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宝衣慢慢走到南广身边。

    她沉默着,温柔地抱住父亲。

    “爹爹……”

    她轻声。

    因为没有经历过丧子之痛,所以无法感同身受地给予安慰,这一刻所有言语都是苍白的,不如一个拥抱来得更有温度。

    南广紧紧抱住南宝衣,只是痛哭流涕。

    那哭声充满悲怆。

    痛到深处,竟不似人了,像是林中野兽出于本能的哀嚎。

    父母亡故,子女尚有归途。

    可子女亡故,对父母而言,余生又剩下什么?

    对他们来说,世上,大约再没有什么伤痛,比丧子之痛,来得更加绝望崩溃,更加生不如死。

    ……

    黄昏。

    南宝衣帮着南胭,用番泻叶汁煮饭,专门送给刘头目和矿场监工食用。

    不过一时半刻,整个矿场都乱了套。

    刘头目和监工等人抱着肚子,急吼吼地到处找茅厕,茅厕不够用,干脆不顾脸面地跑到矿场边缘的草丛里解决。

    南宝衣抓紧时间,从厨房角落找来针线,帮南广、南胭打开戴在脚踝上的镣铐。

    南胭看着她爽利的动作,轻声:“妹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咔哒”一声,南宝衣帮她打开了镣铐。

    她蹲下身,给自己打开脚铐:“尚未想起从前。只是姐姐你,恐怕早就恢复记忆了吧?我记得那夜去大司徒府找你,你额头上包着纱布,恐怕那个时候,你就已经——”

    “车马已经备好!”

    厨房外面传来高呼,打断了南宝衣的话。

    尉迟北辰探进头:“你们还磨蹭什么?快走啊!”

    南宝衣深深看了眼南胭,搀扶起面色惨白的南广,往厨房外面走。

    矿场已是一片混乱。

    奴隶们见那些监工抱着肚子哎哟惨叫,纷纷丢下铁锹、锄头等物,互相奔走相告,嚷嚷着快逃。

    监工们一手拎着裤腰带,一手提着鞭子,正要驱赶殴打他们,还没靠近呢肚子又开始咕咕乱叫,拉得双颊凹陷虚弱不堪,只能骂骂咧咧,重新跑回茅厕解决问题。

    尉迟北辰领着父女仨儿,一路奔进金矿。

    矿洞门口,停着一辆板车,尉迟北辰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一匹骏马,将板车套在骏马后面,勉强算是能载人的马车。

    南胭望了眼金矿,欲言又止。

    南宝衣与她想法一样,提议:“来都来了,搬些金块回去吧?”

    尉迟北辰点头:“那你们抓紧时间,我在外面放风。”

    姐妹俩进去搬金子,南广却丝毫没有心情。

    他躺在板车上,气若游丝面如金纸,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尉迟北辰摆弄着缰绳,充满期盼地瞅了南广几眼,试探道:“南公,你觉得我怎么样?可配得上宝衣妹妹?”

    南广闭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呢喃:“儿啊……”

    尉迟北辰窃喜。

    南公都唤他儿了,这是承认他和宝衣妹妹的关系了吧?

    是了,宝衣妹妹特意给他留一小块红烧肉,可见爱他入骨,私底下必定和南伯父商量过嫁给他的事。

    他轻咳一声,腼腆笑道:“这也太直接了。南公,那侄儿就不客气了,侄儿以后就唤你阿父,可好?”

    在江南一带,也可称呼伯父为“阿父”,听起来更加亲切。

    南广神志昏迷:“儿啊……”

    尉迟北辰笑眯眯地回应:“阿父!”

    “儿啊……”

    “阿父!”

    这边两人你一声我一声。

    南宝衣和南胭跑进矿洞去找金矿石,南胭手脚利落,打开了矿洞里的所有暗门。

    每一道暗门后面,都堆积着数以万计的金元宝。

    南宝衣诧异:“难道你一早就知道——”

    “去叫尉迟把马车赶进来,用麻袋装。”

    南胭冷冰冰地打断她。

    南宝衣默了默,立刻去找尉迟北辰。

    马车被赶进矿洞深处,众人手脚麻利地装了几大麻袋金元宝,放在了板车上。

    南胭还要再拿,尉迟北辰提醒:“够多了,再多,马车会走不动。金银钱财固然重要,但也得有命去享受不是?”

    南胭挑眉,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跳上板车,尉迟北辰驾着车,一路往矿洞外面走。

    到了矿场,却看见满场厮杀。

    天枢不知何时出现的,以萧弈为首,五百骑精锐在矿场上来回驰骋,和保护矿场的吴家护卫缠斗。

    战事紧张之际,一根长枪划过半空,呼啸着袭向南宝衣等人的马车,堪堪插进马蹄前方的土地,长枪震颤,惹得骏马惊恐嘶鸣,高高扬起前蹄!

    随着板车翻倒,骏马挣脱缰绳,竟然跑了!

    麻袋散落,无数金元宝掉落在地,在暮色中相当醒目!

    奴隶之中,不知是谁带头呐喊:“诸位,我等被抓到矿场,当牛做马,受尽折磨!大司徒也该给些补偿!这些金元宝,应该归我们所有!”

    众人群起响应,一时间,纷纷疯狂地涌向矿洞。

    监工们也惊呆了,指着南宝衣等人大喊:“抓住他们!”

    南宝衣连忙道:“快进矿洞!”

    尉迟北辰立刻背起南广,逃进矿洞。

    矿洞里,因为南胭打开了所有暗门,所以无数储藏金元宝的密室,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奴隶们眼中。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到处都是打砸抢。

    挂在洞壁上的风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砸碎。

    矿洞中渐渐陷入黑暗,只能听见四周厮杀争抢的喧嚣声。

    “爹爹!”

    南宝衣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尉迟北辰的身影。

    可是进来哄抢金元宝的奴隶太多,人流冲散了他们。

    越往里走,四面八方越是黑暗。

    “爹爹……”

    南宝衣摸索着,不知闯进了何处。

    细白小手,抓住了一方衣角。

    她怔愣,小声试探:“尉迟,是你吗?”

    ……

    矿场。

    天枢精锐和矿场护卫们厮杀着,萧弈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提着九尺陌刀,在人群中策马冲锋,倒在他刀下的护卫数不胜数。

    终于解决完吴家护卫,他横刀立马,吩咐十苦清点伤亡情况。

    目光落在金矿那边。

    他是亲眼看见南娇娇跑进去的,如今解决了外面的杂碎,该进去找他的小娇娘,拿他的金矿了。

    正要催马,天际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高昂的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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