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一年一次的夏苗又开始了。
德治帝不是一个勤政之人,喜美人更喜狩猎,每逢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时从未错过,今年因着忙于春闱错过了春蒐,心中遗憾,是以待到了夏苗时便迫不及待地去了排城郊百里九华山皇家围场狩猎。
帝王出行并非简单之事,需准备的工作甚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安全一项,而江执所在的军营则需负责清理围场潜藏危机并释放足够的猎物由以供圣上尽兴。
等圣上抵达之后驻守在外围,以免不长眼的人进入冲撞了圣颜。
江执忙了许多天都不曾归家了,小宝望着空荡的写字长桌叹了口气,爹说好休沐的时候带他去城郊的山上抓兔子的,可人还没回来。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沈小婉抬眼看了一眼他身前的一页写满字的纸,“夫子让写的都写好了?”
“写好了。”小宝滑下椅子,将大字递给沈小婉,“娘你看。”
“嗯,写完了就出去打会儿拳,你爹不在家你也得自己记得练,知道吗?”沈小婉不指望小宝能‘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能强身健体就行。
“噢。”小宝哒哒的往屋外跑,出了房门又折了回来,扒在门扉上望着沈小婉:“娘,今日我能不能出去玩儿?”
小宝难得休沐一次,沈小婉也不愿拘着他,“你先打一会儿拳,娘等一下带你出去。”
得了应承,小宝高兴的往外跑去了。
今日的燕京城比往日还热闹几分,德治帝今日出城去狩猎,排场浩大,领文武大臣随从侍卫,以及太后、皇后、妃嫔、皇子等,一行上万人,排列整齐的车队绵延半里地长,在长安大街上穿行而过,无数百姓得以见帝王金銮车驾,跪拜呼喊陛下万岁。
如此招摇,可见德治帝并未一个低调行事之人。
沈小婉和小宝挤在人群之后,看着逐渐看不到影的车队,终于不在觉得压抑了,心底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宝,走回去了。”
小宝帮着沈小婉提着菜篮子,“娘,那些车里是不是坐着很多人?”
“怎么这么说?”
小宝一脸天真,“要不然为啥要六匹大马拉车?”
南周阶级严明,只有尊贵的帝王才能用六匹马车或是十六人的软轿,至于其他王公贵族可用两匹或四匹,普通百姓至多两匹,再多便是逾制,一旦被官府之人发现是会掉脑袋的。
“因为里面坐的是圣上。”沈小婉将马车规矩说给小宝听了,“记住了?”
小宝点头,“那后面的都是大官?”
沈小婉嗯了一声,帝王车架之后是妃嫔皇子,再之后是王公贵族,再后则是按着陪驾的大臣们以及家眷,不过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可陪驾去狩猎。
“霍骁说等他长大了也要去跟着圣上去狩猎。”霍骁是小宝的同窗,年岁比他大一岁,是小宝用好吃的肉干收买到的好友,“他会拉弓射箭,很厉害。”
沈小婉说:“你爹也会,等他回来教你。”
小宝眼睛亮亮的,“爹什么都会。”
“你爹厉不厉害?”
“厉害。”小宝眼睛里透着孺慕的光,“爹还带我骑马了。”
沈小婉又问:“喜欢骑马吗?”
“喜欢。”小宝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又很害羞的小小声的说道:“但是我都敢动了。”
“你还小,马儿那么高,害怕是正常的。等你以后长高了长大了就不怕了。”沈小婉摸了摸小宝的额头,宽慰着他,“等你再大一些就让你爹教你骑马。”
小宝捏了捏小拳头,“我要像爹一样当个大英雄。”
沈小婉有点儿懵,“你爹是大英雄?”我怎么不知道?
“打坏人,保卫咱们,就是大英雄。”小宝眼里满是崇敬之意,“霍骁说他长大也要做大将军,做大英雄。”
额……古代娃儿也有一颗英雄梦。
嗯,理想很好,你们加油!
“加油。”沈小婉并不希望小宝去做什么大将军,他这文文弱弱的样子最多当个文官就不错了,但文官没有心机算计是不行的,若是小宝长大了还这般简单纯善,那……
哎,算了,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现在纯善并不代表以后也这般,兴许长着长着就长歪了呢?额,呸!她想的什么呢!
下午,沈小婉带着小宝去了李夫人的府上做客。
小宝乖巧的向的李夫人行礼,“怀瑾见过夫人。”
“真是乖巧,像年画中的福娃一般好看。”李夫人将早准备好的一块质地上成的白玉佩给了小宝,“这孩子我很是喜欢,不值几个钱,拿着玩儿去。”
“谢谢夫人。”小宝被沈小婉教的知书达礼,李夫人越看越喜欢,“怀瑾真是乖巧,比起我那两个混世魔王真的好太多了。”
李家有一女二子,皆是李夫人这个正房夫人所生,大女儿早在去年已嫁人为妻,二子与三子分别是十岁与七岁,都在东里书院念书。
“两位公子不在家?”
“两个都是坐不住的,一早起来就跑出去了。”说起这两个儿子李夫人便直摇头,两人遗传了李将军的武将基因,整日拿着刀枪棍棒在院中玩闹,吵得很,“出去了正好,免得在家闹腾得不行。”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狗嫌猫不理的年纪,沈小婉大概也能想象是个什么样儿的场景。
“还是怀瑾乖巧,小小年纪便坐得住。”李夫人瞧了一眼安静坐着的小宝,“真是懂事儿。”
沈小婉看着新到陌生环境里很是拘谨的小宝笑了笑,“他也坐不了多久,要不了一刻钟也得往外跑。”
李夫人今日请沈小婉上门来说话是有目的,当下便借着这话道:“这倒是,不如让丫鬟带着怀瑾去外间园子逛一逛?我家二小子在园子里做了不少玩意儿,怀瑾应当会喜欢的。”
沈小婉也不是傻白甜,明白李夫人是有事儿要同她说,便和小宝道:“同这位丫鬟姐姐出去玩一会儿。”
小宝看了看沈小婉又看了一下走过来的丫鬟,眼神中透着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应下了,滑下椅子跟着丫鬟往外走去了。
等小宝走出花厅,李夫人便道:“小婉我也不同你虚说什么,今日请你上门是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能向她打听什么事儿?沈小婉垂着的眼眸微微阖动,又长又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夫人你说。”
“你也不必紧张,只是上次我从你处得了两块上品玲珑香,我那闺女拿去送与她婆母后,便一发不可止了。”李夫人放低了态度,“玲珑斋的上品玲珑香有价无市,我们想买也买不着,她从我这处得知是小婉你送来的,便托我一定向你问一问,可还能再送些过来?”
当然有价无市了,上品的香胰子质地不仅纯且放了不少人参等物,她总共就做了一千块,自己还留了五十块自己用,剩下的玲珑斋全部拿去也不够这些富贵人家门分。
“我们按照玲珑斋的价格付钱与你。”微顿须臾,李夫人不容沈小婉说话又道:“或者你同卖与你的人说说,与我们行个方便,以后若是用得上我们李家的只需说一声便可。”
前面倒是商量的口吻,但最后一句便透着些许威胁之意了,沈小婉微微蹙眉,“夫人,我是从荆州的玲珑斋买来的,当时还未风靡,价格不算贵,统共只买了五块,若是夫人要,我回去将剩下未用过的两块送过来。”
按理说若想牢牢的抱住李家大腿,她应当感恩戴德的奉上无数的香胰子才是,可她不愿开这个口子,一旦被人知晓香胰子是出自她的手,到时候必定后患无穷,以江执现在的权力根本护不住这笔生意,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与玲珑斋合作。
再则,当初在崔府李夫人便没有护住她,她也不认为李夫人收了香胰子就能护住她,这笔买卖一看就不划算,她又不是傻子。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忘恩负义也罢,她也只是想一家平安而已。
李夫人脸色略有些难看,女儿女婿在莱州需要打点的可不少,只两块怎么行?当即心底就对沈小婉生出几分不满,以为她是搪塞之词。
的确是搪塞之词,你猜得没错!沈小婉抬眼看了一眼不满的李夫人,知她是生气了,面色不改的继续说道:“夫人,不若我请人带口信回荆州乡下,请村里的邻居去玲珑斋问一问?荆州那处不比燕京城,想来舍得花银钱买上品玲珑香的人少之又少。”
她想着来回一趟,再送上一些,也能让李夫人知道她的艰辛,太容易得到的是不会被珍惜的。
去一趟荆州来回就需两个月,等买回来黄花菜都凉了,李夫人不耐的摆了摆手,“算了,太烦了,还是让她自个儿去玲珑斋排队等着。”
沈小婉歉意的笑了笑,一副因没有帮上忙而愧疚的模样。
坐了一会儿,李家的两个公子从外间进来了,吵吵嚷嚷的跑进待客的茶厅里,“娘,我们回来了。”
李夫人拿着手绢给两个儿子擦汗,“可看见了?”
大儿子回:“看见了。”
小儿子道:“只是圣上坐在金銮马车里,我们没瞧见他长什么样儿。”
李夫人佯作发怒:“圣上天尊圣颜,岂是你们想看就能看的,以后切莫胡说八道。”
大儿子道:“是,儿子记住了。”
人家一家子母慈子孝的,沈小婉也不便多打扰,起身告辞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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