从太医手中接过酒壶,又用指尖沾了一点在鼻端闻了闻,随即眉头一皱道:“小王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江慈宣面上一喜,急忙问道:“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琅琊王快快说来。”
琅琊王从怀中掏出一张绢帕将手指尖上的药粉小心翼翼的擦掉这才道:“这粉末是用狼花的花粉碾磨而成,那狼花只生在西北的荒漠地带,中原很少看到,所以中原的太医不认识也不奇怪,只说这狼花,它花瓣中含有剧毒,不过人误食了之后却不会立刻中毒,只因这狼花毒会在身体潜伏一段时间,或者半个月,或者大半年,要看药下的分量而定,待到潜伏期一过,便会出现中毒迹象,中毒之人全身溃烂,而且无法医治,最终全身溃烂而死。”
江慈宣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毒药有潜伏期,她今日喝了车果依的酒不会立刻中毒,可是在潜伏期间她肯定每日都会进食许多东西,也就是说,到了她中毒之时,一来太医检查不出她中了什么毒,二来都已经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谁人知道她究竟是误食什么才中了毒呢?
这招混淆视听还真是用得好。
琅琊国也在西北,琅琊王知道狼花并不奇怪,但是车果依只觉得他太多事,没事显摆自己做什么?
不过,要让她承认这是狼花是不可能的,是以她依然是不以为意道:“还望皇上明察,臣妾并没有使用什么狼花,想来是琅琊王看错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车果依时不时用她那盈盈美目直勾勾的望着琅琊王,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又故意带着一抹晶莹,她知道她这样的表情有多迷人,凡是被她这样一看,是个男人都会酥了,而琅琊王也不例外。
却不想琅琊王不过是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语气坚定不移道:“小王身在西北长在西北,狼花的气味颜色小王都一清二楚,不会看错的。”
他说的彬彬有礼,那目光也只是礼貌的在她脸上瞟了瞟便移了开去。
车果依顿时有些挫败,她不敢相信这男人竟然完全无视她的美貌,即便她如今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可是要随便放倒一个男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不为所动,她一时间怒从心起,也懒得废话,直接说道:“我不知琅琊王为何要这般冤枉我,总之,这花粉并不是什么狼花。”
江慈宣不由冷笑一声,既然车果依这般不知死活,那她也不用对她客气了,是以她将那酒壶盖中的粉末尽数倒在酒壶中,又将酒壶摇了摇,这才倒了一杯在酒杯中,她端着酒杯笑盈盈的望着她道:“既然车荣华说这花粉并不是狼花,那车荣华证明一下,若是你敢饮了这杯酒,那便说明是本宫冤枉了你,本宫定当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车果依完全傻眼了,她没想到江慈宣会给她来这一招,喝了这杯酒?
那她还不如去死呢!
而且齐瞻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要是往常,他定然是不顾一切的护着她周全的。
也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她一张脸顿时苍白一片,目光直直望着这酒杯却始终没有动手接过来。
江慈宣笑得越发嘲弄了,“怎的?
车荣华不敢喝?”
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而她刚刚又极力否认这粉末就是狼花,如果她现在不喝,那就是她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一双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齐瞻,希望他能给她解围。
对于车果依,齐瞻已经失望透顶,他先前就已经警告过她,他让她不要再争对皇后,可她偏偏不听,如今竟还下这般狠毒的毒药。
她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个不谙红尘俗事,出淤泥而不染的车果依,不,应该说她从来都不是,他一开始就被她骗了,彻彻底底的被她骗了,她不过空有了一张美艳面容,除此之外她跟那些庸脂俗粉也没有什么两样,不,她比她们还要庸俗。
车果依见齐瞻的表情,一颗心彻底凉透了,她一直信赖的人,一直深爱的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却对她冷眼旁观。
周围那么多双冰冷的目光,那么多双看好戏的目光望着,可是他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冷眼看着她是生是死。
江慈宣见她久久不接过,索性冲一旁的宫人道:“来人,将这些酒灌进车荣华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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