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鑫坐在自家的马车里,脑子里还盘旋着昨日的情景。他自问读过不少圣贤书,也知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的道理,为什么这次却问都没问,便认定她是在作恶?
四海节那天明明对她刮目相看,甚至想亲口夸她两句,可一见到她飘飘然,又立刻心生警惕,怕她又再次纠缠不休。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到公正,绝不会带着成见看人,可没想到,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正眼看待过安兮兮。也难怪她会生气,明明一心想行善,不仅不被受施者接受,还要被外人误会,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心灰意冷吧?
“快到了吗?”秦鑫撩开帘子问驾车的小厮,后者回道,“快了,少爷,过了这个集市,应该就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去造访顾家,也没有提前跟顾兄说,按照规矩,本来应该先递个拜帖的。不过以顾兄豁达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计较这些。主要是,他实在等不及想跟顾兄见一面,聊聊自己心中的困扰,想来顾兄一定能理解他的。
秦鑫放下帘子,让小厮再赶快一点,没想到话音才刚落,马车却慢了下来。
“少爷,前面集市好像出了什么事,被人堆挤满了,马车恐怕过不去。”
反正都到西城了,只剩下这么几步路,走过去也就罢了。秦鑫果断下车,让小厮驾着马车先回去,待他回去的时候,自己再从集市上雇一辆马车便是。
小厮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命回去了。
秦鑫转身往前走去,他其实没怎么来过西城,以前住在东宫,难得出宫的时候,便很想到西城走走,但父亲总是不让,说西城的人品流复杂,容易出事,他也只好作罢。
不过现在长大,他渐渐也觉得,父亲说得并不对,人的品性,岂是能用地域来区分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好人,也有坏人,不是吗?
西城的人,他看起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一样面目慈善,一样淳朴可亲……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滚一边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秦鑫从美好的想象中打回现实。他一抬眼就见前面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因为什么事正起争执,听起来,似乎还是跟一个姑娘在起争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忍不住朝人群走了过去。
安兮兮站在人群中央,因为帮孙青云出头,那些人将她和孙青云当做一个阵营的,瞬间将她包围了起来,看来,她今天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她低头看了眼孙青云,拿脚尖轻轻碰了他一下:“喂,你还好吧?”
孙青云此时才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的瞬间,眼神都满是难以置信,好像在问,你怎么会帮我?
安兮兮心想,还不是你个臭书生,要是你昨天不把我赶出你家,我今天需要过来吗?我要不过来,能摊上这种事吗?也不知道顾隽的帮手什么时候能到,就算到了,搞不好也没用,看见这阵仗,是个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吧?
她真是猪脑袋才会强出头,自己一个人跑就已经够呛了,要是拉上半死不活的孙青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但偏偏她又不能扔下他。
“你别管我了,你走吧。”孙青云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突然对她说。
难得,他居然主动对她说了一句话,安兮兮老怀安慰,觉得他这句话还像句人话,显然是不想连累她。就冲着这个,她说什么都不会丢下他。
“你们这些人不觉得羞耻吗?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而且还是个曾经对你们有过恩惠的人,我都替你们觉得害臊。”安兮兮说,满脸的不屑。
方才煽动群众的壮汉立刻叫嚣:“你知道个屁,你是西城的人吗?看你穿得一身富贵,怕也不是西城人吧?有什么资格管我们西城的事?”
这人还挺眼尖,可惜,怎么就没认出她来呢?
安兮兮勾唇一笑:“不是西城的人,就不能路见不平了?可笑。就算我不是西城的人,我总是京城的人吧,天子脚下,你们还想占地为王不成?”
“你……”
“怎么?说不出话来啦?哦,见我是个弱女子,就觉得可以欺凌,一说天子脚下,就怕了?怪不得逮着软柿子捏呢。今天这闲事我偏要管,你们打算拿我怎样?”
安兮兮内心冷笑,也不看看她是谁,她的丫鬟双喜在京城可是吵遍无敌手,她身为主子,还能被野蛮人挤兑得哑口无言不成?以前她不跟人吵,是怕失了身份,不代表她怕了别人。
此时也终于有人认出了安兮兮,悄悄在那壮汉耳边说了两句。
壮汉顿时堆起笑容:“原来是安大小姐,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怕了吧?安兮兮想,到底是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一听到她的名号,就吓得什么都不敢做了。这下他们肯定要卖她个面子,放过孙青云,很好,事情迎刃而解了。
她将孙青云扶起来,准备离开,没想到,下一秒,那壮汉拦住了她。
“安小姐就这么走,似乎还有些事没做吧?”
“什么事?”
“孙青云欠我们一人一百两还没给呢,安小姐带他走也可以,只要安小姐帮他把钱给了就行。”
安兮兮瞪大眼睛,完全被这人的厚颜无耻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孙青云什么时候欠你们钱了?”
“安小姐别管他什么时候欠的,他今天若是不给,以后休想在这个村待下去。”
安兮兮被他逗笑了。
“那正好啊,我现在就带他回去搬家,反正我看有你们这样的乡亲,孙青云也未必想待下去呢,有钱去哪里不行?”
壮汉没想到安兮兮反应这么快,居然给他挖了个套,他自然是不能让孙青云走的,如果孙青云走了,他去哪里要钱去?
“本来看在你是安家大小姐的份上,我还想给你几分面子,你既然敬酒不吃,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壮汉表情骤然狠厉起来,他身后的几个人也瞬间绷紧了身体,这分明是要动手的意思。
安兮兮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这群人,光看这个壮汉的体格,就可以一个人撂倒她和孙青云两个,但要她跟这种人服软,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本事就过来,你们要是打不死我,我包管安家三千伙计会让你们在京城混不下去。”
这狠话一放,安兮兮知道自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被打死,要么就是安然无恙地离开。她押上安家的名号,自然指望的是后者。
但她实在没想到,这群人想钱想疯了,竟然真的扑了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子里顾不上别的,只知道一定要护住自己的脸,千万不能破相。她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脸,顺势将孙青云往自己身后掩了掩。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当街被揍死的时候,一声哀嚎从对面传来,粗粝而凄惨。她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必等安家三千伙计了,今日我就送你们离开京城。”
秦鑫横亘于安兮兮和那群人中间,只单手便握住了壮汉挥过来的拳头,面上毫无惧色,一身白衣高贵胜雪。
安兮兮一直知道他武功了得,是太子殿下的护卫,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了得。他不佩剑的时候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她时常会忘了,他其实身负武艺,而且一向正直。
那壮汉估计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情势大好,突然会跳出两个程咬金,而且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但又不愿意就此放弃,毕竟他还有村民的支持呢。
“你们就是孙青云请来的帮手?看来,他早就勾搭上了你们东城的有钱人,各位乡亲,咱们都被他骗了,被他骗了啊。”
安兮兮暗道不好,这人又想煽动村民,真是巧舌如簧。
她心里一急,对秦鑫道:“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秦鑫却岿然不动,道:“你扶着他先躲躲,给我一点儿时间。”
安兮兮刚想问一点儿时间是多少,他又准备干什么,就见秦鑫已经冲出去跟那些人打了起来。他身手敏捷,走位巧妙,招式像是一代宗师精心设计出来的,每一招既到位又不失美感。她第一次看见有人打架如此美不胜收,仿佛一幅画。
她还没欣赏够,壮汉一伙人已经趴在地上求饶了。这件事本就是这群人挑起的,他们一认怂,其他村民个个也急忙鸟兽散,谁也顾不上搭理他们。
所谓大势已去,也不过如此了。
“限你们一个时辰内,去府衙投案,将你们今天所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个清楚,我姑且还可以让你们安然离开京城,否则,有的是牢狱之灾等着你们。”秦鑫冷冷地说。
经历了他的身手,再加上他此时的口气,这群人似乎终于意识到惹到了个大人物,颤颤巍巍地问:“敢问阁下名讳……”
“堂堂相府公子的名讳,轮得到你们问吗?”秦鑫的小厮去而复返,正来得及耍了把威风。壮汉等人一听,脸色瞬间惨白无比,相府,那岂不是……
秦鑫本无意表明身份,见到小厮出现,诧异问:“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厮:“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公子,毕竟这里是西城……”
“行了,既然你来了,正好留下。”秦鑫打断他的话,回头看向安兮兮和孙青云,“孙公子受了伤,行动不便,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虽然受了秦鑫搭救,但安兮兮还惦记着昨天的事,不免有些尴尬,再加上孙青云似乎对有钱人很抵触,她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坐秦鑫的马车。
便问孙青云:“你怎么说?是坐马车回去,还是自己走回去?你要是不喜欢有人跟着你,我替你回绝了就是。”
孙青云从刚刚便一直神情呆滞,此时才似乎找回了一点儿清醒,用只有安兮兮听得见的声音问:“他真的是……秦相爷的公子?”
安兮兮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任何人第一次见到秦鑫,都逃不了这个反应。
孙青云咳了两声,才又开口:“我……确实是走不动了。”
安兮兮便懂得了他的意思,将他扶到秦鑫的马车旁边,小厮立刻帮着把孙青云扶了上去。安兮兮拍了拍手:“那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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