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兰不能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芭蕾这几年在国内,确实发展出了和西方很不一样的形式。
“季老师,我最近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两个舞种的区别,我觉得最根本的还是芭蕾动作讲究直立、外开,至于用什么道具、配乐、服装,这些都只是外在形式。”
她说得让人无法反驳,毕竟几部本土芭蕾舞剧都已经证明过了。
季玉兰知道自己该相信她,要是她还不知道沈娇宁就是童梅阿姨的女儿,可能就直接往上报了,可是现在多了这份关系,她反而不敢冒险。
沈娇宁现在浑身都是金光闪闪的履历,她怕一个不慎,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光环就碎了。
为了谨慎起见,季玉兰说:“要不你先排一段,我们看看效果,如果好的话我再往上报。”
“没问题。”
聊完正事,季玉兰就要跟她一起去吃饭。
沈娇宁趁机问了舞剧主演的事:“季老师,这个舞剧是不是不太可能让我当主演呀?”
昨晚在宿舍她没多说,但想当主演几乎已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事。
“为什么这么问?”
“团里不是讲究资历吗?曹丽和喻可心资历都比我高,舞也不差……”
季玉兰道:“是讲资历,但是更讲实力。要是完全讲资历,你去年怎么可能来跳白毛女?没实力就算十个曾组长推荐我也不让你跳。”
但她没说还有一些影响因素。让领导们对沈娇宁的印象好一些,就更有可能让她跳主演。这也是季玉兰要对她的舞剧进一步确认才敢上报。
沈娇宁对季玉兰有种很亲近的情感,跟她说了早上看到曹丽在擦地板的事。
“你总算是发现了,要不怎么说这里竞争激烈呢?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开始竞争了。”
“啊?通过擦地板竞争啊?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她在擦地板,这总不会是特别的练习技巧吧?”
沈娇宁前世确实见过有人为了培养学生对芭蕾的兴趣,让他们拿着拖把练。
“什么呀。”季玉兰笑起来,“你以为没人看到,就真的没人看到啊?可能哪个领导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了呢?一天看不到,人家要是天天这么做,总能看到一次吧?”
她忍不住抚摸沈娇宁的脑袋:“你的小脑袋都用来想舞蹈了,不然肯定自己就能想明白。她就是不想让大多数文艺兵看到,这样才叫默默付出,而且活不容易被抢。”
“可是排练室本来就是干净的啊,她这样不是浪费时间吗?”
季玉兰叹了口气:“我其实能理解她。她入伍八年了,又是队长,各方面都不错,按理也该提干了,但是运气不太好,去年那个名额被喻可心抢走了。”入伍八年,年纪不小了,也急着要结婚。
“不说她了,你跟顾团怎么样?我听说你们两家准备联姻?”
沈娇宁摇头:“我们俩都拒绝联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
“不再考虑一下?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执行的任务都太危险了,别的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不好,而且还有童梅阿姨这一层,你们要是结婚,他肯定宠着你。”
“我要是跟谁结婚的话,他得自己喜欢我才行,不能因为门户相当或者我是谁的女儿对我好。我觉得感情才重要,别的反而不太在乎。”沈娇宁说,“季老师,那你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呀?”
季老师已经三十岁了,还一个人住在宿舍里,在这个年代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事。
“我呀,因为我想的跟你一样。”
她们相视一笑。
……
下午沈娇宁又去学了口琴,胡老师已经把《山楂树》的谱子给她拿来了,她们直接照着谱子学。胡老师讲解得很明了,沈娇宁学得比她自己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去舞美队就很自由了,她想在哪边看就在哪边看,别踩到人家放在地上的东西就行。
她想先做一把笛子道具,就跟在道具组旁边看。
道具组的人也认识她,这里几个男兵性格很开朗,上一次就想跟她打招呼,可惜她身边跟着教员,就忍住了,今天看她一个人过来道具组这边看,很热络地喊她。
“你有什么想做的东西吗?”洪高朗问她,最近的演出用原来的道具就行,没他们什么事,大家都在自己做些没什么用的小东西,“给你做个小兔子怎么样?”
沈娇宁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她还在想要怎么跟人家打好交道,才能让人帮忙做道具,没想到对方主动开口了:“我不要小兔子,能不能帮我做个笛子呀?”
“笛子?”洪高朗有些为难,“恐怕不太行,我们不懂音律,这个得乐器师傅才能做吧。”
“不是真笛子,就是道具,形状像就行,我想要一个绿色的,竹子那种颜色。这个能做吗?”
“这样呀,小意思,我现在就开始做!终于有活儿了,我们都无聊死了。”洪高朗说。
他旁边的男兵紧跟着问沈娇宁:“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能给你做!”
“我也能!”
大家纷纷表示自己可以,但沈娇宁一时没想到她还要什么,只好抱歉地说:“我想不出来了。”
男兵们很遗憾:“那你下次还想要什么东西,记得找我们啊。”
“好,谢谢大家。”
还有一个男兵喊:“我给你打个络子吧,挂笛子上好看。”
这个倒是可以,沈娇宁继续道谢,顺便看他们打络子。
她发现了,舞美队的人不但力气大,要能搬各种东西,还特别心灵手巧,各种道具都能做。
笛子要过几天才能做好,但络子今天就已经打好了。她看着一个人选各种浅色的线配好,然后一人抓着线头,另一个人飞快地编,最后做好了一个颜色粉嫩的五彩络子。
“你要配绿色的笛子,感觉这样会好看些。”
“真好看,谢谢你们!”
她也没想占道具组兵哥的便宜,第二天就带了零食请他们吃。
……
这个络子颇合沈娇宁的心意,每一种颜色都好看,配在一起简直太漂亮了。
她心目中的森林化身,就该用这么漂亮的络子!
于是等她拿到笛子的时候,都没舍得立刻挂上去。她怕练习的时候把络子弄脏了,准备至少等编好整个舞剧,开始联排的时候再挂上。
这几天她正好学完了《山楂树》,胡老师问她接下来准备学什么的时候,她就问能不能学一下笛子的基本指法。
舞剧里确实不用吹笛子,但既然选择了它作为道具,沈娇宁就想深入了解一下。
胡老师深信学音乐需要兴趣,何况她本来就是专教笛子的,就同意了:“你买笛子了吗?”
“我有个道具笛子,是按真笛子的比例做的,用那个学行吗?”
胡老师笑道:“当然不行,学乐器就是要有声音,没有声音哪里有‘乐’呢?这样吧,我家里有一支笛子,不是太好,但是你用也够了,我下次给你带过来。”
沈娇宁还没开始学笛子,但她已经开始编排笛子舞了。
说实话她自己以前也没试过用笛子跳舞,只是想象出的场景很美,实际效果需要一边练一边看。
她发现舞美队确实没有人盯着她学习,有她没她都一样,就跟道具组的几个兵哥打了声招呼,把在舞美队学习的时间用来偷偷排舞剧。
兵哥们很支持她:“你放心去跳舞吧,咱们这里平时教员们也很宽松,不像你们舞蹈队管得那么严。说实话你光在这看也学不到什么,还不如好好跳舞,有什么想了解的再过来问。”
沈娇宁高兴得直点头,正准备拿着她的笛子走,一个人喊住她:“等等,你的络子呢?怎么没挂上?”
“太漂亮了,我想等正式排练再用,自己练习就不挂了。”
“那怎么行!有没有络子手感不一样的,你尽管用,正式演出前我们再送你个新的!”
沈娇宁觉得他们真是太热情了:“那怎么好意思……”
洪高朗笑着告诉她:“我们都支持你搞舞剧,要是能再拿一次奖,是我们整个团的荣誉!”他小声道,“其实在你拿奖之前,我们就偷偷去看过电影了,真棒!所以你要什么尽管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一来就要给我送东西呢。”
“听你说是道具,我就知道肯定是舞剧里用的,不然我才不做呢,最多送你一只小兔子。”
他指了指身后无聊时做出来的一排兔子。他们这几个男兵特别有少女心,居然都喜欢做兔子。
沈娇宁就说:“兔子够多了,你们不想做点别的小动物吗?”
洪高朗身后的人都笑起来。
后来沈娇宁才知道,这些兔子是舞美队的男兵专门用来讨好女兵的,觉得谁好看,就送她一只小兔子,没准就能有机会打恋爱报告了呢。
不过在她提了之后,他们也逐渐开始制作别的动物。
……
沈娇宁找了个没人的小排练室,挂上漂漂亮亮的络子,一拿上这支好看的笛子,她心情都开始好起来。
她对着排练室的大镜子编排舞蹈。
季老师觉得这个舞剧偏向古典舞,是因为森林化身这个形象,容易让人想到精怪、精灵一类的生物,需要用古典舞的圆润柔软去表达。
可是这个形象在她心里,用芭蕾毫不违和,小天鹅那么轻盈,森林的化身也可以。
道具的笛子果然很轻,拿在手里并不影响平衡,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一座山、一整片森林,在排练室里翩翩起舞。
……
在她把舞蹈给季老师看之前,就先迎来了元旦汇演。
演出安排在晚上,到时候部队的战士们都会过来看。这些演出是文工团难得可以和其他军人接触的机会。
沈娇宁最近没有时间去找顾之晏,但既然大家都会来看,想必他也会来,毕竟除夕演出他也看了。
她想了想,这应该是顾之晏第一次看自己演出,她心里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跳得特别特别好,不然以他的性子,那么多女兵,肯定发现不了她。
事实上,今天文工团的各个领导、教员、舞蹈一队以外的男兵女兵们都等着看她的表现。她的事迹听了很多,拿过的荣誉人尽皆知,甚至在每天排练的表现大家都能看到,可是没有看到过她上台,总觉得有点虚,没有实在感。
一队倒没这种想法,人家去年就来跳白毛女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承认了她的实力。
今天一队跳的是大群舞,最能看出舞者的水平。
轮到他们的时候,沈娇宁跟着大家一起上台。底下的观众都穿着绿色军装,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
她没看到顾之晏在哪里,但心想他一定是其中一个,此时一定在看着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很快收起杂念,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跳舞。
底下的人都认真看着台上,尤其是文工团的领导和教员们,本来只是一次惯例的元旦演出,竟然期待到硬生生平添了几分紧张。
其他几个部队文工团已经派人去绵安学习了,就他们团没有,这是要让他们做出更大的成绩来啊,而最能做出这个成绩的人,此时就在台上。
季玉兰去年看她演《女儿》时,心情跌宕起伏,今天看她元旦演出,心里知道她不会出错,但就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她没有让大家失望。
季玉兰心里不住地点头,看了看旁边其他教员和领导们的表情,就知道大家都很满意。
大家都是一样的动作,谁跳得最好一目了然。
同样的四个节拍,有的人总是生硬地拉到那个位置,有的人却可以随着音乐缓缓推开。
对不懂舞蹈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大群舞,可是对天天钻研舞蹈的教员们而言,舞台就是绝佳的观察场所。
谁最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季玉兰为她高兴,默默隐下嘴角不自觉的微笑。
沈娇宁当然也知道自己跳得好,等整台元旦汇演结束一起谢幕时,她心想,顾之晏去年没时间去省会歌舞剧院看她演出,这次自己就在部队演出,还跳得那么好,这回他总该看到自己了吧。
下次见面时,一定要让他好好夸夸自己。
她下了台,季玉兰已经在后台等着。这里人多,季玉兰不方便表现出对她的特殊,只能给了她一个夸奖的眼神。
沈娇宁看懂了,对季玉兰笑了一下。
团里有很多女兵想趁机会和部队的军官们搭上话,在集合之前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下来,就先跑出去了。
沈娇宁见这么干的人居然有三四个,她目光闪了闪,也溜了出去。
她运气好,没碰上顾之晏,却见到了总是跟着顾之晏的程佑,拉了他一把。
“呀,妹妹,你怎么也学她们跑出来了,快回去。”程佑低声跟她说,“被人看见不太好,我感觉今天很多人都记住你长什么样了。”
“我就问你一件事儿,顾团今天怎么说?有没有夸我?”她眼里带着笑意,格外灵动。
程佑心里喊糟,小妹妹心里还惦记着他们团长呢,可团长今天根本就没来。
他不敢说谎,又怕沈娇宁跑出来太久被发现,只好硬着头皮说:“团长有事出去了,没来看演出,你先回去吧。”
“没来啊。”沈娇宁有种说不上来的低落,闷闷地回到后台换衣服。
他上回是怎么说的,今年一定看自己演出,今天是元旦汇演,明天就是元旦。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
程佑才让沈娇宁回去,就被好几个人围住了:“怎么回事,今天台上最漂亮的那个你认识?”
“哪个最漂亮的啊?我没看到啊?”
“你别装傻了,你刚刚跟她说话我们都看到了,人家演出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找你。我们都是兄弟,又不会出卖你,去年王连长不就娶了一个回来吗,你这职位娶文工团最漂亮的姑娘谁敢说一句。”
程佑脑子都炸了:“可别再说了兄弟们,被团长知道就完了,那是团长的、团长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俩人的关系,“反正就是比亲妹子还宝贝,人家刚才是来问我找团长的。”
听到是团长的人,大家都噤声了。
顾团平时和气,可是每逢训练、执行任务,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冷厉果决。
这几个跟程佑开玩笑的人,多少都在顾团手底下待过,或者一起出去执行过任务,对他们团长又敬又怕。他们敢开程佑的玩笑,却不敢开顾团的玩笑。
今天的元旦演出,沈娇宁实在是太漂亮了,一举一动都是美,明明文工团的女兵长得都不差,跳得也不差,可是跟大家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就忍不住盯着那一个人看。
有职位的军官还好,多少顾忌着,或者被程佑身边那几个人影响,既然是其他人不敢提的人物,他们也就不提。
可是底下还有些新兵,刚进部队几个月,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今晚一看,就像被勾了魂似的想着,私下也少不了讨论。
“你们没认出来吗?那是拿优秀新兵那个文艺兵啊,当时他们排长都想让她跟男兵一起训练,去追人家你追得上吗?”
“不会吧?我怎么记得那个女兵挺黑的啊?今天台上那个多白多漂亮啊,绝对不是用粉能抹出来。我见过用粉抹的,跟脸上涂面粉似的,根本不一样。”
“你就不兴人家白回去啊,能当文艺兵的能黑到哪里去?”
“不管她是不是那个优秀新兵,总之我就是看上她了。兄弟们,你们还想不想再去看看她。”
旁边的人都嗤笑起来:“谁不想看,人家是你能看得到的吗?再想看就得等除夕演出了。”
“我们可以训练完偷偷去文工团看啊。文工团就那么点地方,路上总能碰到几回吧?”
大家被说得有些心动起来,那么漂亮的姑娘,就像家乡老人说的九天神女一样。可是九天神女虚无缥缈,这个姑娘却是切切实实看到了的。
新入伍的小战士们心里涌上一股热切,他们一定要好好打仗,争取立功,以后才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姑娘!
……
元旦演出后,团里领导们对沈娇宁更加关注,开始问带她的季玉兰,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想法,如果她要排新舞剧,团里是全力支持的。
季玉兰找了沈娇宁,准备看看她的最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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