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黄泥村,钻入连翠山的密林。
虾皮与远子撕下白胡子,捧着书本笔墨撅着屁股跟在书生身后爬山。
山寨议事厅,兵丁们三三两两聚一起喝酒打骨牌。徐老大正仔细地擦拭自己的砍刀。
虾皮与远子捧着书本禀告这番出门的“战绩”,徐老大命他们仔细伺候了书生衣食便去后寨安歇。
厅中的兵丁们呆呆看着那个颀长清傲的身影和他身旁的书本。
这真是一道特别的风景,有别于粗鄙有别于他们的骨牌与调笑的特别的风景。
有的人露出羡慕的表情。识文断字,总是高人一等。
有的人,荒寂的眼神盯着书生打打量量,嘴角却露出怪诞的邪笑。
书生拐身去了后寨,徐老大单独为他在营寨边上辟出个单间,但仍与营房们连在一起确保安全。
放下书本于屋内仅有的木桌上,书生怔怔然盯着书,怔怔然,寂寂然。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书生冰冷的眼眸有一团黑雾乌沉沉漫溢出来。
是夜,山寨笼罩于一片深幽,灌木丛簇于营房周围起起伏伏。借着微弱的天光,书生清俊无双的脸颊露于天地间。
仰面躺在床上,长睫闭合,鼻息均匀,似已沉睡。
窗格上突然映出几只眼睛,似地狱里燃起的幽幽鬼火。鬼火涎着脸偷看那睡着的人儿。
“啧啧,长得真俊……,比娘们还俊……”
鬼火们悄悄一推,门开了,几只邪恶的没有灵魂的脚踏入房内,朝书生渐挨渐近……
徐老大在营房里睡着,呼噜噜,呼噜噜,鼻翼一扇一扇,均匀地出着粗气。
“啊!”
“稀里哗啦!”
突如其来的一阵惨叫和嘈杂如尖锤般钻入他耳。
鼻翼瞬间停止扇动,铜铃似的眼猛地睁开,一把摸起身旁的剑,如豹般自窗口跃出去。
只见门前练兵开阔地,乱乱糟糟,一群人围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大兵在大声的嘲笑。
人群中间,书生冷着脸的身形,格外清绝挺拔。
自大兵们调笑的话语中,徐老大明白了所有!
这俩糟货要欺辱书生,却被书生打出来!属下禀告,平日里看起来无缚鸡之力的军师,发起怒来,提起这夯货,一扔老高!要不是被虾皮和远子劝住,他得要了那俩货的命!
徐老大如豹般的怒吼响起:“他娘的,你们两个想死么!”
俩鬼火迅速被制住,捆起来丢在议事厅。徐老大暴跳如雷:“我徐青峰就没见过这么丢脸的事!我等行伍虽落草为寇,须知规矩大于天,纪律是生命!说白了,他娘的你心里得有根绳,有个数!
山寨刚刚立足,不过百来号兄弟,你们天天嚷嚷着干大事干大事,管不住裤裆里的二两肉,干他娘什么大事!
没的说了,皮影和狗子,即刻收拾行李走吧,我连翠山容不得你们!”
地上的俩人哭哭啼啼磕头:“老大,饶了我们吧,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我们改还不行么。”
“就是,就是,下山让我们奔哪儿呀,我们,我们是犯过事的,要是让官府盯上,那不死路一条?老大,饶了我们吧!”
徐老大横了心:“我要治军带兵,就不能没规矩!什么也不必说了,快滚!”
鬼火闪着敢怒不敢言的奸邪的光,出了山寨。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看看他把那小白脸捧的样子,还不是想留着给自己?!”
“说的是。如今被他撵出来,却怎么办,去哪?”
“走走看看呗,去堵局,干老本行!”
“走!”
……
议事厅内,静悄悄,徐老大跨坐于虎皮椅上,闷着头,一道浓眉拧成了疙瘩,铁铜似的虎面挂满阴云。
沙漏似结了冰,连呼吸都结了冰。虾皮和远子大气不敢出,杵在一旁,看着低沉的书生和老大。
书生的衣衫完完整整,连褶皱都没有,而他的脸,俊的不像话的脸,眉眼皱的不像话。
虾皮和远子不由跟着皱了,军师确实好相貌,可没成想,山里兄弟竟有此败类,竟然,竟然打军师的主意,唉,不提也罢……
徐老大苍凉的声音带了丝丝愧疚于大厅内响起:“军师,老徐……唉,此话不知如何说起,军师不必跟着老徐受委屈了,即刻下山去吧。虾皮,远子,你俩跟着军师,寻一干净所在……”
“不必了!”书生冷冷出言打断他,长身嚯然站起:“徐当家,你不必如此作态,我俩相识甚浅,你却以军师位捧我,处处礼遇为上宾,却是为何?莫不是也因我这身皮貌?!”
“你!”徐青峰爆起青筋,一张脸因发怒涨出暗红,雷鸣般的声音鼓人耳膜:“我那时见你委顿于草屑中昏迷,手里捧着野果,嘴里嚼着野菜,身处饥寒却不欲行乞,可见性高洁。昏晕时,犹以荆棘列阵以自保,可见心怀坤甲。手指划破,土地里刻着大大的恨字,可见为苦衷不得已凋零于尘。我本欲以兄弟手足之谊倾心相待,岂会流于皮肤之浅?莫再如此折辱于我!”
一席话振聋发聩,夺人心神!
书生僵立良久,忽然往前奔了几步,双手抓住徐青峰臂膀,双目初次露出热切与激动,语音发颤,情绪激荡,由衷大喊:“大哥!”
一声大哥,确立手足之谊,赤城、肺腑。
徐青峰拖住他双臂,沉声道:“兄弟,我知你始终不愿落草,因此心思扶摇,为兄寨中确实粗鄙,兄弟且先下山去,寻一静处,好好读书,待来年科考,拿个好功名,于官场上施展,为百姓谋福,到那时,兄必解散山寨,归于你鞍前伺候!”
“徐大哥!”一声声热忱由内而发,书生好看的脸部线条坚挺有力,双唇紧抿,抿住一腔赤诚,抿住心中血与火的煎熬。
徐青峰知他,助他,容他,可是,他却不能落草,他不能背上背叛朝廷的名!
黎明时分,书生于山顶作揖,于朝霞中离开。
徐青峰踏在巨石上,看着渐渐隐没于林间的身影,微叹口气。转过身,铁臂扬起来,铁拳挥舞,雷鸣般的吼声响彻山林:“都他娘的集合,操练!”
山腰,晨雾如丝带般环绕,虾皮和远子跟在书生后面,边往下走,边悄悄咬耳朵:“去哪里找个地方给他?”
“要不去寺庙?”
“瞎说!和尚庙哪能去,不把他活剥了?”
“那怎么办?还能去哪?”
“要不……”,虾皮转转眼珠:“给他送到黄泥村给二丫?”
“怎么说?”
“二丫不是说缺男人用嘛。”
“也对也对,虽说书生百无一用,好歹是个男人。”
“太对了啊,还是个面皮这么好的,二丫得高兴吧,说不定,说不定能结个亲家……”
远子嘿嘿的笑着。
三人入了山脚的马车,马车载着人和一摞摞书往黄泥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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