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带回去的红豆糕叫谢瑶看见了,问清谁给之后,少女的斗志也点燃了。谢珩告诉荀礼这几天她正在家里忙活,日日在厨房里头泡着,谁都喊不出来,说是也要亲手做点心给荀礼和温熠景。
“可有什么成果?”
也并不是荀礼非要吃人家姑娘做的点心,只是觉得谢瑶可爱,多问了一句。
谢珩“呵”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倒还是有些的,自创了些焦炭团子、黄连糕、石头酥、阎王羹之类的。”
焦炭团子、黄连糕、石头酥、阎王羹……
荀礼扑哧一声,这些是谢珩取的名字吗?他想象了一下谢瑶做好点心端来,让谢珩试吃之后一本正经地取出这些有趣的名字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惹得谢珩瞥他一眼:“笑什么?”
眼见前方已经看见了谢家的宅子,荀礼压下笑容,提起别的来加以掩饰:“没有,没有。大人先回去吧,我去一趟温家。”
谢珩没有动:“怎么?温大人的伤还没好吗?我跟你一起去。”
不怪谢珩多想,荀礼一向不爱去同僚家中走动,哪怕是温家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如今主动提出,谢珩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其实原本的伤的也不重,几日功夫也能好个差不多了。可温熠景父亲听说了他在赏花会上顶撞宁王世子,指责宁王的事情,等他到家便将他好一顿打。
听温家的下人告诉荀礼,温熠景被打的见了血,站都站不直了,这几日都告假未曾当值。
这事虽说也能与谢家多少扯上些关系,告诉谢珩也无妨。
但当着谢珩的面说出来总有些挟恩的意味。荀礼便只含糊道:“差不多了,我就是再去看看他。不麻烦大人了,大人先回去吧。”
好说歹说才将半信半疑的谢珩劝走了,他改道去了温家,在见到温熠景后背上的道道淤紫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伯父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温熠景将衣服放下来,故作轻松道:“我这种芝麻小官强出头,可把他吓惨了。他不懂,觉得宁王会向今上告状,还以为打我一顿就能让宁王消消气,嘶……也不想想,今上真要罚我,这不就多挨了一顿。”
“放心吧,就像你说的,这事宁王没有声张到今上面前的。”
当日他们起争执的时候湖边人少,知道这事儿的不多。这几天也没人提及那日花会的事情,宁王似乎也准备回封地了,没有半点要找温熠景麻烦的迹象。
不知道此事是不是真的告一段落了。
听闻此言,温熠景没有半分开心,唉声叹气的:“……我还是白挨了一顿。”
“我来之前遇见谢珩谢大人了。”
“你还用遇到啊,不是天天一道回家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温熠景只不过普普通通说了一句事实,也叫荀礼一时哑口无言,脸热起来,好似听出了那话中他意一样:“不是,我是想说,我没告诉他你被伯父打的事情。”
温熠景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还好你没说,这丢人的事儿不必……”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敲了门。温熠景与荀礼对看一眼,喊道:“何事?”
“少爷,是谢府的谢大人来了,正在前厅与老爷说话。还送来了几瓶济世堂的金疮药,老爷让我给送来。”
温熠景大惊失色,问荀礼:“你不是没说吗!”
荀礼力证清白:“我是没说啊!”
“那他怎么知道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谢珩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的。
温熠景强忍疼痛从床上爬起来,喊来下人给他套上衣服鞋子,一步一摇地被人扶着去了前厅。
等温熠景说了话回来,荀礼又与他聊了几句,便也告辞了。
其实也不必去细究谢珩到底是怎么知道了,京城就这么大点儿,家家户户都挨着,谁家都有那么几个大嘴巴,出了点什么事,都用不着费什么劲儿,稍微一打听便全知道了。
真正让荀礼吃惊的,还是谢珩这颗七窍玲珑心,不过听他提一句去温家,就能留心打听其中内情,心思如此缜密,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撮合他与杨姑娘的事情……
荀礼又头疼了起来。
谢珩这天又忙碌起来不能与他一同回家,他心里存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知不觉走错了路,竟来到了谢家门前。
看着谢家的大门,他懊恼地一拍脑门,打起精神转身回家,却被人急急忙忙地叫住了。
“荀大人!”
荀礼看过去,发现是谢瑶身边的侍女,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朝他跑来。谢瑶躲在门里,露出半张脸看向这边。
“荀大人,我们姑娘听说温大人被责罚了,特意买的一些补品和药,还希望荀大人能帮忙给温大人送去。啊,还有这些,姑娘做的糕点,荀大人若不介意,与温大人一起分吃了吧,是我家姑娘一番谢意。”
还真做出来了……总不会是那些石头酥、阎王糕吧……荀礼有些汗然地想着,推说不用:“谢大人已经去看望过瑞明了,不好再叫谢姑娘费心。”
那侍女将东西往他怀中一塞:“公子给的是公子的,姑娘给的是姑娘的,麻烦大人啦!”说完就跑回去了,荀礼托住那些药品,只来得及看见谢瑶红透了的半张脸,带着侍女匆匆转身进去了。
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荀礼挠了挠脑袋,谢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这些东西拿给温熠景,只怕他要高兴的跳起来了。次日他将东西转交过去,,意料之中地看到温熠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他乐呵呵地抱着那堆东西好一会儿,才叫人把药和补品拿下去好好收在了柜子里。拆开的糕点也舍不得吃,时不时冒出一句傻话:“我干脆去让我爹再打我一顿。”
荀礼难得翻着白眼离开了。
或许是当日温熠景太过英勇神武,真的在谢瑶心里泛起了涟漪,对温熠景产生了些朦胧情意。
算是因祸得福吧,荀礼也替他高兴。
这还不是让荀礼最惊讶的,因为很快就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温熠景晋升了,迁授太中大夫,位从四品上。这是自新朝科举改制以来,商人子弟第一次被升迁。
下了朝,温熠景被一堆官员团团围住,送上贺词。温熠景忙的晕头转向,谢了这个谢那个,生怕忘记哪位大人以引发不必要的争议。
很是忙活了一阵子,终于将人都送走,温熠景的衣衫都被扯松了。他扶着冠朝早就等在远处的荀礼走来,抱歉道:“少敬,等很久了吧?”
荀礼笑道:“我也刚刚过来。”
“吓死我了,刚接到吏部文书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被罢官了。”
“哈哈,”荀礼失笑,“温大人,下官在这里恭喜你了。”
“别别别,”温熠景受不了地摆手,“你可别这么叫我,还不知是福是祸呢,对了,一会儿我家摆上烧尾宴,你可要给我面子,得来。”
“自然要去,你如今官职也升了,俸禄也涨了,我自然不能跟你客气。”
“你看,你又笑我。”温熠景摇头,又叮嘱他两句,便先回去张罗烧尾宴的事宜了。
荀礼看着他的背影,内心还是多有担忧。
他也听说了温熠景这次升迁非同小可,朝堂上吵成一片,赞同的人寥寥无几。还有人提出升迁可以,但要没收温家财产,从此不能再经商,以免日后出现官商相护,官为商用的情况。
即便升迁了个闲散官员,也能得到如此剧烈的反对声,温熠景又是新朝建朝以来第一人,今后要面对和承担的只怕不止这些。
今上的这次升迁,确如温熠景自己所说,不知是福是祸。
现下温熠景是兴高采烈地准备烧尾宴去了,还不知有多少文士会给温熠景这个面子参加宴席。
算了,荀礼不再去想,准备早些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他回家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去温家,刚出了门,却见元祁在外面等着。
元祁向他行礼,问道:“大人可是要去温家?”听他答是,元祁又道:“还请大人稍等片刻,等等我家公子,一起去。
荀礼听的眼眶微热,知道谢珩是在让他放心,也让温熠景放心,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到了地方一看,去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些,这场烧尾宴办的还算圆满。谢珩、虞望亭等人的到来无疑让温熠景定了定心,期间也不免热情的多敬了几轮酒。
更有些想要结识谢珩的人,翘首以待,手中的酒杯都攥热了。
酒过三巡,席面也差不多就散了,该回家的都回家了,荀礼留了下来帮温家父母一起收拾。
温熠景喝的烂醉如泥,荀礼将他扶回房间,谁知他竟然发起酒疯,嚷嚷着要去谢家提亲去。
荀礼被他摇晃的步伐带倒在地,劝了半天也不顶用,索性将他一扔,也不管了:“你去吧,去吧。叫谢家强壮的下人把你抬着扔出来才好呢。”
温熠景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反而睡了过去。
荀礼好笑地看着他,将他扶了起来放到床上,又叫了温家的下人进来给他宽衣。他出去还想问问温家父母有没有要帮忙的,却被温家的下人劝住了:“不劳烦大人了,谢翰林还在外面等着大人,大人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荀礼闻言大吃一惊——谢珩在等他?
他便不再多言,快步走出去一看,果真看到元祁还在外面等着,还有后面站着的谢珩。
他小跑过去,谢珩今日被灌了不少酒,大约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白玉一般的脸庞被酒意熏得微红,看的荀礼有些心猿意马:“谢大人,怎么还不回去?”
谢珩有些无辜地看着他,慢吞吞道:“正要回去,可是喝了酒,走不快。”
元祁在一旁道:“公子一直在这里等着大人出来。”
荀礼心跳加快了几分,不自觉眨了眨眼:“怎么不劝劝你家公子。”
“劝了,刚走两步就又回来,说是大人还没出来,不能走。”元祁对此也很无奈。
那谢珩许是真的醉的不轻了......荀礼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不管是不是真的如元气所说,光是听这些话话便觉得欢喜起来。
他明明没有喝酒,可此时光是闻着谢珩身上散发的醇厚酒香便觉得有些醺然。
他鼓起勇气主动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晃晃的谢珩,温言道:“大人,我们回去吧。”
谁知谢珩竟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微笑道:“好。”
他的手心极热,荀礼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了手。谢珩被他激烈的动作弄的失了平衡,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
等他回过神来,心道不妙,自己反应过激只怕要惹的谢珩不快。果然再去看谢珩,他的神情已然变了,好似从酒中清醒了一般,笑容也消失了。
“大人,我扶着你……”荀礼不知所措地想要补救,去抓他的袖子。
谢珩矜持又冷淡地后退了一步:“不必。元祁,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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