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子臣的话,蔚岚脸色一变,忙道:“子臣,你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可以说清楚,我都可以解释。”
“为什么不告诉我?”谢子臣的手微微颤抖着,蔚岚微微一愣:“告诉你什么?”
“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谢子臣猛地提高了声音,大吼出声:“我会担心我会害怕你不知道吗!”
蔚岚:“……”
半天后,她终于叹息道:“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没想过子臣你会如此担心……”
“那他呢?”谢子臣扬手指向一旁抱着被子的桓衡,颤抖着声道:“你没想过我会担心,你就觉得他会担心?!”
“阿衡……”蔚岚握着谢子臣的手腕,说的有些艰难:“与我情同手足……”
“你个王八蛋!”谢子臣另一只手一巴掌抽了过去,蔚岚知道他在气头上,没敢动弹,琢磨着谢子臣如此生气,若一巴掌能让他消消气,也是极好的。
本以为那一巴掌就要落到脸上,结果谢子臣却是一口血喷出来,直直就倒了下去。蔚岚连忙一把扶住昏死过去的谢子臣,探了一下对方脉搏后,立刻打横抱起,同桓衡道:“把金疮药拿来,再煮点热水、姜汤红糖水过来。他受了伤,又受了寒。”
桓衡没说话,面上带了些冷意,到一旁药匣子里翻了药出来扔给蔚岚,便去了厨房烧水,蔚岚将谢子臣放到床上,本准备替他解了衣衫,但临到关键时候,又叫住了桓衡,有些窘迫道:“你来给他清洁伤口上药吧,我去煮水。”
桓衡一贯是知道蔚岚的怪癖的,以前在军营时候就是这样,从来不帮男性伤员上药,按照蔚岚说的玩笑话,看了人家身子,这是要负责的。所有人都当她就是贵公子矫情,倒也没放在身上。桓衡原本以为蔚岚对谢子臣不大一样,结果此时还是要他来上药,桓衡心里不由得乐滋滋的,便高高兴兴回了头揽了活来。
蔚岚便到厨房里去烧热水,蹲在房里的时候,蔚岚还有些茫然,不明白谢子臣到底为什么就赶过来了,这似乎有些超脱她的计划,让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她在厨房里把水打过去,桓衡帮谢子臣擦了身子,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蔚岚就端了一碗红糖水,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做完这些,谢子臣终于醒了,桓衡叫了一声蔚岚以后,便去做姜汤,蔚岚端了红糖水进去,看见谢子臣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如初见一样,悠远而深长。蔚岚端了红糖水到他面前,坐在他身侧道:“你手受了伤,我喂你可好?”
谢子臣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蔚岚不会问这句话,她会直接喂他。
他不知道这些时日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却明显感觉到,蔚岚疏远了他许多。
他不由得勾起嘴角,带了些冷意道:“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就这么几日,就连喂药都要问过我了?还是转头就喜欢了桓衡,你我立刻是兄弟了?”
蔚岚手微微一抖,心里发了颤,面上故作镇定道:“我与阿衡清清白白,子臣莫要胡乱猜测,误了阿衡的名声。”
说着,蔚岚将红糖水送到谢子臣唇边,温和道:“喝下去会舒服一些。”
谢子臣没说话,他静静注视着蔚岚,片刻后,他将目光移到汤药上,终于含了一口。
蔚岚不由得笑了,她知道,这是谢子臣气消了的表现,终于道:“子臣怎么会寻到这里来?”
“盛京里都说你死了,我不信,和陛下请缨来了荆州,我下了悬崖,看到有一个山洞,就顺着找了过来。”
这么三言两语,然而蔚岚却可以从他的伤势上看出来,这个过程有多么不容易。蔚岚不由得有些诧异:“子臣手中不是还有几桩案子吗?”
谢子臣没说话,他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被包裹着的双手,哑声道:“在你心里,哪怕你死了,我都不会难过的,是吗?”
蔚岚没有回答,她不能骗他,哪怕伤了他的心。见着蔚岚沉默,谢子臣路出嘲讽的笑容来:“蔚岚,你问过我很多次愿不愿意嫁给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回应吗?”
蔚岚抬头看他,谢子臣笑容眼里如开得正盛的蔷薇,如此锐利妖艳,直刺人心。他靠近她,眼里仿佛带了异样的诱惑,让蔚岚不由得呼吸一窒,觉得这真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
他们两靠得这么近,唇齿间的呼吸缠绕在一起,谢子臣笑容越盛,却是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上,慢慢道:“因为你从来不懂人心。”
“你说你喜欢我,从来不过是说说而已。可是我喜欢你,却是愿意拿了命去拼的事情。”
轰隆一声雷响,蔚岚呆呆看着面前艳丽如花的男人,觉得他仿佛是落在这世间的妖精,如此惑人,如此美丽。
喜欢?
谢子臣喜欢她?
似乎是明白蔚岚的呆愣,谢子臣抬起手,抚在她的脸上,温柔道:“所以,我从来不愿意,把我的真心放在你脚下,让你践踏。”
谢子臣眼里带了苦涩,仿佛是认命一般道:“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告诉你,但我的心却始终还是在你脚下的,你不知道,所以可以肆意挥霍,随意踩踏。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我怎么就没早点告诉你呢?”
说着,谢子臣双手捧着蔚岚的脸,低哑出声:“你知道,至少还会顾忌几分,对不对?”
“子臣……”蔚岚有些为难。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谢子臣的内心里,竟然是喜欢她的。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喜欢,那这份喜欢,他也藏得太好、太深了,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她甚至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是不会喜欢她的。
如果放在之前,她听到谢子臣这样的话,大概是会欣喜若狂,会和他培养感情,会逐步信任双方,然后再将她最大的秘密,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答应了桓衡,也告诉了自己,在她没有确定喜欢一个人之前,绝不会对他说喜欢,也不会娶他。
她喜欢谢子臣吗?
她不知道。所以在听到对方告白的时候,她除了愧疚以外,就只剩下为难。也许有那么一丝欣喜在心里,却都被压抑在这些担忧和焦虑之下。
谢子臣敏锐察觉到了蔚岚的情绪,他微微皱眉:“你不高兴?”
“没有,”蔚岚慌忙摇头,第一次觉得这样窘迫尴尬,谢子臣一把捏住了蔚岚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眯了眯眼道:“你许了桓衡什么?”
这个动作让蔚岚愣了愣,随即有那么些不舒适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冷下脸色,抬起手来握住了谢子臣的手,强硬而缓慢地挪开了他放在她下颚的手,笑了笑道:“子臣好好养伤,我去看看姜汤。”
说罢,就起身离开。谢子臣叫住她:“蔚岚!”
蔚岚顿住步子,而后就听身后人道:“我嫁给你。”
蔚岚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艰难道:“子臣,你是谢家如今看中的弟子,你嫁给我,不大好吧……”
“那你嫁给我。”谢子臣慢慢捏紧了手,心里全是不安。
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段时间,为什么一贯都在追着他的蔚岚,突然就掉了头?
但这些疑惑他不敢问,他只能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勇气,说了这句话:“你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你要娶要嫁,我也不介意。我只在意一件事,”说着,他从床上走下来,走到蔚岚身后,从背后、轻轻拥抱住了她,那人独特的兰花香味侵入鼻尖,他终于觉得内心安定下来。他闭上眼睛,慢慢道:“你我在一起。”
他说了这话,蔚岚就彻底蒙住了。她被谢子臣整个人怀在怀里,感觉他低下头来,深深吸了一口她颈间的秀香。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答应他?可她已经答应过桓衡,她不确定喜欢那个人,就不乱许下承诺。不答应他?可是是她先追求的谢子臣,如今又贸贸然反悔,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大的嘲讽和打击?
先撩者贱,如果不能负责,就不该去撩。
所以一直以来,蔚岚只撩两种人,一种是她要负责的,比如谢子臣;一种是不需要负责的,比如苏城。
可这种撩完主动走的,这还是头一遭,蔚岚脑子里也是蒙蒙的,好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有些过于残忍,她的沉默取悦了谢子臣,一直狂躁的内心终于安定下来。
“我知道你还不够信任我,”他温和了声音:“我也不是随便信任别人的人。可是这都没关系,我们两在一起以后,我们互相学着信任对方……”
“你们在做什么?!”
桓衡的声音猛地出现,让蔚岚突然回神。谢子臣环着蔚岚,用一种占有的姿态抬头,静静看着桓衡。桓衡端着姜汤,冷冷看着那放在蔚岚腰间的手,捏紧了拳头,冷声道:“放开。”
谢子臣没说话,他低笑出声来,眼中流光华转,而后看着桓衡,却是问:“凭什么?”
桓衡没有多话,手中姜汤直直朝着谢子臣砸了过去,同时拔出手中的剑,朝着谢子臣直刺而去,剑锋凌厉而来,谢子臣环着蔚岚,一手将姜汤捞入手中,仰头而干,一手带着蔚岚一个旋身,躲开桓衡的剑,而后将碗朝着桓衡又扔了回去。
桓衡一把劈开那瓷碗,剑尖直指对面两人,谢子臣没有再动,蔚岚轻叹一声,眼见那剑尖要落到身后人身上,她抬手并指夹住桓衡的剑,叹息道:“阿衡,莫闹。”
“我不闹,”桓衡冷冷看着蔚岚:“那你们在做什么?”
一年多前的记忆翻滚而来,那是他第一次明了自己心意的夜晚,他在宫里推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两人纠缠的模样。
而今他去给谢子臣好心好意做姜汤,回来却仍旧是看见这两人亲亲我我。
“你答应过我什么?”桓衡言语越发冰冷,握着剑微微颤抖:“你同我说过什么!”
你答应过我,不确定喜欢谁的时候,不许诺什么。
你同我说过,你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谢子臣。
那么你们这样拉拉扯扯,又算什么?
桓衡心中怒火澎湃,既想要斩了面前的人,又更想斩了她身后的谢子臣。
谢子臣听到桓衡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联想到蔚岚的异样,不由得眼中有了思量,蔚岚到底答应了什么?
听到桓衡的质问,蔚岚不由得也有些愧疚,她只能道:“我没有食言。”
说着她放开了剑尖,走向桓衡,无奈道:“阿衡,我与子臣清清白白……”
“你们都抱在一起还他妈和我说清白?!”
桓衡怒吼出声:“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
闻言,蔚岚不由得笑了,摇头道:“若一个拥抱就算不清白,那你与我又只是兄弟?”
桓衡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口,却无从辩解。
可他知道,不一样,全然不一样。他看着谢子臣,那目光他太熟悉了,他太明白这个人的心思——哪怕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可是那人目光里的侵略和占有,他太熟悉了。
这是他压在心里太久的欲望,他不敢言明,不敢表达,就怕一个不慎,就将他与蔚岚辛苦筑建的那份感情毁得一片狼藉。
他拥抱蔚岚的时候,曾经他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单纯的依恋,单纯的想要触碰。可是如今不一样,而这个人和他,更不一样。
他有这样龌龊的念头,他环抱着她的姿势,全然不是普通兄弟的触碰,而是一个男人的宣告和占有,仿佛蔚岚已经是他的私有物。
可他又怎么能与蔚岚明说这些?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然而蔚岚身后的谢子臣却是轻笑起来:“何必糊弄他?魏岚,你我清白不清白,你难道不心知肚明?”
一个口口声声说要娶他,追求了他,亲吻了他的人,和一个承认了喜欢她,要嫁给她的人,敢说什么清清白白?
蔚岚面色变了变,而桓衡站在门口,身体微微颤抖。
“你给我一个说法。”他终于出声,眼里全是脆弱:“你与他,到底要怎样?”
“阿衡……”
“她娶我。”谢子臣果断开口:“我也愿意与她在一起。”
“我要她说!”桓衡怒吼出声,看向那个一直用着护卫姿态对待蔚岚的男人,却用剑指着蔚岚,大吼道:“你真的要与他在一起?!”
蔚岚没说话,谢子臣转头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涌起来几分惶恐,他面上淡定,压着这份无名的慌张,不由自主出了声:“蔚岚,你我是最好的盟友。”
蔚岚听他的话,抬头看他,谢子臣没敢回应她的目光,强撑着看向门外,淡道:“桓衡终究要回北方,如果你要留在盛京,需要有一个人在你背后,同你一起相互扶持。你乃侯府世子,在军中积威甚重,我乃百年世家出身,哪怕是庶子,但只要站在高位,谢家便是我的依靠。你我携手,盛京便无人能抗衡。”
蔚岚静静听着,眼里有了波澜。
她一贯是个擅长分析利弊的人,有资本的时候,她就肆意狂傲,没资本的时候,她也懂得审时度势。就如她劝林夏的那样,大女子能屈能伸,没有足够的能力,就不要去考虑什么感情。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呆久了,让她有了那么些动摇。连自己的感情都守不住,还谈什么权势?
她知道桓衡是要回北方的,回了北方之后,他的作用,远远不如这个在盛京里徐徐图谋的谢子臣。而且桓衡心思单纯,而谢子臣那却是九曲十八弯的七巧玲珑心,作为身后那个人,谢子臣的确,再合适不过。
可是她听着谢子臣的话,却第一次有了反抗的感觉。
她蔚岚是要走裙带关系的女人吗?她蔚岚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谢子臣,一个盟友,连自己感情都不顾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大概,才是真正的软弱吧?
蔚岚看向桓衡,桓衡静静看着她。他不屑于说这些,因为他生平最憎恶的,便是将感情与权势纠缠,他抛下北方一切来到盛京的时候没考虑过这些,那么蔚岚在回应他的时候,也不该考虑这些。
两人静静相望,从对方眼眸里,似乎是读懂了所有的一切,蔚岚不由得笑了,看着蔚岚的笑容,谢子臣呼吸一窒,蔚岚转过头来看她,在她开口前,谢子臣突然出声:“蔚岚。”
蔚岚等待着他的话,谢子臣却似是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向平静的眼里,竟是带了软弱和乞求,就这么瞧着她,慢慢道:“我这辈子,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
他这辈子,从来没想过会用什么,去换取一份感情。
如果不是他别无他法,如果不是他穷途末路。
听他的话,蔚岚却是坦然笑了:“我知道。”
她向来知道,谢子臣是个冷静自持、感情简单的人。她退了一步,广袖一展,然后深深弯腰行了个大礼:“当初是蔚岚少不经事,喜爱胡言乱语,还望子臣兄见谅则个,且都……忘了吧。”
忘了吧。
那声音飘然而出,谢子臣忍不住退了一步。
忘了吧,说的那么轻巧。
她拨撩他,对他好,陪伴他两年,让他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而这时候她却要从容抽身,淡淡说那么一句:“忘了吧。”
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又哪里有这样的事?
看着谢子臣满脸震惊,蔚岚闭上眼睛,艰难道:“蔚岚年幼无知,不懂感情珍贵,如今得他人提点,明白真心难得,因缘可贵。蔚岚对子臣有欣赏之意,仰慕之心,拳拳兄弟之情,却无再多,若就这样与子臣相伴,既是害人,亦是害己,故而坦诚相言,还望子臣看在这些年来你我兄弟情义面上,原谅在下。”
“兄弟情义……”谢子臣低笑出声来,却是道:“你我何时,又有过兄弟情义。”
她为了拨撩他而来,而他后来又深情于她。他们之间,何时单纯有过兄弟感情?
蔚岚也知道这番话有多么欲盖弥彰,她轻声叹息,直起身,从袖中拿出一个令牌。
“这是我在南方经营的所有商铺和暗线,你拿着吧。”
谢子臣没说话,他低头看着令牌,却是低笑起来:“南方所有商铺和暗线,魏世子,我这份感情,是不是很贵?”
蔚岚没接下去,她垂下眼眸,固执将令牌放在他面前。
她做错了,已经做错,除了弥补,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她向来不喜欢许男人海誓山盟,甜言蜜语也是你知我知情况下调剂而已,她觉得,嘴里的话,从来没有手上拿着的实在,她已经辜负谢子臣,只能尽量弥补。
谢子臣看着那令牌,片刻后,却是道:“我不要。”
蔚岚微微一愣,收回令牌道:“你喜欢这个,没关系,我日后弥补……”
“我不要你的弥补!”谢子臣大吼出声来:“日后,你蔚岚任何东西,我不会要分毫!”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谢子臣喘着粗气:“你怜悯我,我一个庶子,是靠着你的帮助进的宫,是借着你的人钱发展起来,我如今走到今天,你是我的大恩人。一份感情哪里有这么珍贵?”谢子臣弯起嘴角:“我借着你的怜惜爬到今天,我感激还来不及,还需要你做什么?”
“子臣,”蔚岚握着令牌,有些无奈道:“莫要如此轻贱你自己。”
“不是我轻贱我自己,”谢子臣眼中全是冷意:“是你在轻贱我。我借你的势,后来也帮了你,我的感情,你不回应可以,但别想着给了我这些,就算两清。”
“魏岚,”谢子臣冷冷看着她,像一条毒蛇一般,阴冷而执着:“是你辜负我。”
蔚岚没说话,桓衡静静看着他们争执,片刻后,蔚岚却是笑了。
“是,我辜负了你。”
说完,她闭上眼睛,广袖一甩,便转身离开,轻叹道:“那就辜负吧。”
除了辜负他,除了对他更好,她又能做什么?
蔚岚走后,桓衡收了剑,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跟着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谢子臣独自一人站在房间里。
他垂着头,一点点收敛了情绪。
他颤抖着自己的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从小难过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做的。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还是很多年前的小少年,他期望父亲的关爱,为之努力,却总是被忽视,总是被责骂。
年幼的时候,他会哭闹,会指着自己的哥哥问,明明他比他好,为什么父亲总是偏爱他?那时候父亲就告诉他,他是嫡,你是庶,这怎么能一样?
那样天真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他很快长大,很快学会了沉默寡言,隐忍不发。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一步一步往上走。王婉晴贵妃册封大典之前,曾同他说:“四哥哥,你知道吗,其实你是像蜘蛛一样的人。”
像蜘蛛一样,想要什么,就会耐心的编织一张网,慢慢的靠近它,然后用丝缠绕它,包裹它,悄无声息地麻痹他。他要什么,从来都不会放手。
“四哥哥,我会进宫,会成为贵妃,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办法,”王婉晴的话犹在耳边,对方低笑着:“而是因为,你不想要我。”
因为不在意,因为不想要,所以她进了宫,他也并没有阻拦,并没有想尽办法。
而蔚岚呢?
谢子臣的呼吸慢慢缓下来。
他曾经以为,她是可以割舍的,她是可以不用的。要这样一个人,太难了,这世上权势易得,真心难求,他曾经不愿意去耗尽太多心血去求这样一个人,可直到如今。
他以为她死了,那一分钟,他才明白。这个人是放不开的。
她的死冲击着他,当他站在院门外那一刻,那如少年时父亲抛弃自己的委屈感铺天盖地而来,他一瞬间竟也仿佛回到了当年,像个孩子一样拼命的争夺,争抢。
可这有什么用呢?就像父亲总觉得,哥哥是嫡,他是庶。在蔚岚心里,桓衡的位置,又与他一样吗?
蔚岚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却也只是当成玩物一般宠爱,逗弄,开心的时候同他调笑,关键时刻又翩然离开。她不会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在她心里,他就是如女子中的歌姬一般的存在,貌美聪慧,她喜爱他,也仅仅只是喜爱而已。
可桓衡呢?她对他,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为他在战场出生入死,在盛京一手照拂,她调笑所有人,从不调笑桓衡;她不在意所有人,唯独在意桓衡。就连她的死,她也是瞒了所有人,包括她的亲人和染墨,却都带上了桓衡。
他比不了,可他放不下。
桓衡不可能同蔚岚在一起,他的身份,他的性格,他们总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
谢子臣慢慢平静下来,这一分钟,他感觉自己在这份感情里,似乎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王婉晴说得对,他从来都是像蜘蛛豺狼一样的人,披了人皮晃荡在这世间。他有耐心,他等得起。
他并不伤心。因为总有一日,他会住进那个人心里。
他仿佛是给自己关禁闭一般,在屋里关了一个晚上。
蔚岚和桓衡吃着饭,两个人都没有提到他。等第二天清晨,谢子臣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换了蔚岚给他准备的衣衫,束上发冠,恢复了一贯沉稳的模样。蔚岚起身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坐在饭桌面前喝粥。
粥是他清晨住的,合着凉菜馒头,看上去倒十分清爽。蔚岚觉得有些尴尬,本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魏世子,”他喝了一口粥,淡道:“你我始终是盟友。”
蔚岚顿住步子,回身看他。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又仿佛是回到了她最初见到的岁月里,一个人,黑衣玉冠,明明是在阳光之下,却仍旧犹如身披风雪。
两年的岁月,她教会他穿着打扮,带着他人情往来,他有了王曦等一干好友,她本以为,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在他身上见到这样如冰雪般的孤寒。她嗓子有些发涩,对方却从容淡然,抬了抬眼皮,有些疑惑道:“魏世子?”
蔚岚僵硬笑了笑,提步到了谢子臣身边,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极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冷静、自持、骄傲,这本就是她看上他的地方,然而此刻看着面前这个人,她却觉得有那么几分心疼怜惜。
谢子臣给她放了碗筷,淡道:“用饭吧。”
蔚岚应了一声,低头开始喝粥,谢子臣淡道:“哪怕做不成伴侣,你我始终也是兄弟。”
蔚岚微微一顿,谢子臣面无表情:“我说过的话,你当没有听过,过去怎样,日后就怎样。他日若还有什么计划,你提前同我说一声,我不会干扰你。”
“嗯。”蔚岚垂下眼眸,静静喝粥。
“长信侯府,你是怎么打算的?”
终于拐回了正事,蔚岚觉得放松许多,回道:“大伯有杀我之心,我便想将计就计,先传出我的死讯,他们必然会开始更换府中的人,而后我再出现时,他们一定心中惊惧,想在占尽优势情况下率先动手,刺杀于我,同时杀掉我父亲或者小弟。而这时我便可以收网。”
“收网?你如此确信他们杀不掉你,又如此确信他们动不了侯府里的人?”
谢子臣皱了皱眉头,蔚岚却是笑了:“长信侯府如今只是看上去弱势,我早已安排好了。至于我自己……”
蔚岚眼里带了杀意:“他们大可以放马过来。”
谢子臣点了点头,淡道:“那如今也是时候了,我带你回去,向上禀报找到了你,但你重伤,如何?”
“正有此意。”
蔚岚笑了笑,觉得谢子臣办事,着实省心。其实她也已经接到了长信侯府的线报,魏严已经把控了整个长信侯府,她的确是到了出去的时候了,只是一直在寻找这么一个时机。本来她是想悄悄通知染墨,如今谢子臣来,则显得更加顺理成章。
谢子臣应了声,桓衡这时候也醒了,两人同桓衡说了定下来的事宜后,桓衡点点头,淡道:“我没什么意见。”
于是三人说定,便同谢子臣一同回了荆州城,回荆州城后,蔚岚又让人安排了一下,她早在从山洞里出来后,便吩咐人去找钟南的家人,等待的这些时日,钟南的家人也找到了,于是蔚岚便让人将已经入狱的钟南从牢里提了出来。
此次长平受灾如此严重,正是因为钟南私吞了兴修堤坝的银子,蔚岚让人将钟南的小儿子抱了过来,带着他去见钟南。
钟南的小儿子不过四五岁,看上去粉雕玉琢的模样,似乎没什么警惕心,蔚岚抱着他,他十分乖巧,没多久就睡熟了过去,蔚岚抱着睡熟的他,接见了从牢里出来的钟南。
钟南一看到自己的小儿子,目呲欲裂,立刻便明白,自己一家老小怕是已经落在了面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年手中。
“钟大人,”蔚岚微笑着道:“我可以将他们送出大楚,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钟南紧捏着拳头:“你说。”
“贪污修建堤坝银两一事,是丞相长史魏严指使你做的。”
这话不出钟南所料,他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就凭我一个人的证词,就能证明这事儿吗?”
“可是,不止你一个人啊。”蔚岚笑眯眯道:“这里有你们往来的书信,钱是走魏严下面的商铺洗干净的,到时候有商铺老板和你一起指认,加上书信账目,足够吗?”
钟南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看着自己小儿子,却是道:“那我的孩子?”
“我蔚岚说送他们出去,便一定送到。你照着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们好好的。”说着,蔚岚眼里有了些怜悯,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便道:“甚至于,我还可以让你也好好的。毕竟一切是魏严指使你、逼迫你,你无从选择,不是吗?”
在荆州上下打点妥帖后,蔚岚桓衡谢子臣三人踏上了回去的路途,谢子臣恢复了一贯不远不近清清冷冷的模样,桓衡也不知道怎么的,异常安静靠在马车里。车厢中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蔚岚也就假作不知,自己翻着书,当两人不存在。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蔚岚的错觉,谢子臣虽然看上去和以前没有两样,却是暗地里对她格外热络起来。她喝的茶永远是热的,她看书时候昏昏睡过去,醒过来便发现自己看过的部分已经被人做了标记。
蔚岚本来以为自己是错觉,直到有一日她唇上落了东西,谢子臣出手将她抹去,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面上一片淡然,冰凉粗粝的指腹拂过她的唇瓣,却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是摩挲了片刻。
蔚岚抬头看他,便见谢子臣看着她的目光深沉,带着汹涌暗色,指腹还停在她的唇瓣上,似乎是随时就要吻下来的模样。
她心中暗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子臣似乎近来太亲近了些?”
若是以往谢子臣听到这话,怕是立刻要松手的,然而这一次,谢子臣却是面无表情道:“你我兄弟,我见你唇上有了东西帮个忙,算不上逾越吧?”
一句话堵得蔚岚有些心塞,她也无法直接将自己感觉说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分钟她突然就有点理解以前谢子臣为什么总让她滚了……
好在这样的动作也仅此一次,谢子臣似乎也是觉得不妥,收敛了许多,然而日行问候,日常照料,却都没有落下,便就是自己身上的熏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谢子臣用的那一款。
桓衡心大,自然是察觉不了谢子臣这种润物细无声行为,然而蔚岚却是隐约能感知到,却也无从开口。要怎么说?难道要去和谢子臣说,你别再对我好了,别再关注我了?
蔚岚不由得有些烦闷,回去的路便加快了些。临到盛京,谢子臣对外放出了消息,而蔚岚也收到了长信侯府里魏华给她传出来的消息,长信侯府如今戒严,而林夏也从魏邵和魏熊的日常饮茶里发现了一种慢性毒。
蔚岚觉得时候快到了,便同谢子臣打了个商量,两方人马兵分两路,让桓衡假装是他走了官道,谢子臣再假扮她走了小道,而后她便带着染墨偷偷溜回城中。
三人将方案定下来后,蔚岚想了想,将所有暗卫分等留给了两人。
谢子臣淡然拒绝她:“不用。”
桓衡挑了挑眉:“我需要这种东西?”
蔚岚不由得有些无奈,同他们道:“都给你们,我才放心的下,你们要是因着这事儿出半点闪失,我把他们活刮了也没用。”
两人便没再拒绝,当天夜里,蔚岚便带着染墨偷偷离开了队伍,而桓衡则换上了蔚岚的衣衫,和谢子臣兵分两路回城。
而魏严们这边收到的情报,也是蔚岚分成了两拨人。
“该向哪一波下手?”魏凯有些急躁,他们本来就在布局,想等着魏邵慢慢中毒后,假装病死。而如今蔚岚回来,她只要回来,便立刻会知道他们给她父亲下了手,到时候必然是要闹到朝堂上去,你死我活。如今的局势,他们不得不动手。蔚岚没死成,那就让她真死在外,同时将魏邵一并斩杀,便说是因为听闻儿子的死讯过于悲痛,旧病复发。而后他们便可以以魏熊年幼之名,顺理成章继承长信侯府。
他们算盘打得精明,魏严思索了一阵,很快定下来:“两波都去截杀。”
“那长信侯府……”
魏凯有些担忧,魏严嗤笑了一声:“长信侯府如今都是我们的人,明天你让人端了毒酒给魏邵,他若喝下去就算了,若是不喝,那即便强攻,也要将魏邵杀了!”
“好!”魏凯早就看不惯魏严那副虚伪的姿态,他们早就把长信侯府上下换了个遍了,魏严却总是顾虑着这样那样,对魏邵一家子客客气气。照他的想法,早就该弄死魏邵了。
不过他大哥此时醒悟也不算晚,魏凯立刻将人手全部调过来分头派了出去。而后出于谨慎起见,魏凯和魏严各自带了一队,分别去截杀那不确定蔚岚在哪里辆的马车。
只是他们前脚刚出城门,蔚岚后脚便出现在了长信侯府门口。
她着了偏青色广袖白袍,头戴玉冠,手握一把小扇,双手负在身后,仍由染墨在前方敲响了长信侯府大门。
而长信侯府之中,魏华手握□□,护在内院门口,指着将内院围得整整齐齐的侍卫道:“你们拿着我长信侯府的银子,本该保卫我长信侯府,如今却想要我父亲弟弟的命,谁给你们的胆子!”
为首的侍卫面色不变,淡道:“我们并不愿意与魏小姐起冲突,只是长信侯的确到了该吃药的时间,若耽搁了您父亲用药,我等糙人,怕是会伤了魏小姐。”
“呸!你们就是欺我哥哥不在是吧,待我哥哥回来,看她不扒了你们的皮!”
听到这话,侍卫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着面前的艳丽佳人道:“魏小姐不必担心,魏世子……”
话没说完,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慌张的喊声。
“魏世子回来了!”
魏华与在屋中垂头丧气的魏家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向长信侯府门前。而平日里看上去都老实胆小的下人们突然就失去了伪装,分别从自己身边各处拔出了武器,与那些侍卫颤抖起来,往外冲去。侯府中一时间乱作一团,蔚岚听着里面的声响,“唰”一下开了扇子。
染墨得了令,一脚踹开了长信侯府大门,百年大门轰然碎响,而后露出了门后那人从容不迫的模样。那人手中握着小扇,仿佛是春日寻花问柳,眼中眉目含春。
众人呆呆看着她,蔚岚不由得笑了笑,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
“这样看着本世子做什么?”
她掀起衣摆,从容踏入长信侯府,走在厮杀的人群之中,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摇了摇手中扇子,懒散道:“既然来了,便都留下吧。”
得了命令,所有暗卫也就再不手下留情,一时之间,长信侯府,血如流水,杀声震天。
蔚岚就这样踏着兵刃与鲜血来到内院,而后用扇子掀起帘子,便看见躲在内院大堂中的一家人。魏老太君抱着瑟瑟发抖的魏熊,魏邵亦是神色慌张,只有魏华握着林夏稍微淡定些,一见到蔚岚,眼中却也有了几分欣慰。
蔚岚低声一笑,眼里柔和了几分:“是孩儿回来的晚了,让你们受惊了。”
魏华眼里有了几分动容疼惜,觉得自己这个妹妹,真是活得太不容易了。
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回来就好。”
“哥哥受惊了。”蔚岚点点头,魏华做的事,暗卫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没让魏严彻底将长信侯府换血,及时查出来魏严用毒,都是魏华的功劳,她的哥哥,比她想象中优秀太多。
想到魏严们做的事,蔚岚眼中就有了冷意,吩咐了家人一句:“先休息吧,待我处理完再出来,别污了你们眼睛。”之后,便留在了内院的院子中,静静负手等了一会儿。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染墨便回来报已经清理干净了,蔚岚点点头,却是道:“将尸体排好,就放在院子里;再将大伯母、二伯母和堂兄弟妹们都请到前院来;最后把屋里打扫一下,准备挂白花吧。”
听蔚岚的吩咐,染墨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一切妥帖准备好后,引着蔚岚到了前院。
一共二百七十三具尸体,整整齐齐放在前院中排好,石头主道也已经清理干净,染墨还贴心的放了棋桌香茶和蒲团,供蔚岚消磨时间。而棋桌旁边,是魏严魏凯的家属,他们本在长信侯府住得都快忘记自己是哪里的人了,直到他们被人“恭敬”的带到前院,看见这个传说中的侯府世子爷。
这个侯府世子也如传说中一样貌美无双,被人引着出来时,便就是在这一堆尸体之中,看上去仍旧如在竹林漫步一般,全然不像一个侯府出来的世子,更像百年名门家的嫡子。
她来到众人身前,含笑同魏严魏凯家属打了招呼:“大伯母,二伯母。”
两个女人扶着自己的孩子,瑟瑟发抖,哪怕蔚岚如此温和,她们心里却也明白,面前这个人便是他们的催命罗刹!
一时之间,她们都不知道,到底是该盼着自己丈夫来比较好,还是丈夫不来比较好。
蔚岚恭敬请了大伯母坐下,坐在棋桌对面,执起棋子道:“听说大伯母擅弈,不知今日可有幸能与大伯母对弈一番?”
魏林氏挺直了背,不敢露怯,点了点头道:“妾身不过闺房一乐,能得世子相邀,是妾身的福气。”
蔚岚轻轻一笑,提了棋子。
两人对弈时,魏严魏凯已经各自赶到了埋伏的地点,一番厮杀后,魏严率先冲到了前方,一把撩开帘子,横刀砍了进去,他的刀被人一把握住,也就是这时候,他看清楚了里面的人。
桓衡用双指夹着他的刀片,挑了挑眉道:“是不是很惊喜?”
魏严立刻变了脸色,毫不恋战,弃刀便撤。
而另一边魏凯尚在打斗,便见那被保护得好好的马车车帘被风掀开,一张如山水墨画笔技描绘的面容从马车下露了出来,魏凯脸色巨变,立刻大叫了一声:“撤!”,随后便带着人匆匆离开。
两兄弟带着人狂奔回城,城门前便遇到了一起,核对信息后,便知道,这是中了蔚岚的计了。可他们妻儿老小都在长信侯府,只能带着余下的人回去,看看有没有营救的机会。
他们在府中安排了不少人,也许……也许蔚岚还在厮杀呢?如果是蔚岚带着士兵回去,同长信侯府的侍卫冲突起来,他们只要杀了在场的魏家人,便可以同皇帝表书,是蔚岚犯上!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两人带人匆匆赶到长信侯府前,然而刚到门口,他们的心便凉了。
长信侯府门前站着两排士兵,将周边的人早就驱赶开去,看上去杀伐肃穆,仿佛是在北境战场。大门已碎,门上挂着白花,从大门里可以直接望见里面的景象,二百七十三具尸体整整齐齐排放在两边,道路尽头处,广袖少年盘腿坐在蒲团之上,一手握着棋子,一手撑着下巴,面上淡定从容。而她对面,蓝衣女子早已经扛不住那人无形中传来的压力,双眼含泪,瑟瑟发抖。
蓝衣女子身后,是两人所有家眷,魏严魏凯想立刻掉头就跑,却因孩子看到他们的哭喊,生生止住了步子。
孩子的哭喊声惊了那天人姿态的少年,蔚岚执棋回头,露出欣慰的表情。
“大伯二伯,”蔚岚勾起嘴角,眼里俱是寒意:“阿岚等你们,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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