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兮花了好半天,才让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一回神就听见读书声止了,院子里站满了人,一个个朝着书院正门的方向眺望,似乎在翘首期盼什么。好在她坐着的墙头在西北角,并不显眼,没人发现。
“他们在干什么?”
“方才远远听着,好似是有个大人物要过来,反正从寒灯书院出去的,大有八九都是大人物。”顾隽回答,顺着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过来了吧?”
安兮兮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想过了,要想让圣上收回成命,光靠我们自己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找朝臣帮忙。鉴于我爹已经辞官,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曲线救国。过阵子就是寒灯书院百年庆典,到时候天下桃李尽来祝贺,随便一抓就是位高权重的朝臣,只要我们能打入寒灯书院内部,不就能有机会接近他们了吗?”
安兮兮听得热血沸腾:“那我们要怎么打进去?”
这一点顾隽也已经盘算好了:“我听说为了这个百年庆典,最近寒灯书院正在招厨娘,只要你乔装打扮一下,再学几个拿手好菜,到时候……”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已经因为太过震惊屁股一滑跌了下去,噗通一声巨响砸在草地上,院子里的人齐齐侧目。顾隽顿时愣住,刚想出声提醒,就见安兮兮已经爬了起来,脸毫无遮蔽地对上了众人的目光。
顾隽听见算盘在心里支离破碎的声音,这下乔什么装都没用了。
“你是谁?偷偷爬进来干什么?”一个弟子板起脸,指着安兮兮的脸怒斥,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不善的目光。
眼看他们一步步逼近,安兮兮吓得一动不敢动,问身后的人:“我现在戴面具还来得及吗?”谁知一回头,墙上哪里还有人,顾隽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叛徒!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书院门口传来了动静,有人喊道:“到了到了,他们到了!”
眨眼间,朝她逼近的这群人又一窝蜂地往门口跑,根本没人顾得上她,安兮兮死里逃生,急急忙忙又沿着原路爬上墙头,临翻出墙之前,她下意识看了眼书院门口的方向,想知道救了自己的恩人是什么模样,却只看见他被众人簇拥的一袭背影,黑发如墨,头戴白玉发冠。
不知为什么,她依稀觉得这个背影有点熟悉,但她没来得及想清楚,因为她又踩空了一脚。
短短半天,从墙头连摔两次,安兮兮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摔成肉酱了,但这都不是她现在生无可恋的原因。她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找顾隽组队,居然指望他能扭转局面?这厮不往死里坑她就不错了。刚刚要不是她运气好,这会儿早就被扭送到官府了。他倒好,一溜烟就跑了,比飞的还快。
“可恶,别让我再见到你,再见到你,我就一刀……”
刚离开书院的范围,走到一条后巷口,安兮兮嘴里的赌咒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道扯了进去。顾隽压住她的嘴,将她按在墙上,谨慎地探头出去察看有没有跟上来的人,然后才松开手,道:“你脱身啦?”
呵呵,亏他还有脸问?那她要是被人打死,他是不是还要问她死透了没?安兮兮怒火烧心,眼角伺机寻找可以殴打他的工具,就听见顾隽略带埋怨地出声。
“幸好刚刚我当机立断,跳出墙头替你引开那群人,总算我们俩都全身而退。你以后真要小心点,再有下次,未必就这么幸运了。”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她掉在墙里头,他跳出墙外引开那群人?寒灯书院都是些绝顶聪明的学生,谁会傻到中这种计啊?安兮兮极度怀疑,他是在诓她,但看他义正辞严的样子,又似乎不像。难道真是她错怪他了?也许是他情急之下,想不到那么周全?
一旦坐上同一条船,安兮兮发现,就连这种最荒唐的可能性她都开始相信了。
她只能悻悻道:“那你总要知会我一声啊。”
顾隽辩驳:“情况那么危急,哪来得及?总之你记得,我绝对不会丢下我未来娘子不管的!”
未来娘子?虽然知道他在做梦,安兮兮心跳竟也漏了一拍,有点甜怎么回事?这大概就是将人玩弄于鼓掌的快乐吧?
看见她面上飞起的红色,顾隽内心暗暗松了口气,这都相信?果然他刚刚是白操心了,还以为要跟她多打几个来回才能把这事顺过去呢。他自然不是为了帮她引开那群人才逃走的,当时那个情况,如果他不当机立断跳下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和安兮兮是一伙的。一旦安兮兮被扭送到官府,他不免也要被顺藤摸瓜地抓住,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对他俩为什么在寒灯书院碰面感兴趣的。
她一个人被抓住,没偷没抢的情况下,送到官府了不起也就是训诫一番;但要是两个人一起被抓住,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是以,他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对两人最有利的选择,就是先保住自己不被发现。
当然,这种智者的思维是不可能被安大小姐理解的,所以他等在这里的时候,已经编好了一套连招对付她。只是没想到,这才出了第一式,她就被哄住了。
真没挑战性。
不过见她摔得浑身碎草泥土,顾隽还是不免有些同情,关切地询问:“怎样?刚刚摔疼了吗?有没有受伤?”
“伤倒是其次,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脖子有点痒痒的。”安兮兮回,手指了指右边的耳根处。
“你别动,我帮你看看。”顾隽低头去探视她耳根下方的位置,果然见到有个浮包,上头有个细微的小眼,估摸着是摔进书院草地的时候被什么虫子给咬了,这阵子正是虫子多发的季节。
“怎么样了?好痒啊!”安兮兮催促,手忍不住爬过去。
怕她挠破皮肤,顾隽只能抓住她的手,见她难受得紧,有些不忍,又伸出另一只手,用手指尖在包包上戳了戳。
“我娘说,被虫子叮了,不能使劲挠,会留下疤痕的,如果真忍不住,用指甲轻轻压一下就好了。”顾隽说,丝毫没留意,他现在这个举动有多么的亲昵。
安兮兮原本还想骂他动手动脚,听到他提起他娘,又瞬间转移了注意力:“你就好了,还有关于你娘的记忆。”不像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娘。这么多年对爹娘的印象,也只有爹爹一个身影罢了。
顾隽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拥有过再失去,才是更令人遗憾的,不如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安兮兮诧异地看着他,第一次听见从他嘴里流露出这样神伤的话。她想起,顾夫人刚去世,顾大人便辞了官,顾家也搬到西城,从此家道中落。听闻五年前顾大人想给顾隽说亲,不过那时,她和顾隽身上已经背上那道圣旨了,后来他们父子狠狠吵了一架,顾大人气怒之下娶了一房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似乎不再指望长子了。
对顾隽来说,也许亲娘去世的开端,便是他人生悲剧的开始吧?
比起顾隽,她确实还算是幸运许多的,起码这么多年,爹爹一直挂念着娘亲,从没续弦,她依然拥有着父亲全部的爱。
这么想想,她都觉得顾隽有些可怜了。
“你要是真觉得遗憾,你也可以找个寄托啊,比如,”安兮兮冲他挑了挑眉头,“把我当成你娘。”
顾隽压在她脖子上的手指一顿,反了她了,居然占他便宜!
他威胁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安兮兮吐了吐舌头,并没有一点怕的样子。顾隽正想着怎么整治她,才刚联盟,就想骑到他头上,以后还会听他的吗?没想到就在这好死不死的时刻,巷子口传来两把声音。
“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老顾!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声音,顾隽就知道是他那两个全天底下最八卦的死党,如果他们误会,那他和安兮兮的事情不用半天就可以传遍整个京城。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按在安兮兮脖子上的手顺势转为掐,表情立时狰狞,语气也阴狠起来:“我受够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去死吧!”话毕收紧手指。
安兮兮自然也听见湛君潇和莫北庭的声音,知道情势紧急,按照行动纲要,在外人面前,他们必须表现出仇深似海的样子。于是顾隽掐过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配合地拉长了脖子,还担心他掐得不够逼真,假装挣扎地将他的手又往深按了几寸。
湛君潇和莫北庭果然信以为真,站在巷子口大叫:“住手啊,老顾,使不得!”
见他们上当,顾隽内心暗喜,表面却装作毫不动容的模样。
顾隽:“你们别劝我了!我已经想这么做很久了!反正现在四下无人……”
湛君潇:“想想你爹,如果你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你爹会有多伤心!”
莫北庭:“是啊,想想我们三个的感情,你舍得丢下兄弟吗?”
顾隽:“我顾不得这么多了!”
湛君潇:“不顾也要顾啊,值得因为这个女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莫北庭:“常言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顾隽:“如果是兄弟就不要阻止我!”
湛君潇:“正因为是兄弟,我才不能眼睁睁看你万劫不复。”
莫北庭:“相信兄弟,兄弟难道会害你吗?杀人真的是不行的啊!”
那你们快来阻止他啊!安兮兮原以为他们见到顾隽想杀人的第一时间就会冲过来把他架走,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话唠,你一来我一回的,话都说了一箩筐了,还站在原地。更要命的是,顾隽光顾着演戏,手上的劲儿一点儿也没松,她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放……放……开……”她拼命拍打着顾隽的手。
演得还挺逼真的,顾隽内心赞叹,没想到队友在演戏这块这么靠谱。为了不辜负她的努力,他也更加投入,开始在她脸上比画:“杀了她,再把她的脸画花,不就没人知道她是谁了?”
这回湛君潇和莫北庭终于有所反应了,两人迅速跑过来拉住他。
湛君潇:“不至于吧,我感觉你们没深仇大恨到这个地步啊。”
莫北庭:“小惩大诫一下算了。”
顾隽这才松口:“怎么个小惩大诫法?”
湛君潇和莫北庭相视一眼,默契地开口:“绑起来好了。”
绑……绑起来?
顾隽还没反应过来,莫北庭掏出一方手帕,湛君潇则在巷子里捡起一捆绳子,两人同时把东西递给他。他简直怀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绑人,流程也太娴熟了吧?
“还等什么?快点啊。”
“麻溜的,我们帮你把风。”
这下玩大了。
顾隽一回头,就见安兮兮眼睛里迸发出杀人的恨意,但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先得罪她,回头再想办法了。
他用手帕堵住安兮兮的嘴,在死党的帮忙下,把安兮兮捆成了个粽子,用块破布盖住,藏在巷子里的一棵歪脖子树后。这巷子本来就荒废已久,平时没什么人过来,再加上这棵树挡着,基本不可能有人发现这里藏着个人。
搞定后,莫北庭扯了顾隽一把:“趁着现在没人,我们赶紧溜。”
“可是……”
“别可是了,明天早晨再让她家里人来接她就是了。”
话没说完,两人已经拖着顾隽出了那条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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