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宾室的气氛一片死寂。
从监控录像送上来看到那道背影时的狂喜,再到本人站在她们面前,顿时一盆冷水浇下来,炙热的火焰无声无息的变成死海。
“只是背影像……”舒妧的手扶在桌上避免了摔倒了命运,她的唇白的吓人,从喉咙里艰涩的溢出几个字:“这不可能,她肯定不是……”
凝露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及时制止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质疑,维持着面上的微笑,讲:“没想到竟然会认错人,真是遗憾,不过没关系,只要是故人总会又再相见的机会。
感谢贵国的帮助,我们已经在这种小事上浪费了很多的时间,接下来该去处理正事了。”
她当然知道,舒妧想说什么,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就是质疑他们是不是把人藏起来弄虚作假。
但是,这并没去意义。
凝露冷静的想,倘若他们的确找到了人却藏起来,准备以此来从她们身上获取更大的利益,那么他们今天应当会以各种理由拖延她们和阮棠见面的时机,为谈条件寻找机会,而不是直接了当的断掉这条路。
出现在监控中的女人不是阮棠,而是一位普通的空中乘务员。
这个说法,只能有两种可能,要么她们的确是认错人了,要么没有认错,那第二种的存在就说明有人帮助阮棠躲过了这场追查,这个人可能会是在场的几位位高权重的政客,也有可能是不在场的人。
但是倘若是后者……
凝露在心中苦笑一声,只能说完全不意外,以那个人的魅力,别说是魅惑云国的高层官员,便是把云国君主搞到手也是合乎情理的。
她没有说出来,但是舒妧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一点。
舒妧回握她的手,咬了咬唇,粲然一笑:“抱歉,是我失态了。”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希望,她的脸上不再是阴郁冷漠的色彩,反而是绽放出惊人的生机,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无论谈吐还是做法都完全展现出能够代言一国的公主气度,这种变化着实令人惊异。
斯柾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两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噙着笑若无其事的道:“这个结果真是让我们也很遗憾,倘若有需要帮忙的话话两位尽管开口,我方义不容辞。”
“那就多谢执政官阁下了。”凝露要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恢复正常。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阮棠线索的缘故,导致她现在再看这个心机深沉的笑面虎,总觉得这人太符合主公的审美了,说不定就真的已经……
祸害了。
斯柾感觉到凝露的眼神在看向他时微妙的厉害,但是不等细究便转瞬即逝,他狐疑的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机场,路上重兵把守,仅有央视的记者有资格远远地拍照,却无法采访,因为所有的谈话都要等两国洽谈结束后再行公布。
三殿下落后了一步,林数上前,在他身边低声汇报:“殿下,如您所想,的确是路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人扣下了,不过她的身边还有一人……”
“谁?”他问,毫不惊讶,路轻棠显然不可能是自己潜进来的,身边必然有人帮助。
林数语气古怪:“是计霜寒,就是占据了她身份的那个假千金。”
储君微楞,显然也被这个答案打的措手不及。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回过神来微微颔首,言简意赅的吩咐:“把人看好,等我忙完再说。”
“是,殿下。”
储君府邸,书房。
“大意了。”计霜寒说这话时,带着微微的懊恼,这使得她冷若冰霜的气质中,终于染上了几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样子,似乎怕阮棠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她还不忘转头对阮棠解释:
“以前并没有和卫斯柾打过交道,对他的狡猾了解不够深刻导致轻敌,事实上我不应该尽快带你离开,我们应当按兵不动留在里面,他们反而抓不到。不过你放心,经过这次教训之后,我已经端正态度,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说的这么认真,阮棠却觉得特别好笑,这副像是在做检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还如此的主动。
不过,她并没有制止,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继续听下去。
计霜寒的声音顿了顿,为了弥补自己在阮棠心目中的形象,果断的道:“你不是对君主很好奇吗,就下周吧,我会制造一个完美的契机让你们见面……”
“等等。”阮棠一摆手挥停了她的计划,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疯子,还真就对了她的胃口,她想了想,说:“我对君主现在没什么兴趣,你如果真的想补偿啊,帮我查一件事吧。”
“什么事?”计霜寒果断的问。
阮棠摸了摸下巴,声音放低,“我想知道,被俘虏的那个间谍乔羿,本名是什么,以及他在安国的背景。”
“你不用让她查了,我告诉你。”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进来,卫斯柾推门而入,视线定格在阮棠身上,哼笑一声,慢条斯理的道:“他本名舒透,是海军总参谋李如风之子,随母姓,母亲就是你在机场见到的那个女人,舒妧,我想你认识她,对吗。”
陈述句,显然这个男人已经通过这些只言片语的线索,推敲出了不少东西。
一看见他,计霜寒的脸立刻冻得像冰碴,眼刀嗖嗖嗖的射过来。
三殿下却半点没有理会她,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阮棠,道:“你这胆子着实不小,知不知道今天犯了多大的错,按律,判你二十年都是轻的,小祸害。”
阮棠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恐吓,只是在他说出“舒透”两个字时瞬间蹙起眉头来,近乎苦恼的重复了一遍:“舒透?舒妧之子?”
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与舒妧相识这种事情。
“就是舒透,你既认识她,那审讯舒透那天,怎么没有认出她的儿子?”三殿下近乎嘲笑的声音响起。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啊!
阮棠深深地叹了口气,还用得着说吗,肯定是三个世界一融合,在细节上又做调整,所以才弄出来这么一个舒透坑她啊!
不,这次是她坑了自己的孙子。
可不是么,婠婠一直喊她“父亲”,那她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孙子,然而呢,她亲自审讯把他的老底给揭了,又害的舒妧不得不亲自来云国接人,以至于导致自己被舒妧发现。
兜兜转转,坑了自己。坑的一脸血。
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看起来很痛苦。”三殿下被她如此大的反应搞得连连皱眉。
舒妧对于她的背影反应如此之大,而她在听到舒透的身份时第一次展现出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这一切都在明晃晃的告诉斯柾,她们之间有着旁人所不曾知道、也插不进去的关系。
这个认知,让矜高自持的三殿下,分外的不舒服。
阮棠叹气:“我坑了自己,能舒服的起来吗,你呢,这个时候跑回来就为了恐吓我两句?”
恐吓?
这死作精还真是有恃无恐!
惹下这么大的祸,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被处理,还敢怼他,真是猖狂的很!
三殿下也不恼,唇角勾了勾,轻笑一声道:“当然不,我只是很想看看你被我抓住时的表情,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路轻棠,如你所想,我的确不会将你交给安国,即便他们开价很高,因为你身上的这些秘密……比起那些,在我看来更具价值。”
“继续作吧,小祸精,你作的越多,暴露的越多,我很期待那一幕。”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一转身离开了书房。
还真的没有借机发难,甚至都懒得看计霜寒一眼。
计霜寒被如此轻视,倒也不恼,她靠着墙,全程没有存在感,等人走了之后才上前朝阮棠伸手,“既然无事,那咱们走吧。”
阮棠斜睨了她一眼,“卫斯柾即便不说,在他那里你也是挂上号的,小姑娘,你简直比我还胆大,还敢继续跟着我,不怕被他处理掉?”
计霜寒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视的讥讽,随即消失不见,她淡淡的道:“你敢玩,我就舍命相陪。”
阮棠若有所思。
计霜寒的背后,怕是有不小的依仗,才让她敢如此的胡作非为。
她笑眯眯的道:“那你说说,接下来应该去哪里?”
这是要考她?
计霜寒挑了挑眉,道:“我想,你会去见舒透。”
“这么了解我?”阮棠惊讶的看着她。
计霜寒指了指她的眼眸:“这里告诉我,你对舒透的事情非常放不下。”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是心理学家。”阮棠站起来,弯了弯唇,说:“那就走吧,去见舒透。”
想见舒透,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能见的,现在即便和林数说估计都没用,但是计霜寒却有办法、也有那个胆子带着她潜了进去。
单凭无条件陪着她任性妄为这一点,就深得阮棠的心,可以想象得到,未来计霜寒在阮棠心目中的位置有多高,就如同乾隆身边的和珅,就是陪着主公胡作非为的那种大奸臣,偏偏也是最深的圣心的宠臣。
日后,阮棠在计霜寒的怂恿教唆陪伴下兴风作浪,惹下的祸事是越来越多,卫斯柾想到今天对她的轻敌,那是不知道有多懊恼。
不止他,像计霜寒这种又奸又坏又得圣心的宠臣,注定是阮棠身边所有男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给你一锤子敲死,让你占据她的宠爱!
但是现在的计霜寒,显然还没有那么显眼。
阮棠在计霜寒的帮助下顺利的以女警的身份潜进去,穿过层层关卡,她终于顺利的走进了舒透的单人间牢房。
那少年正百般无聊的打瞌睡,突然听到动静,一抬头,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舒透的表情凝固了,“……是你!”
这语气就复杂多了,悲愤恼怒还夹杂着些许的惧怕,显然是被阮棠那次审讯打破心理防线,折腾的心有余悸。
搞得阮棠也很蛋疼。
计霜寒在外面把风,时间紧迫,她干脆就坐了下来,就着昏黄的灯光打量了一圈舒透,这少年看起来颇为俊秀,细看之下还真和舒妧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智商就差远了。
她问:“你本名叫什么?”
那少年想抗拒,但是心有余悸之下还是本能的回答了她的问题:“……舒透。”
“你母亲是舒妧?”
舒透:“她来了吗?”
“来了。”阮棠叹了口气,“那支钗,你是从哪得来的?”
舒透理直气壮的说:“那凤钗是我梦中情人送给我的!”
“别扯。”阮棠撩了撩眼皮,“我说过,我认识这支钗的主人。”
舒透悻悻的说:“……是我从我妈的保险柜里偷来的。
我知道,这支钗属于那个人,虽然我很少能够见到她,却是一直都有听说她的事情,并且向往以后也能娶这样一个女人。她出事以后,母亲收拾了她的遗物,然后留下了这支凤钗放在保险柜里。
来云国之前,我觉得第一次外出这么遥远需要勇气,就把它偷了出来,随身携带。”
阮棠:“……”她竟然无言以对。
想起那支凤钗,阮棠就心情复杂,那玩意儿是康念送的,因为在前一天他才在黑暗中顺走了她的头绳,紧接着就送来了新的头绳和钗,当然那狗比的意思和“男人送你衣服是为了亲手脱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凤钗并没有怎么用,被她放在了首饰盒里,再后来就没印象了。
没想到,后来竟然从舒妧手里又被舒透拿走,最后辗转到了这里,然后坑了她自己。
她揉了揉眉心,问:“那你告诉我,你母亲……可还好吗?”
“怎么算好?”舒透呐呐的说:“自从那个人出事以后,我就感觉我没有母亲了,她虽然还活着,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连我出走都不担心她会伤心,因为我知道,她的心都跟着那个人走了。”
那个人啊,让她的母亲牵魂动魄,让他心生向往的女人。
“好,我知道了。”阮棠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走了。”
舒透一脸懵逼,“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些?”
“我来只是为了确定一个答案。”阮棠歪了歪头,说:“现在目的达到了。”
她拉开门走出去,恰好听到远处的脚步声,顿时瞳孔一缩,计霜寒已经果断的做出反应,拉着她的手闪进其中一间禁闭室,阮棠只觉得身体一晃,已经被抵在了门上,计霜寒一手抵在她的唇边,另一只手搭在把手上,神情专注且严肃。
皮鞋踩在地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却带来一种暴风雨欲来的危机感。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他们的门前,却是一停顿,没有再继续向前,紧接着是“扣扣”的敲门声。
他知道她们在里面!
阮棠听到外面慵懒的声音响起:“喂,计霜寒,你今天作什么死呢,被卫斯柾发现都还敢继续的,知不知道这事已经惊动大人了,他让你过去,现在。”
大人?
计霜寒背后的人?
阮棠惊讶的一挑眉,顺着昏暗的灯光朝计霜寒看去,她看到的是一张冷漠到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和对方没有起伏的声音:“知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那副冷漠的态度,和面对阮棠时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尖锐冰冷的锋芒,然而阮棠却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计霜寒。
对面得到答案,耸了耸肩,“行吧,我不操心,不过你最好带上你的小姑娘快点走,马上林数就要把舒透提走了,如果再撞上……啧啧。”
无限嘲讽。
阮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等计霜寒说话,她就开口怼了回去:“撞上怎么了,你也知道不是头一次撞上了,我就算现在光明正大的走出来,你看看他会不会抓我?还是卫斯柾会不会处理我?”
外面的人没料到她竟然会主动出声,还如此之刚,顿时就被噎住了。
倒是计霜寒,微微一愣,随即竟低低的闷笑了一声。
……这可真是,阮棠第一次看她情绪如此外露,不过她现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凝露舒妧是一样的,都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所以那作精是真不介意维护的。
怼完人之后,阮棠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真的等着林数来抓人,果断的拉着计霜寒就跑路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被撞上,一天抓住两次那多丢人!
而在她们走后不久,舒透也被提出来,舒妧母子成功见面。
凝露嫌弃的看了一眼她的小徒弟,“你到底是被谁被抓住了?”
舒透满脸懵逼,悲愤莫名:“那个人……说她还认识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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