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兮兮回头,盯着秦鑫不发一言,只觉得尴尬到了极点。昨天人家上来道歉,她甩了那么一通脸色,今天却被人家救了性命,就算撇去秦鑫昨天误会的那份,她怎么也得做牛做马才能报答了吧?
那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反过来跟他道谢?但万一他记仇,像她昨天那样反过来甩她脸色怎么办?那她只有期待下一次他误会她的时候,她再甩回去了。
那岂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安兮兮想得入神,甚至开始有些慌张,满脑子都是二选一,是直接跟他道谢还是在他甩脸之前先落荒而逃。
却没想到,秦鑫指着她的手:“你受伤了。”
安兮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大概是刚刚情急拿着蔬菜果子打人的时候,不小心擦在竹篮上弄伤的吧?皮上裂了个口子,翻出鲜红的血口子,不过并不严重。
她没想到,秦鑫居然会注意到这小小的口子。
她挥了挥手指,干干一笑:“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
话还没说完,一条手帕却包了上来。
秦鑫将手帕在她手指上绕了一圈:“如果方才那些人不是普通的村民,而是真正的恶霸,你受的伤就不止如此了。”
“……哦。”
安兮兮内心直擂鼓,他这是在提醒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关心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秦鑫怎么可能会关心她呢?他昨天还一口咬定她调戏孙青云,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可见恨毒了她。今天虽然救了她,可能也只是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个性而已,并不是因为她。
她千万不能误会,不能再得意忘形了。
为了缓解尴尬,安兮兮决定找个话题。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出门还带手帕啊?”
秦鑫帮她包扎的手势顿时一滞,面色窘迫地看了她一眼。他很快低下头,帮她迅速包扎好,然后问:“你是一个人来的?”
安兮兮点了点头,她找孙青云是为了弄清楚他背后的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方才跑走的那些人兴许还徘徊在附近,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坐我的马车,我送完孙青云,再送你回去。”
最后这句话,他并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安兮兮犹豫了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而且这样走了确实有点亏,她还没跟孙青云搭上话呢,便同意了。
她上了秦鑫的马车,见孙青云坐在最里面,自己便坐在一侧,随后,秦鑫跟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交代了几句,也上了马车,坐在她对面。
马车很快离开集市。
待到马车走远,顾隽才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脸上阴晴未明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转身离开。
马车一路往孙家跑去,车里的三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这对于安兮兮来说,简直是个折磨,她一向是个话唠,尤其从小身边跟着个最强嘴王双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早就习惯了用说话化解任何冷场。
但今天的情况又不同,上了马车以后,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很危险,左边的孙青云讨厌极了她,对面的秦鑫也讨厌极了她,他们俩不会坐着坐着,突然跳起来将她一顿狂揍吧?
为了将这种可能性缩到最小,她只能拼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甚至面朝窗外,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秦鑫一直低着头,避免抬头与对面的人对视,毕竟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而且她方才那般讥讽他,是心里还生着气吧?
就算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的,是他做得太过分了。尤其今天,当他看到她为了保护孙青云不惜与那些人对抗,他更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七年前她也许是少不经事,无法无天,但七年后,她至少是有了变化的。
虽说她欺凌顾隽的行迹确实令人发指,但一码事还一码事,在孙青云这件事上,他也的确是误会了她,无可辩驳,她若是要因此责怪他,他毫无怨言。只是,他始终希望,她能原谅他,至少,接受他的道歉。
他偷偷留心着对面的动静,虽然以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安兮兮是什么表情,但他却从她无处安放的手和脚,察觉出了她的不安。尤其是她的脚,几乎都绷直了地戳在地板上,可见是紧张到了极点。
看到这一幕,他反而轻松了不少,甚至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
“少爷,马上就到孙家的胡同了。”就在此时,小厮突然报了声,降低了马车的速度。
秦鑫立刻发现对面绷紧的那对脚尖松弛了不少,他莞尔一笑,道:“在胡同口停下。”
马车停好后,秦鑫和安兮兮便先下了马车,小厮又去帮忙把孙青云扶了下来。安兮兮这一路没敢把目光到处乱放,此时才发现孙青云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几乎没块好地。
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记得看一下大夫,找点药擦擦,别死撑着。”
“相府里倒是有些上好的伤药,反正平时也用不上,我回去后派人给你送过来,你若是自己上不了药,可到对门找林大叔帮忙。”
孙青云愕然抬头:“你认识林大叔?”
秦鑫没有否认。
就在秦鑫和安兮兮准备离开的时候,孙青云突然喊住了他们:“你们……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安兮兮诧异回头,她没听错吧,孙青云居然会主动留他们。
“你们救了我,总要让我表达一下谢意吧。”孙青云说,转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胡同。
安兮兮和秦鑫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读到了不反对的意思,便一起跟着孙青云进了胡同。
一进门,院子里依旧是昨日安兮兮离开时候的样子,一堆东西堆在院子里,连动都没动过。孙青云四处找寻了下,搬出唯一那张凳子放下,然后又四处找,终于把目光转向了安兮兮送来的那堆东西,从里头费劲地拖出一口木箱子。
“我家没有多的凳子,拿这箱子将就一下吧,抱歉。”
“没事没事。”安兮兮急忙接话,刚想往箱子那边过去,秦鑫却已经将凳子挪到她面前,自己直接在箱子上坐了下去。
孙青云进厨房捣鼓了一阵子,终于端着两杯茶出来。
安兮兮内心庆幸,好歹杯子是有两个了,不然还真怕他拿着个壶就让她将就呢。
递完茶,孙青云随便往院里的一块石头上一坐,良久后终于开口:“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他看向安兮兮,“我在四海节上提了那么过分的要求,你不是应该很恨我吗?为什么方才要救我?”
安兮兮愣了下,脑子飞速转动,她当然是不能说怀疑他在四海节捣鬼,所以有心接近他,不过今天那种情况,就算换了个不认识的人,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你在四海节上,的确是差点害我万劫不复,不过我既然应承下来,就会老老实实履行承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是小人所为,反正我爹也没有因此打死我,我有什么好记恨你的?”安兮兮坦率地说,“至于帮你,那也只是看不过去而已,你在四海节上被我抽中,那是你走了大运,你再有钱,那也是你靠运气得来的,关别人什么事?他们凭什么什么都不做,就跟你要钱呢?”
孙青云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豁达和不计前嫌,眼里又迅速闪过一丝伤痛,大约是想到刚刚自己在集市上的遭遇,相比之下,这些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村民,竟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对他善良。
他怅然一笑:“我以前每次听到安家的传言,都以为安小姐是个养尊处优、横行霸道、徒有其表的人,现在才知道,传言不可尽信。”
听到这,安兮兮下意识瞄了一眼秦鑫,就见他低着眉眼,转着手里的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饮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以她对秦鑫的了解,大抵是不同意的吧。
她赶紧否认:“其实传言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的。”
噗——
对面的秦鑫突然呛了下,茶水溅了一身,污了白色长袍。
秦鑫掩口轻咳,忍不住看向始作俑者,从来只有人急着撇清污点,哪有人急着撇清别人对她的好感的?真不知是说她坦率好,还是说她傻。
孙青云也有些诧异,他本来还觉得,方才安兮兮那番不记恨他的说辞有些夸大的成分,她也许是不打算跟他计较,但心里总不至于对他一点儿记恨都没有的吧?现在看来,他想多了,她兴许就是脑子缺根筋罢了。
安兮兮还不知旁边这两人心里正百转千回,见两人不说话,觉得自己肯定又说错了话,只能急忙转移话题。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要那么多钱?”安兮兮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东西,“我昨日送过来的东西,你一样也没动过,就扔在这院子里,那张清单也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你就不好奇自己现在有多少钱吗?”
安兮兮说这话自然是在试探孙青云,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孙青云轻扯唇角,状似不屑:“我既有意取安家半数财富,这点东西自然不在我眼里,我没有动,又有什么奇怪的?”
安兮兮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他若有那么大的野心和胆识,刚刚在集市被那群人围堵的时候,就不会连还击的能力都没有了。何况,真正图钱的人,是多的也要,少的也要,可不会因为少便弃之如敝履,那可是钱啊。
顾隽说得对,孙青云参加四海节,一定有别的动机。
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想念顾隽了,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三言两语就能把孙青云的真话套出来。早知道应该让顾隽那家伙自己接近孙青云的,为什么非要她来?
“你只不过得了这些东西,已经险些连命都丧了,若真得了安家的半数财富,未必有好的下场。”此时,秦鑫插了一句,云淡风轻却让孙青云脸色瞬间起了变化。
孙青云冷冷一笑:“人生在这世上,若不能留下痕迹,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人生想要留下痕迹,有的是其他的办法,为什么要借着四海节呢?窃取别人的财富,不劳而获,即便死后也只会留下骂名而已。还是说,对你来说,不论是美名还是骂名,只要是名,就可以?”
秦鑫的话一出,安兮兮整个人都激灵起来,好像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就见孙青云直直地盯着秦鑫,桀骜地开口:“秦公子说得倒简单,若是我能像你一样,生来便在相府,自然有无数选择,每一条路都是捷径,终点都是那九天之上。可不是每个人都像秦公子一样好命的,有些人生来便是下等人,连温饱都谈不上,为了得到一顿饱饭,已经耗尽所有力气,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做其他的事情。若非如此,穷人们又怎么会将希望寄托在四海节上呢?”
“凡事事在人为,只要想改变,愿意改变,就一定有办法。”
孙青云嗤之一笑:“真是‘何不食肉糜’,秦公子不妨试试十天半个月不吃饭,兜里没有半分钱,再看看能不能说出这番话。”
秦鑫不以为然:“只要肯吃苦耐劳,不沾染恶习,又怎么会吃不上饱饭,兜里没有半分钱呢?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孙青云倏地站了起来。
安兮兮急忙打圆场:“大家讨论讨论而已,不用这么激动吧?”看不出来秦鑫一派温和的样子,在这件事上倒还挺执拗的,何必非要争个到底呢?
不过秦鑫倒是帮她问出了一些眉目,如果说孙青云的真正目的是为求名,那倒是很符合顾隽对他的描述:一心求功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可见,他很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
只是,她总还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
“其实不管从前如何,你如今已经不用为温饱犯愁了,而且你在京城也已经出了名,这也算多多少少实现了心愿吧?”安兮兮说。
孙青云不悦地把脸别开:“我想要的,你们永远不会理解的。”
话到此处,谈话已经陷入僵局,再聊下去,只能等着打架了。尤其秦鑫的脸色也并没有很和颜悦色,安兮兮实在不想一会儿搞出什么乱子,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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