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西儿科医院行政楼的大会议室里,医患双方成员各自坐在长桌两侧。因为缺了最关键的一个人,场面显得格外平静,连小声的交流都很少。
但在这平静的海平面之下却操作不断,都在酝酿着一道道汹涌暗潮。
当然两位主事人乐得清闲,一位在悠闲地看着手边的文件,另一位则仰着脑袋闭目养神。相比他们,身边的几位助手则是忙得不亦乐乎。
院方这边是陆子姗,手里的手机就没放下过,来回在短信和电话之间切换。
短信联系的是电视台和报社,希望从关系户那儿套套消息,看今天有没有记者跑来市西捣乱。
医疗新闻一直都是社会的痛点,天然容易吸引医疗专题记者的目光。一旦舆论介入,院方会鉴于压力自然而然地成为过错方,对案子非常不利。
而另一边电话联系的就是自家男人,只不过祁镜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陆子姗打了几次电话后还是不放心,便往一旁的时穗身边靠了靠,侧过脑袋小声问道:“时主任,祁镜早上几点给你打的电话?”
“六点左右吧。”时穗回忆道,“具体几点我也忘了。”
“那之后没说要去找谁?”
时穗想了想说道:“我们当时在感染的菌种上达成了一致,可在源头上还有点分歧。他问了我一些细节方面的事儿,然后就说要再找几个人问问情况,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
“确定了菌种也没法确定源头吗?”
时穗摇摇头:“这个菌实在不简单,我也不是很了解。”
其实作为院感办公室的大主任,时穗的资历并不够。真要论学历的话,她只是护理本科毕业而已,虽然是丹医大毕业,可学的却是成人本科。
当然教学内容都一样,还是严格的五年制,只是在毕业考核上要比全日制本科轻松许多。
她本来就是护士出身,也是机缘巧合,市西前些年从护理部分出了院感办公室,这才有了她这个主任。
读本科也是为了能匹配得上现在的位子,至于医学知识掌不掌握在其次,能过考试拿文凭才是真的。所以她的学习方法就是死记硬背,再加上平时工作根本用不上,也就没有什么记忆可讲了。
说不了解是真的,因为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菌。
说是达成一致当然也是真的,因为这只是祁镜单方面的观点罢了。她最多听个响,根本发表不了意见。
不过在源头上,时穗有自己的坚持。
虽然知识底子差了些,可院感办的工作经验却是实打实的。当时为了种下北美红杉,她和洛杉矶儿童医院那儿联系了很久,最后经过了好几轮的审核这才拿到了海关的检疫证件。
所以时穗对祁镜的怀疑持保留态度。
之前电话到了一半,祁镜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后还没等她回话就把电话挂断了。至于之后去找了谁,时穗也是一头雾水。
陆子姗也没办法,祁镜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早就习惯了。
乔莉看了看有些失落的学生,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手边的手机:(还没打通?)
陆子珊摇了摇头。
乔莉叹了口气,一直以为祁镜是个靠谱的人,所以这次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就信了。可没想到说好八点半露面,竟然一拖再拖。之前打电话过去他还会接起电话说上两句,可现在都过了九点,这家伙反而越玩越离谱,一点回音都没了。
好歹回个电话啊!
“不回电话可是渣男标配。”
乔莉忍不住说了句气话,陆子姗听了只能笑着缓解尴尬。相比自己老师,她更清楚祁镜的性格,所以镇定得多。这个男人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不会打电话让乔莉改变主意。
现在突然玩起了消失,肯定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作为助手,陆子姗要帮乔莉处理许多杂务,同时还需要在老师不理智的时候当她的手刹。自从知道对上的是许长圣后,乔莉就有点心虚,现在祁镜又没来,需要一些消息来定定神才行。
陆子姗在手边白纸上写了“记者”两字,然后又在一旁打了个×
看到推到面前的白纸,乔莉虽然脸上没表示什么,可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只要没记者来捣乱,她还有信心稳住面前这个男人。
作为老对手,许长圣身边的两个助手也没闲着,一人一部手机全都埋头发着短信。联系的对象主要就是那些记者,还有几个没能来到现场的家属。
两人分头行动,可论最后的结果,他们也没比陆子姗好到哪儿去。
几个孩子的家属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星期一非常忙根本没空来医院。而那些专访医院走医疗专题的记者们这次竟然全都被“扣”了下来,只要双方没得出结果就不会来。
好手段啊......
许长圣看着天花板,在心里咕哝了一句,论这些操作他确实比不上乔莉。这个女人总是会在别人做事之前做足准备,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一把拉紧鱼线。
忽然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脑海里竟然浮想起了某个女人:乔莉......又是个单名莉字的,是不是每个单名叫莉的都天克我?
“老师,你可是赢了乔律师好几次了,怎么能说天克呢。”
“赢?”许长圣坐直了身子,看向自己的学生,淡淡地说道,“逼人和解和在法庭上解决掉对方是两码事儿,一记重拳却只能把棉花锤出个坑,那能叫赢吗?”
身边一位男助手说道:“要不咱们叫上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许长圣想了想,“哦,她啊,她不是说只走现场,不管专题吗?”
“她喜欢刺激,以前确实不管,不过最近似乎对医疗方面很感兴趣。”一位男助手说道,“我和她见过几次面,办事儿挺狠的。”
许长圣还是觉得不靠谱:“乔莉可是把领导层都买通了,她个小记者能来?”
“嘿,老师,她的身份谁能管得了。”男助手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天花板,说道,“别说电视台领导了,就算是......”
“懂了懂了。”许长圣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叫她来吧,不用来这儿,直接去急诊大厅留观室就行。养疯狗就得让它由着性子来,管得太多反而不好。”
“老师放心,之前就已经给她发信息了。”
“回了吗?”
“回了,说在路上了,马上到。”
“好。”许长圣点点头,又把脑袋搁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对了,这女人好像也叫莉,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算了,能来就好......”
......
市西儿科医院内有两方对峙,在市西的院外同样也有两方正在对峙。
一边正是乔莉他们苦等的祁镜,正悠闲地喝着手里的热咖啡。另一边坐的则是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脸上时常带着微笑,只是这种笑容似乎没什么温度。
祁镜对脸部表情的变化极度敏感,在他看来,面前这人笑与不笑其实没本质区别。真要说的话,可能笑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头疼。
“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算是久别重逢了吧。”
见到祁镜,女人笑得格外灿烂,配上漂亮的脸蛋和身材,魅力外溢得连相隔了好几桌外的男人都忍不住投来目光。
至于目光是欣赏还是嫉妒,就看
祁镜没想到对方刚见到自己会是这个开场白,两人见没见过面他还真想不起来了:“我们见过吗?”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女人说道,“之前清里坊爆炸的时候,我可是采访过你。”
清里坊爆炸......
采访???
“哦~原来是你......”
祁镜算是想起来了,就在他这个小组准备撤离爆炸点的时候,有个女记者越过隔离栏跑来要采访,被他几句粗口骂了回去。当时时间紧,他也没去记对方的名字。
“想起来了?”女人笑着伸出手,“介绍一下自己,邵莉,丹阳电视台记者。”
香水是女人性格的影子,只是聊了没几句,祁镜能明显地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的危险度。
轻轻搭了把手,祁镜的指尖就残留下了非常醇厚的香气。气味不刺鼻,没什么侵略性,只是时不时就会透一点出来,撩拨一下鼻尖,让男人时刻记得她。
“祁镜,医生。”
“这个介绍可够短的。”邵莉轻轻搅着咖啡,说道,“真要介绍自己的话,还是得把工作说得具体些才行。比如加上丹阳医院急诊内科的前缀怎么样?是不是听上去具体多了?”
“确实具体多了。”
祁镜听后没什么反应,本来自己手里除了重生之外就没什么秘密,调不调查都无所谓:“我这次找到你是想问几个问题。”
“呵呵,祁医生这种问话方式可不行啊。”邵莉笑着摇摇头,“那么直接,还毫无诚意。”
祁镜可管不了那么多,将直接进行到底:“我问的是穆恒。”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明显迟疑了片刻,虽然手上的小匙没停,语气仍然如故,可面部表情没法骗人:“都死两年多了,问他做什么?”
“他生前是你的搭档吧。”
“搭档?那倒算不上,只是个还算合得来的同事罢了。”邵莉叹了口气,“他一直都专心于医疗专题报道,其实和我这个跑现场的没多少交集。”
“可他车祸时的那个现场就是你跟进的。”
祁镜丝毫不顾对方的感受,势要揭开伤疤好好清创一把:“当时的新闻我也看了,能明显感觉到你的......”
邵莉听不下去,甩下小匙,起身就准备离开。
美人的愤然离场自然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刚才还算柔和的视线顿时变得奇怪起来。
祁镜没想要留她,也没有停嘴的意思:“我只想知道当初和他一起去米国的那个人是谁,听说他最近刚回过国,你应该有点头绪吧。”
“你问这些干嘛?”
“市西儿科医院的院感恐怕和他有点关系。”祁镜指了指她手上不停闪着信号灯的手机,说道,“电视台离这儿可不近,刚联系到你才过了不到一刻钟就见面了,你来这儿恐怕也是为了这件事儿吧。”
邵莉看了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总算坐了回去:“你这人性格可真够恶劣的。”
“彼此彼此......”
“那个人叫叶晖,也是跑医疗专题的。”邵莉说道,“其实大家都是普通记者,去电视台都查的到。”
祁镜掏了掏口袋,把一个小本子递了过去:“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你这样会交不到女朋友的。”邵莉接过本子,无奈地写了一串手机号,“算了,他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可能排斥一个医生。”
“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刚走没多久,估计要过段时间才回国。”
“看来工作重心在太平洋对岸啊。”
“他本来就是驻外记者,不过每年春节前都会回国,他回来后会在国内待上一段时间再走。”邵莉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说道,“那人就是三月走的,之后便是清明,他肯定要等清明结束后再回去......”
......
之前六点多挂断了时穗的电话后,祁镜便打了个国际长途,直接通到了考恩特的办公桌前。本来想直接和考恩特好好聊聊这个菌,但没想到接起电话的却是个熟悉的声音:“喂,这儿是华盛顿医疗中心急诊主任办公室......”
“小康康?”祁镜惊讶地笑出了声。
“嗯?祁镜?”
这世界上能开口就叫他这个别名的也就只有祁镜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这口带了地道丹阳乡音的英语当初在西雅图就听够了,一开口就知道。”祁镜笑着说道,“对了,考恩特老师在吗?”
“老师在忙。”
“能不能让他来听个电话?”
“在抢救病人呢。”
“哦,那就算了,我也只是想要个说法罢了,问你也是一样的。”祁镜说道,“虽然这个菌在米国东部多见些,不过你们这儿说不定也能遇上。”
“菌?”徐佳康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粗球孢子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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