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这一觉睡得沉,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鞭伤大多在背后,她趴在床上,不敢翻身。
不远处坐了一个伏在桌上睡觉的胖大娘,穿着深蓝色外套,衣服边上卷翘着,腰上的肥肉一览无余。
谢迟很饿,饿的心慌,可看那胖大娘呼呼睡得香,不忍打扰,眼巴巴等着她自然醒来。
良久,胖大娘小腿抽筋,龇牙咧嘴地起身,抱着腿揉。
“你醒了。”
胖大娘闻声看过来,“哎呦丫头,你什么时候醒的?等会,我这腿麻了。”她手撑着桌子起身,甩了甩脚,慢悠悠走到床边,“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这不废话嘛。
“嗯。”
“我是少当家的叫来照顾你的,吃喝拉撒,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行。”
“……”
胖大娘掀开被子看了看她的腿,“血止住了。那死丫头下手真毒,扎得够深呢。”胖大娘替她盖好被子,“我姓王,他们都叫我王大嘴。”说着她就大笑起来,“你看我这嘴大不大。”
“……”谢迟叫不出口,“我叫你婶婶吧。”
“也成。”
“婶婶,我想喝水。”谢迟盯着桌上的茶壶好一会了,“麻烦帮我把茶壶拿过来吧。”
王大嘴拿来茶壶,谢迟直接咬着壶嘴喝。
“慢点。”
茶壶见底,一滴不落。
王大嘴揭开她上半身的被子,“得换药了,你一直睡着我就没敢动,怕弄醒你。”
“好,麻烦了。”
“不麻烦,你尽管使唤我,别不好意思。”王大嘴把药箱子提过来,“少当家的给了我好几块大洋呢,她们都想来,没争过我,你知道为啥不?”
谢迟并不想知道。
王大嘴哈哈大笑,“我嘴大,少当家的说我笑起来特别喜人,让我来逗你开心,哈哈哈哈哈。”
“……”
王大嘴准备上药了,收住笑,稳住手,“我轻点,你忍着点啊,疼了就叫。”
“嗯。”
谢迟突然注意到自己光着身体,“我衣服呢?”
“被我脱了,穿着太麻烦,一拉一碰的,伤口疼。”王大嘴看着她的小细腰,“瞧瞧你这瘦的呦,哪够少当家几下折腾的,得多吃点,胖了好生养。”
“……”
药没上完,王大嘴突然跺脚,“哎呦,差点忘了!”
谢迟被她吓得一惊,“怎么了?”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王大嘴放下药膏,小跑着出去,跑开不知多远,想起门没关,怕风吹着她着凉,又回来带上门,嘱咐了句,“别乱动啊,我一会就回来。”
“嗯。”
门被关上了。
谢迟望着窗户发愣,回想着昨日的事情。何沣又救了自己,已经是第三次了。
正想着他,人就来了。
从前何沣开门总是用踹的。不同以往,他这次推门格外温柔,像是怕吵着她似的。刚进来,与谢迟对上眼,才大步走动,“醒了。”
“嗯。”
何沣站到床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
他伸手就要去揭谢迟的被子。
谢迟赶紧按住,手臂一动,后肩上撕裂般剧痛。
“乱动什么?”
何沣想看她伤口,又要去掀被子,谢迟死死按着,“别,我没穿衣服。”
“早看光了。”
“昨天快死了,今天又活了过来,不一样。”
何沣笑着收回手,“力气不小,倒是挺抗揍,一夜过去生龙活虎的。”
“……”谢迟脸贴着枕头,“昨天夜里你去哪了?”
“给你报仇。”
“杀人了?”
“没杀。”
“那算什么报仇。宋青桃杀了我妹妹。”谢迟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你能帮我找到尸体吗?”
她看上去太冷静了,何沣原本还在想怎么和她说这件事,现在看来无需操心。
“已经安葬了。”
“埋哪了?”
“山腰上,去看看?”
“不用。”
何沣沉默了。
谢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跟她没什么感情,不是一个母亲,没有一起长大,也就沾个血缘的关系。我自己都快死了,没功夫再为别人悲痛。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
何沣注视了她一会,“答应送你下山,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送你走。”
“我能再住一段时间吗?”谢迟看着手面上的鞭痕,“我暂时不想走了。”
“伤成这样,行动也不便。”谢迟从伤口上抬眼,看着他,“可以吗?”
“那你先好好养伤吧。”何沣转身,朝外走去。
谢迟叫住他,“何沣。”
他回头看她。
“谢谢你。”
他没有回应,走了出去。
何沣刚离开,王大嘴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碗,老远的就吆喝,“来了来了。”
是鸡汤,很香。
谢迟闻到肉味,微微仰起头。
“你别动,我端过去。”王大嘴先将鸡汤放在桌上,挪了个板凳到床边,再去端碗,谢迟馋的直生口水,目光紧随着它,想抬手去接。
“烫,你别动,手还伤着,我来喂你。”王大嘴舀起一勺汤,“先喝口,尝尝。”
谢迟凑过脸去,抿了个干净。
“怎么样?”
她点点头,“嗯,好喝。”
“小厨房炖了一早,刚热了热,肉更烂。天还没亮,少当家的大半夜去林子里打来的,味道不错吧。”
“嗯。”
“难得见少当家对姑娘这么上心,我看着他长大,十几年哪还为别的丫头这样出头过。”王大嘴笑眯眯地,翘着小指舀了块肉,“昨夜送你回来后,又去青寨找桃丫头算账去了,今天一早我听说啊,他抽了桃丫头几鞭子,还打了一枪,在手心上,都打穿了!”
谢迟缓慢地嚼着肉。
一只手而已,宋青桃就该死,死无葬身之地。
“桃丫头爱使鞭子,以后这右手怕是不能用了,活该!太跋扈,每回来我们这都跟伺候祖宗一样,生怕一句话说错挨了她的鞭子,这下好了,她那宝贝鞭子被少当家扔火里烧了。”
想起那鞭子,谢迟似乎还能听到它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那鞭子原本就是少当家送她的,桃丫头喜欢的不行,天天带着炫耀。她这么折磨你,就是吃醋了,幸亏没往你这小脸上划两刀,不破相什么都好说。烫不烫?”
谢迟摇头。
“听说昨晚还有个被砍了只手的,想想都吓人。”王大嘴见她不说话,“你不用怕他们,有少当家的罩着你,以后山里就横着走,你别看他是小辈,那几个老的没人敢得罪他。”
谢迟只顾喝汤,出耳听着她滔滔不绝,一言不发。
“要说这三个寨子,还是我们云寨好,大当家这几年不管事,里外全交给了少当家,那些彪汉子被少当家管束,规矩了不少,不许下山乱抢乱杀的。雷寨也不错,就属这青寨横在中间最造孽,要我说,少当家就该去好好管管,杀杀宋家的焰气。”
谢迟早就琢磨过这个事,这几个寨里有权有势的老一辈这么多,何沣总不能仅凭少主的身份就得此殊荣,小小年纪被众人忌惮,定是有所作为,这王大嘴话多,正好套一套,“为什么大家都怕他?”
“他横啊,虽然年纪不大,但一身本事,天不怕地不怕,下手又狠,真动起手来没人弄得过他。你应该知道啊,他那枪法。”王大嘴竖起手指头,“子弹跟长了眼一样,打哪准哪。”
“我还以为是打家劫舍比较厉害。”
“这你也说对了,不过少当家的不打家劫舍,小门小户的他也看不上。”王大嘴提起来一脸自豪,“要做就做大的。”
再了不起也是山匪,错了道。
“今年开春,他带着人在北山角林路劫了一车好东西,一百多号人,被他领十几个人打一个不剩。”王大娘搅了搅汤,捞上来一块骨头,用筷子戳戳,剔下肉来,“知道打的什么人么?”
谢迟盯着那肉,随口问一句,“什么人。”
“日本人。”王大嘴刚说出来就后悔了,拍拍自己的嘴,“这事大当家的禁止提的,啊呸呸呸,你就当没听见,我什么都没说啊。”
“哦。”
“不过大家服他不仅是因为这个,还有个更要紧的,就是他手里的矿。”
“矿?”
“少当家的没跟你提过?”
“没有。”
一提这个,王大嘴更来劲了,“那你知道裴家吗?”
“不知道。”
“就是镇上的裴家,裴方达家,我们这的首富。裴家二公子跟我们少当家的关系那可不一般,经常来找他,前几天还来了一趟,你没见着吗?”
谢迟想起来那日在院中等何沣的长衫男子,“是上次来找他下山的那位吗?”
“对对对,那小伙子长得真漂亮,说媒的人都快把门踏破了,要说年纪,该有二十了吧,早该成家了。”
说了半天,一个字没落在重点上。
“他跟矿有什么关系?”
“和我们少当家一起掌手煤矿啊。”
“嗯,具体说说。”
“我们这东西南北四座山可不是普通的山,底下全是煤,先前老当家的不让采,怕坏了风水,大当家孝顺也就一直没让动,直到老当家的去了,大当家松了口,少当家才坚持带人开矿,就是和裴家一起干的。怎么个分法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自打开了矿,我们日子都好起来了。两年前的时候,饭都吃不饱,杀个鸡宰个牛跟过节似的,再看现在,那群男人成天喝酒吃肉。”
敢情这何沣还是个生意脑。
“你别看现在寨里头没多少人,我们这三个大寨六小寨,加加可得有两千多人,年轻力壮的轮番着下矿,虽然又累又危险,但是给的钱多,大家也乐意干。”
“既然生活好了,为什么还要打劫?”
“这你就不懂了,都是土匪出身,根深蒂固的臭毛病,改不了的。矿要下,寨里也不能空着人啊,还得留下些看家的,这些人天天闲着没事,喝酒赌钱,玩腻了就偷偷下山溜达溜达,拦拦过路的,谁撞上谁倒霉。”
确实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就是被抢上山的。”王大嘴小心喂她一口汤,“来,嘴张大点,别滴到床依譁上去。”王大嘴叹口气,“我原本是青花村的,下了山往北走四里路就是我娘家。”
“你不想逃吗?”谢迟问。
“逃什么,男人孩子都在山上,娘家也没人了,下去了干嘛?”
谢迟看着她的笑脸,有些心酸。
“哎,一开始是想过跑,后来也就想开了,跑了又去哪里呢,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没人要啊,就算有人要,还不是种地过日子,没有富贵命,山上山下都一样,而且我男人也疼我,舍不得走。”王大嘴见她垂着眼不说话,安慰道,“你刚上山,心里难受正常,看你估计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虽说咱这山上很多地方比不得外面,但你在这也有好处,你跟的可是少当家的,这山里头多少心仪他的姑娘,赶着趟他还不稀罕呢,你好好跟着他,一辈子不愁啊。大当家的这几年不管事,天天喝酒,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退下去,到时候可就是少当家的顶天了,而且你是他第一个女人,就算日后纳了几个小的,你也是大房,压寨夫人。”
“……”
“少当家的不仅模样俊,还是有文化的。”王大嘴贼眉鼠眼的左右瞄了瞄,压低声说,“你刚来,很多事还不知道,他娘也是被抢上山的,哎呦那可真是个大美人,我看了都挪不开眼,不仅漂亮,家里还有钱,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财宝来赎人,大当家的就是不放。”
“后来呢。”
“夫人来的时候肚子里有一个,就是何湛,大当家宠爱夫人,让何湛跟了自己姓。夫人后来又跟大当家生了一个,也是男孩,没成想四岁的时候被马踢死了,最后才生了少当家。”
难怪,从来没听过有人谈论老二。
“夫人留过洋,好像在日本读的书,有人说何大少就是日本人的种。”
谢迟刚听上兴趣,王大嘴不吱声了,“然后呢?”
“夫人教他们两兄弟读书识字,还整天咿咿呀呀的说着外国话。大当家疼她,要啥给啥,衣服就没带重样的,那布料,我见都没见过,太好看了。除了吃穿,还从上海运了不少洋玩意来,稀奇的很。本以为夫人已经死心塌地留在这了,没想到还是跑了,七年前还是八年前来着。听说是一大早带着少当家的去打鸟,结果趁随从们不注意,骑马冲下山,头也不回地跑了。少当家那时候小,追了十几里地,被带回来的时候两脚全是血。后来大当家的带人去追,找了两个月也没找着人。哎,这夫人也真狠得下心,两个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哪怕带着一个跑也成啊。”
门外有动静。
“聊什么呢?”是青羊子。
王大嘴赶紧闭了嘴,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瞎聊呢,姑娘无聊,我给她叨叨故事听。”王大嘴夹起一块鸡肉递到她嘴边,“来,吃块肉。”
青羊子提了包东西来,放到桌上,“少当家让我送点果脯来,给你无聊了吃。”
谢迟对他说了声“谢谢。”
青羊子走近些,面露愧疚,眉头紧锁着,“对不起啊,都怪我乱跑,没保护好你。”
“不怪你。”
青羊子欲言又止,“那你好好休息,有事情让大嘴叫我。”
“好。”
“大嘴,劳烦你好好照顾她。”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
傍晚,宋蟒叫上青寨三个当家,一同来到云寨,要跟何沣讨个说法。
何沣没搭理,无奈何长辉派人来催了好几遍,他只好应付应付过去碰个面。
三个当家坐在何长辉座下,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何沣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玩着小刀,准备走了。
宋蟒见他要走,跳下来指着他,“站住。”
何沣停下,语气平平地说:“她伤我女人,宋叔,我看在你的面上,没把她丢去喂狼,两鞭子一只手,便宜她了。越说越觉得亏,不然我再去给她补两刀?”
宋蟒压了一肚子脏话,愣是没敢骂,手指着他气的脸都青了,“不过是山下的女人,你就坏了寨里的规矩,伤自己人,亏你还是个少当家,以后是要担起上下几寨的,我们青寨一直服你,可这事你得给青桃个交代。”
何沣一宿没睡,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你还知道规矩,你闺女从我院里把人带走,折磨了两天,差点断命,我也来要个交代,要不你把她捆了送来,让我也玩两天,这事就算了了。”
“她能跟青桃比!”宋蟒红着脸,“她算什么东西。”
宋蜂坐在边上一直没吱声,宋蛟开口相劝,“小沣啊,不是二叔偏心,青桃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冲这多年的情分,这事你确实做过了,青桃对你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的啊,这是伤了身又伤了心。”
“把那丫头带出来,我倒要看看打死没!”宋蟒紧跟着发狂叫喊。
何沣忽然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宋蟒心里顿时有些发怵,自己坐山十几年,杀的人是这毛头小子的几十倍都不止,却总是被他这眼神给镇住。
何沣没说话,朝前一步,掸了掸他肩头的灰尘,“差点忘了,你们轮番玩弄她的妹妹,这事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倒先找上门来了,正好,一块算了。”
一直沉默的何长辉发话了,“小沣,怎么说话呢,什么老子老子,你是小辈,对长辈放尊重点。”
何沣冷森森地盯着宋蟒,叫人不寒而栗。
他往后退了一步,“行吧,宋叔,您还有什么话要训导,小沣听着。”
“你……”
“行了,都别吵了,多大点事。”何长辉扶额,很不耐烦,“要我说是桃丫头有错在先,女儿家的,脾气该管管了。”
“大哥!”
“小沣下山买点东西去哄哄她,再送个鞭子,这事过去。”
宋蟒焦灼地望着何长辉,“可是”
“都闭嘴,吵的我头疼。”何长辉缓缓站了起来,“都该回哪去回哪去。”
宋蟒又叫,“大哥!”
“回去。”
宋蟒颔首,“是。”
宋蛟与宋蜂也走下来,拉劝宋蟒离开。
宋蟒忿忿地看着何沣,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何沣看着宋家三兄弟吃瘪离开,“几位叔叔慢走,不送。”
……
何沣一天没回院里。
除了王大嘴和下午过来给她复查的医生,谢迟就没见过别人。
院里很静,只有几个打扫的人来回走轻悄悄的声音,谢迟躺在床上,本该安心休息,可她睡不着,她没法睡着。
她身上疼,心里气,从头顶到脚趾,没有一块舒服的地。
她紧紧攥着被褥,想杀了他们。
“少当家回来了。”
谢迟听到外面的声音,顿时松了手,朝门口看去。她不确定何沣会不会第一时间来看自己,她一直盯着门口,等着那扇门被推开。
可何沣没进来。
他进进出出好几趟,一次都没来看她。
……
这几日夜里没有枪声传来,山里出奇的安静。何沣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直没见着人。
谢迟身上的伤未痊愈,疼还是疼的,只是看上去没那么狰狞。可能是因为年轻,再加天天肉汤补着,药养着,恢复的还不错,也能翻个身,轻轻挪动两下。
夜里,外头突然一阵嘈杂声。谢迟躺在床上,叫了两声王大嘴,没人应。
依譁外头的喧闹声还未停,还伴随着琅琅铛铛的敲击声。这么大动静,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迟坐起身来,翘首看向窗外,隐隐看到些火光,难不成失火了?
太好了,烧光了才好。
窗外走过一黑影,看身形,是何沣。
谢迟看向门口,见何沣推着个轮椅进来,他笑着看她,“三天没见,胖了。”
“少当家照顾的好。”谢迟看着他手下的轮椅,“给我的?”
何沣将它推到床边,“闲着没事,照着大哥的给你做了个。”
谢迟看着它没说话。
“愣着干嘛?坐上来。”
“哦。”
谢迟手撑着床慢慢挪下来。
何沣就这么全程看着她,连扶都不扶一下。
“怎么样?”
“挺好的。”
“绕两圈试试。”
谢迟找到机关,上下拉了拉,轮椅往前行去,还挺好用。
这土匪,不去做木工真是可惜了。
谢迟滑到他面前,“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不关你的事。”
“……”
“行了,睡吧。”何沣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他们在玩摔跤,你要睡不着也可以出来看看。”
谢迟愣了两秒,赶紧滑着轮椅跟上去。
寨中心架着篝火,一群人围成个大圈,举着拳吆喝着,“摔他!摔他!”
“抱他腰啊!你行不行!”
“咦呦,真废!”
何沣一来,围的水泄不通的老少爷们纷纷让道,“少当家的来了。”
“少当家。”
沾着何沣的光,谢迟也到了个好位置,有眼色的小兄弟给何沣端上椅子,谢迟就在他旁边坐着。瞧着竟有种寨主与寨主夫人的架势。
谢迟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她故意凑近着何沣,与他说:“这里都是男人,我是不是不该来?”
何沣睨她一眼,“那你走呗。”
“……”
谢迟继续看摔跤的两人。
“不走了?”
她无话可说,转着轮椅就要离开。
何沣握住那大轮子,“来都来了,看会,天天闷在屋里,伤没好就先发霉了。”
“……”谢迟别过脸去,不想与他说话。
何沣笑了笑,“转过来,要看就好好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场上已然分出胜负,赢的那壮汉举着拳嘶吼着,一身汗在火光下锃亮,裹了层油似的。
他已经连胜六场了,至今无人能敌。
在众人喝彩中,又上去一壮汉,拍了拍自己雄壮的胸脯,像头笨熊。
谢迟望着他两,只想到两个字。
莽夫。
仅凭蛮力的搏斗,毫无看头。
耳朵快被周围人的呐喊声震破了,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她有些倦,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被何沣听到了,他看向她,“看累了?”
“不是。”
“那你叹什么气?”
“没意思。”
何沣没说话。
“上去这么多个也没能把他打下来,看来他这就是这里的最高水平了。”谢迟轻蔑地笑了声,“你们土匪也不过如此,靠蛮力取胜,遇到山下有些功夫的,撑不了多久。”
何沣睨着她,耳边全是那四个字: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居然被一个小娘们鄙视了?
“那你看好了。”
谢迟看他脱下外套,里头穿着宽松的白色上衣,腰带依旧套了一把刀,一把枪。
他朝场中央的壮汉走去,见他上场,兄弟们的呼声更高,震的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何沣虽长得高高大大的,可在这肌肉发达的巨型壮汉面前倒显得有些瘦弱,他卸下刀套与枪套,随手扔到了一边,对壮汉说:“别让着我啊。”
“那我可动真格的了三爷。”
“来吧。”
壮汉抬起手,作一副攻势,咬着牙就撞向他,何沣一个利索的闪身躲了过去,挑衅似的朝他勾勾手指。壮汉憨笑着抹了下鼻子,又朝他扑过来。何沣上身往后倒,握住他的手腕借着他的力起来,突然一个背身,侧空翻过去,窜到壮汉背后,折住他的胳膊。
速度太快了,让人看不清壮汉是怎么倒下的。
呼喊声惊天动地。
谢迟望着乘胜归来的少年,弯起了嘴角。这小伙子,难怪被这么多姑娘喜欢。
何沣一脸恣意,走到她身前,轻狂地对她说:“改日遇到你们山下的能人异士,你再看看我能撑多久。”
“三岁。”
何沣眉尖朝上挑动了一下,突然俯身过来,两手撑着她的椅把,鼻尖差点撞上她的脸。
谢迟及时往后躲去,背贴着轮椅,被他吓得心头一震。
何沣笑着看她,摇曳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亮晶晶的光点。
谢迟已然听不到周围的哄闹声了,只听见近在咫尺的这个声音,低沉而柔软。
“你说什么?”
谢迟不答。
“再说一遍。”
谢迟躲开他的目光,猛地一拉转把,轮椅往后倒走,却在下一秒被何沣拉了回来。
“逃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要回去了。”
“我让你回去了吗?”何沣又将轮椅拉近些。
“……”
谢迟感受得到他温热的鼻息,侧过脸去,放弃挣扎。
何沣看着她一脸生无可恋,将轮椅转了过去,朝众人喊道:“你们继续玩。”
谢迟被他推着离开,迎风而去,听到周围人的污言碎语。
“慢点,别闪着腰啊少当家的。”
“年轻力壮,明儿就给大当家的睡出个大孙子来。”
“三爷温柔点,人家伤着呢,别撞坏喽。”
谢迟略感尴尬,任何沣将自己推进房间,她倒是不担心何沣会对自己做点什么,毕竟这一身伤痕,也不好看。
轮椅停在床前。
屋里一阵怪异的安静。
“阿吱。”
这一声叫的,她突然有些慌。
谢迟轻咳声,清清嗓子,“怎么了?”
何沣没说话,良久才开口,“没什么,早点睡。”
“哦。”
谢迟转过头去,却见他已经走远,带上门出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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