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典谒被他质问得一愣,也反应过来。
是啊,可惜个什么劲儿呢。
嘉宁书院的考核到底有多难,乐典谒再清楚不过。
他失笑,摇了摇头道:“抱歉,只是想起了些前尘旧事,才忍不住感慨一番。你......”
乐典谒觉得他通过考核的希望不大,便如往常一样口无遮拦道:“我估摸着你是过不了考核的。但莫要灰心,就当长长见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虽不能考取功名,但也会有一番好天地。”
方喻同点头赞同,回头对阿桂说道:“这位典谒说得挺对的,不如我还是去当个杀猪状元吧。”
阿桂:......
乐典谒:?
倒也不必如此灰心。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鼓励鼓励这已经自暴自弃的可怜孩子。
没想到他压根就插不上话。
这姐弟俩聊得火热,就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似的,一点儿缝隙都不给人留。
阿桂捏了捏方喻同的耳朵,轻嗤道:“你又说胡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爹不是教过你么?”
方喻同嘟囔着,“可我刚才又学了一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阿桂继续搓他耳朵,“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想当屠夫?”
方喻同微抿着唇,“我这不是还没长大么?再说,不是还有你么?你力气大,可以在旁边帮我把猪按住。”
“......”阿桂先一把按住方喻同的头,朝半天插不上话的乐典谒说道:“多谢典谒,这号牌领了之后,何时参加考核?”
“哦,你们明日天亮便去嘉宁书院的山下即可。”乐典谒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将方喻同的号牌递到阿桂手上,“莫误了时辰。”
方喻同不情不愿地拿着自己的号牌,脚步拖沓地跟着阿桂离开排队的长龙。
明日要参加考核,阿桂便叫他一块早早回了客栈,休养生息。
听说这嘉宁书院的考核很难,不止是读书的天赋,就连身子是否康健,品行是否端正这些也要一一考校。
方喻同原还想出去逛逛的,找找陈爷爷,再同阿桂吃吃喝喝玩一玩。
都比明日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考核要好。
阿桂也不明白他怎的对读书抗拒如此大。
到了晚上,他仍不肯早睡。
阿桂只好又劝他,“你早些睡,明日才有精神参加考核。”
“阿姐,我不想去。”方喻同鼓起腮帮子,小声道,“那典谒也都说了,我就算进了嘉宁书院,也没什么出息,倒不如咱俩在嘉宁成支个小摊子?”
阿桂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忘了么?若在嘉宁书院里头得了优等,朝廷奖励你的银子比一家几口忙活生计赚得还要多。”
方喻同不忿地咬了咬唇,苦着脸说道:“那优等听起来多难啊。”
“你对自个儿没信心?”阿桂挑眉看他,疑惑道,“我一直觉着你聪明伶俐,不必任何人差。”
方喻同被她说得一怔,耳根又像是害臊的红起来。
阿桂见状,唇角弯得更深,眸光柔和而认真地看着他,“小同,你很棒,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个儿。”
方喻同忽的扭开身子,将衾被一扯,埋起脑袋闷声不说话。
阿桂忍笑摇摇头。
这小孩,她算是看明白了。
大抵是面子怕,怕自个儿进了书院拿不到优等丢脸,又怕连书院考核都通不过,那就更丢脸。
所以,才不愿意去的吧。
其实对于科举为官,方喻同除了之前听方秀才埋怨过几句,有一点点的抵触之外,倒也没有太多余的心思。
基本是无所谓的态度。
没有很强烈的渴求,也不是特别的抗拒。
总之被阿桂赶鸭子上架似的,第二日就这么被阿桂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他揉了揉颇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外头还没亮的天色,苦兮兮地重新闭起眼,求饶道:“阿姐,这还早着呢,你且让我再睡会儿。”
“昨日你睡得早,所以不必再睡了。”阿桂拍着他的背,“睡多了反倒容易犯困。”
方喻同眯着眼角,打着哈欠挤出一两点湿漉。
阿桂带着笑意,“你瞧瞧这是什么?”
她从背后拿出一双崭新的鞋。
方喻同的眸子顿时放大,惊喜地看着,“给我做的鞋?这么快就做好了?”
“是啊。”阿桂弯腰将鞋放下,眸底困意和笑意交织着,“你试试合不合脚。”
方喻同迫不及待地穿上,喜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真暖和,真软。”
阿桂的手艺极好,仿佛比他穿过的一双鞋都要舒服贴脚。
他对上阿桂的眼睛,看到她眸底的红血丝,又是一怔道:“阿姐,这是你熬夜做的?”
“嗯。”阿桂轻声应着,伸了个懒腰道,“想着你今日要去考核,穿上新鞋,有好兆头。”
望着阿桂盈盈的眸子,里头满是对他考核的期待。
方喻同身子不由一僵。
又听得阿桂说道:“若你要是能考上嘉宁书院,以后你的衣裳和鞋靴,我都亲手帮你做。”
方喻同一听,抿了抿唇,立刻朗声应了。
“阿姐,我一定会考上的!”
阿桂见他转变如此之快,不由失笑。
这小孩,仿佛都是为了她才努力似的。
“你呀,要为以后盘算。”阿桂谆谆善诱道,“进嘉宁书院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方喻同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未来有什么好考虑的。”
只要有阿桂在,其他如何都无所谓了。
......
阿桂没有陪着方喻同去嘉宁书院。
因嘉宁书院并不在嘉宁城内,而是在几里地外的一座高山之上。
城门口有这些日子专门送人去嘉宁书院考核的马车,但是少不了要银子,而且还不便宜。
为了省钱,阿桂只好让方喻同一人去。
送他上马车前,阿桂再三叮嘱他要认真考,莫要生了懈怠之意。
方喻同应了又应,目光总是忍不住划过脚上穿的鞋子,然后唇角便泛起灿烂的笑意。
阿桂见他这样,也跟着无奈地笑笑。
不知将这鞋子赶工做了给他,到底是能鼓励他,还是会让他分心。
“好了,你先专心考核,新鞋以后有的是。”阿桂将他推上马车。
里头似乎还有不少孩童坐着,眼神或是新奇,或是紧张。
......
等方喻同走后,阿桂自个儿在街上逛了起来。
方喻同有一点没说错,他们不能坐吃山空,她若能寻到地方支个小摊倒是不错。
如今天色刚亮,嘉宁成最是繁华熙攘的十字长街上,人也并不多。
但有几个小摊已经支了起来,烟火风味,隔着老远闻到,也都勾得有些饿了。
阿桂走到一位妇人的油饼摊前,已经烤好了的油饼和糖饼装在不同的竹合里,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捂着热腾腾的气儿。
如今天冷,饼也凉得快。
妇人见阿桂过来,忙殷勤地问道:“可要来两个饼?刚出炉的,五文钱一个,皮薄酥脆,好吃得很!”
这样冷的早天儿出来,妇人冻得脸颊都有些发红,眼神却是亮的,紧盯着阿桂。
五文钱不算贵,尤其是这刚发过大水闹过瘟疫的时候,算挺良心的了。
阿桂弯唇朝她笑笑,掏出五个铜板,放到妇人手中,“有劳了,我要个糖饼。”
妇人仿佛很少见到阿桂这样客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措,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擦,才弯腰给阿桂拿饼。
还是热乎的,但也不烫手。
阿桂轻轻咬了一口,又酥又软,还沾着一丝丝糖的甜味儿。
这巧这时街上也没什么人,阿桂吃着糖饼便与那妇人闲聊了几句。
不聊倒是不知道,原来支个摊子也有这般多的讲究。
既要选择人多的街口,又要仔细琢磨着嘉宁城百姓的口味来,置办支摊的家伙什儿和食材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费,还容易成赔本买卖。
说来说去,倒不是像方喻同所说,那般简简单单就能支个小摊赚银子的事儿。
渐渐街上人多了起来。
妇人笑容满面地忙着接待各路食客,阿桂也吃完了手中的糖饼,又独自个儿逛了起来。
她秉承着一直只吃个五六分饱的习惯,路过其他小摊,如卖大小米水饭、羊肉小馒头、七宝五味粥一类的,也没有再买。
回了客栈,阿桂仍在琢磨着以后的生计。
她的手艺不错,若是不支食摊,绣些精巧的手帕帐幔一类合该也能叫人喜欢。
......
这一琢磨,就到了黄昏时分,才等到方喻同回来。
小孩藏不住事。
他一推开门,阿桂瞧着他眼角眉梢的得意,就知他考核过了。
阿桂喜极,站起身来问他,“你可是过了?”
方喻同点点头,自得道:“我就说,那考核也不难。”
他这会儿倒是自信了起来。
阿桂笑道:“瞧你这手和脖子都冻红了,走,我带你去对面小饭馆吃羊肉汤暖暖身子,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吃肉么?”
方喻同见阿桂笑得这样开心,神情也越发高兴,不在意地搓了搓手。
“我这是爬山冻的,你可不知道,那第一轮考核便是让我们在一炷香的功夫爬到山顶的书院门前,就这一轮,就刷了三四成的人。”
他虽是在埋怨,实则是炫耀。
“不过,我倒是头几个爬上去的,叫他们吃了一惊。”
阿桂哪里听不出来,顺着他的话柔声说道:“是是是,多亏这些日子咱们赶了那么久的路,爬那山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方喻同轻哼一声,快步走进小饭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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